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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书丨五一带书出门旅行,我推荐这本


前不久,硬核读书会在1200 bookstore举办了一场讲座,邀请花城出版社“飞羽文库”主编秦颖、科普作家山鹰、《塞耳彭自然史》特邀编辑邹崝华,和读者聊了聊自然观察与自然文学。


在讲座上,秦颖提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个体验,鼎鼎大名的《瓦尔登湖》读不下去?我为此颇有些苦恼,直到看到霍桑(《红字》的作者)的一段话,才释怀:梭罗应该写一本像怀特《塞耳彭自然史》那样的博物学书籍,让自已的思想为普通大众所知。梭罗倒还真有此打算,可惜走得太早,没能如愿。爱默生曾经戏称梭罗是怀特的继任者。现代环境史家沃斯特认为梭罗是怀特思想在19世纪的继承者。”


《塞耳彭自然史》是英国博物学家吉尔伯特·怀特出版于十八世纪的作品。塞耳彭是作者的故乡,一座偏远的小村庄。怀特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隐居乡下,仔细观察塞耳彭村庄的动植物,写下了这本对后世影响深远的《塞耳彭自然史》。

 

为什么《塞耳彭自然史》在出版两个半世纪后,仍然能吸引无数读者?我们应该如何在自然中生活?在以下这篇文章里,我们会更加了解《塞耳彭自然史》为何伟大。





✎作者 | 秦颖


不可多得,也不可或缺的自然史
2005年 “国家图书馆文津图书奖”推荐了花城出版社出版的《塞耳彭自然史》,这个奖低调,分量却不轻。记得吴国盛教授私下跟我说:“花城出版的《塞耳彭》在北大的一个小圈子里颇受追捧,只是这书知道的人不多,你们宣传得也不够。” 

一晃将近20年了,自然爱好在中国已经蔚然成风。走进自然,越野骑行、徒步、观鸟、植物、昆虫、两爬等等,丰富多彩。

这一册《塞耳彭自然史》,自然爱好者的《圣经》,已经在圈内被热捧,还有破圈之势。聚在自然爱好者周围的吃瓜群体,好奇心被激发了出来。

旧版《塞耳彭自然史》
 [英]吉尔伯特·怀特 著,缪哲 译
花城出版社,2002-12

缪哲的译本出版后,坊间鲜有跟进的译本,大概就是叶灵凤先生当年所说的,翻译此书需要“一位翻译好手和一位学贯中西的自然家”。其难,在名物,更在文字的风格。

当年,参评一个外国文学翻译出版奖时,我们请黄梅先生写推荐,她评价说:“缪哲先生的译文……可以说(总体上)达到了很高的境界,为译中上品。特别是译文文体古雅而不晦涩,婉然有《徐霞客游记》之风,得当地传达了原著的韵味” 。

当然,她主要是指对原文的理解和表达。繆译立下了风格的标杆,这大概便是这个译本绝版十余年,而鲜见它译跟进的原因吧。无独有偶,在这本书的推介上,似乎也有一个类似的尴尬。

坊间研究缺乏,介绍零散,跟书的名望不符。当年出版的这本书,书前将周作人的介绍文章打头阵,跟着是英国著名的怀特研究专家、博物学家艾伦的导言。这两位大家,似乎已经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新版《塞耳彭自然史》
 [英]吉尔伯特·怀特 著,张和声 译
 南方出版传媒 | 花城出版社,2021-3

周作人是文章大家,读的书多。他打心底喜欢怀特,急欲将之推荐给中国读者,方法则是摘抄西方人的评说,谈自己的感受。

先是抄戈斯的《十八世纪文学史》:“在有百十册讲英国各地自然史书出现之后,怀特的书仍旧保存着他那不变的姿媚与最初的新鲜。这是十八世纪所留给我们的最愉快的遗产之一……怀特无意于作文,而其文章精密生动,美妙如画,世间殆少有小说家,能够保持读者的兴味如此成功也。”

忍不住抄一段艾伦的话,来呼应这个评价:“这位乡村牧师健谈好奇,文质彬彬,总能在不经意中流露真性情。在这些方面,连鲍斯威尔的《约翰逊传》也不无逊色。”接着抄了琼孙的《怀特评传》,又抄赫德逊:“文体优美而清明。但一本书并不能生存,单因为写得好。这里充满着事实……那世间所以不肯让这小书死灭的缘故,不单是因为他小,写得好,充满着有趣味的事情,主要的还是因为此乃一种很有意思的人生文献也。”

文章中,还有周作人翻译的两段怀特,一段是描写各种鸟的飞行姿势,另一个是完整的短篇《蜗牛与蛞蝓》。这真是一篇既优美、又深沉且机智的推介文章,只不过是拉了西方文人、学者、博物学家来证明书的价值和自己的感受。这也是周氏书话的一大特点。二十多年前,我便是因为读了它而“中毒”,进而起意组织翻译出版。

《美国鸟类》(英语:The Birds of America),美国博物学家、画家约翰·詹姆斯·奥杜邦编著的一本书。书中,他绘制并详细描述了生活在美国的各种鸟类。/维基百科

格兰特·艾伦是专家,他编辑注释的《塞耳彭》版本颇著名,序也是名篇。他开篇就谈了两件常识,一是怀特不是塞耳彭教区的牧师,二是怀特没有画像传世。大概这是后人谈论怀特时,经常犯错的问题。

接着,他交代了怀特的生平和书的缘起,他说“怀特祖孙三代守于一地,为他积年不断的对地方风物的观察自然提供了很大的价值。”的确如此,随着地理大发现而来,世界各地动植物标本大量来到欧洲,博物学家主要通过大型私人收藏和皇家珍藏馆的收藏进行研究,鸟类一门学者有博物馆鸟类学家之称。

怀特谈到“专攻一个地区者,比起贪多不化的人,是更能推进自然知识的”,当然是有所指。还是回到艾伦,他文章的重点,在谈这册书信体的自然观察笔记产生的背景和怀特的贡献。

《鸟类的天赋》
[美]珍妮弗·阿克曼 著,沈汉忠 / 李思琪 译
 译林出版社,2019-4

怀特的时代,不列颠三岛的植物、动物的习与性,“尚几乎是一门不为人知的研究。怀特一代人的工作,便是以细密而准确的第一手观察,取代早期作家的懵懂记载,无根的臆度,和狂怪的传说。”“这些自然、亲切、愉快的书札,所以有不衰的魅力,部分原因在此。

我们宛然处在动物学初生的日子,得见科学成型的过程。如怀特这样耐心而诚实的观察者,欧洲当时很多……但其中的多数,作为个人则被遗忘了……怀特的《塞耳彭》不同;为求得真理之各层面的每一次抽丝,每一回剥茧,它都保存下来,并晶化之……《塞耳彭》之所以吸引我们,在于它是一部历史记录;科学在十八世纪后期摸索前行的每一步,都展现给了我们。”

不由得想起了刘华杰先生,他近年力倡博物学回归,要用它来消解科学理性带来的不良影响,这是何等的情怀和志向。

同时,也不得不感叹,生活在这么一个被速度改变的时空里,我们被工作困住了身体,被手机控制了闲暇。若要感受自由之乐,让生活有些色彩,自然是最好的解药,至少我这样看。

《博物人生》
 刘华杰 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1

其实艾伦的重点还不仅仅在这里,作为博物学家,他更强调怀特的观察方法以及怀特所代表的“科学之哲学精神的黎明”。他在文章中说,怀特关于小石鸻喜躲燧石地的观察,预示了“保护性拟态”理论;通过揭示蚯蚓在自然体系中的作用,最先发现了“微因素积累效应”。

正因为此,艾伦说:“作为动物学家、植物学家、气象学家,以及社会学家,在现代精神的每一个方向上,他都是得风气之先者。”“他是莱尔、达尔文、斯宾塞和赫胥黎这一代思想巨擘的先驱。”是这样的吗?

我们且来看看怀特怎么说。“研究动物区系的学者往往不满足于同物异名之类的枯燥的描述,道理很简单,因为这样的描述,只要坐在书房内就能完成,探究动物的生活习性则绝非易事,他必须深入乡野,酷爱运动,具有强烈的好奇心,才能有所成就。”

在《观鸟大年》中,主角们都是对观鸟充满热情的人。

同样,怀特也最先提出了,植物学不能满足于分类冠名,“而应从理论的高度研究植物学,探究植物的生长规律,检验草药治病药理和功效,加强培植……”在至巴林顿的第45封信中,怀特探讨了塞耳彭及周边地理被风雨侵蚀的现象,感叹自然的造化之功。这成为质地学家莱尔关于地形地貌是自然作用持续影响的结果的理论的滥殇。

可见,怀特在十八世纪的博物学家中,没有埋没在大量的观察细节、事实和数据当中,他在“为更高概念的生物学启途开疆”,他为近代自然观察学派的发展,定下了基调,预示着林奈时代过度到达尔文时代(艾伦语)。

好吧,你这是想强调怀特在科学史上的地位。但问题是他跟我们今天有什么关系?

作为自然爱好者的《圣经》,《塞耳彭》对我们的意义,可能还在那享受自然的态度和观察自然的方法。现代英国博物学家、观鸟爱好者詹姆斯·费舍说:“在怀特那里,自然考察研究者与自然爱好者的身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浑然一体的。”(转引自莫斯《林中鸟》)

《岩画、羽毛帽子和手机:100个物件里的观鸟史》
作者: 【英】戴维·卡拉汉 / 【英】多米尼克·米切尔
商务印书馆,2020-10



观察自然,从观鸟开始

我们不妨跟着怀特来学观鸟

比如,如何观察、描述一只鸟。“一位邻居送我一只新种柳莺,刚开始我以为那是您提到过的欧柳莺。细加观察,发现它更像您在林肯郡的莱弗斯比射杀的那只鸟。我这只鸟的模样是:‘体型小于黑斑蝗莺,头部背部和翅膀及尾部的覆羽呈暗褐色,没有蝗莺身上的那种黑斑。眼睛上方有乳白色的纹路。下颌和喉部为白色,淡黄色的下腹,尖尖的尾羽呈茶褐色。深色的鸟喙十分尖利。双腿略黑,弯曲的后爪相当长。’”

欧柳莺。/维基百科

当年没有望远镜、照相机等等一类的工具,野外观察的重要工具是猎枪,是下网捕捉。这里我引文的重点在,当我们看到一只鸟后,该怎么来辨识和描述呢。大小、羽色、头脚等等特征都必须细细辨识。

怀特还告诉我们:“好的鸟类学家辨认鸟,当可以据它的颜色和长相,也可据它的叫声;不计它在天上或地下,在篱笆或手里。因为……多数的鸟种,还是多少有特点的,一眼即可见分别,好眼力的观鸟人,可据此说出它是什么鸟儿少有差池。”

我不由得想到了现代西方观鸟圈子,它们的行话里有一个词:Jizz。这是观鸟界晦涩难解却又广为流传的用语。它大概指的是每一只鸟具有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可见的“个性特征”。该词有人译作“神韵”“急智”,我试译作“印象”。

《羽毛:自然演化的奇迹》
作者: [美] 托尔·汉森,译者: 赵敏 / 冯骐
商务印书馆,2017-1

鸟人比拼的就是这种快速辨识的能力。科克尔的《鸟人传》写到一个人物:理查德,他的传说构成了英国著名鸟点北诺福克郡克莱镇传奇故事的基本元素。

他的天赋之一,是异常敏锐的眼力,可以在很远的距离就看见并识别鸟类,这个时候,他的同伴甚至都不知道那鸟在哪里。他正是怀特说的好眼力的观鸟者里面的顶尖人物。

怀特甚至能跟今天的生活对接。还记得前两年,北京城里来了一只迷鸟欧亚鸲,引来鸟圈的一阵兴奋。大家都争相一睹为快,一拍为荣。这也反映了中国目前的自然观察的状况,以集邮猎奇为尚。

若我们好奇它都有什么习性,那么看怀特吧:“欧亚鸲爱叫,在春夏秋三季,它都会引吭高歌。欧亚鸲之所以被称为‘秋天的歌手’,那是因为春夏两季,百鸟齐鸣,它的声音被淹没了。到了秋天,欧亚鸲的啼鸣就显得格外嘹亮。”这样的文字,是时下的鸟类图鉴、手册一类的工具书不可能有的。

欧亚鸲。/维基百科

怀特说,写这些文字的本心,是“以提倡对自然史、对动物之生活习性的更入微的探索……信里的内容,是我多年目验的结果,故敢信大体是准确的,却未便夸口,说它没有一点错,或称它已臻于完备,即使眼锐于我的人,也不能有所增益;因为这一类话题,是永无涯涘的”。

即使是今天,大家对怀特的观察,仍然佩服的五体投地。“怀特的观察,大都细致而准确,我们所拥有的对不列颠动物、尤其是鸟类的观察,仍以它最好……不管谁读这一组信,莫不从每一页中,学到大量的事实,是后来人的观察无以反驳、或无以超越的。”信然!

怀特看待自然的态度,也是现代人的楷模。

观鸟在他这除了知识和科学价值以外,还具有了美学的和精神的价值,这是全新的理念,也正是现代观鸟的精髓。莫斯在《丛中鸟——观鸟的社会文化史》中,总结了怀特成为现代观鸟之父的四大特征:享受自然、定点观察、交流讨论、方法创新,并由此论断:“直到1789年,《塞耳彭自然史》第一版问世,纯粹源于愉悦的观鸟活动才可以说真正的开始了。”

怀特在塞耳彭的故居。/维基

走笔至此,还有两个点需要做简单的说明。

一是关于这个新译本。经再三邀约,终于请来了师兄张和声操刀。他博通文史,读书兴趣广泛。跟缪哲一样,他于翻译也是玩票,却总能出手不凡。繆哲曾在给我的信里说,译得文了些,不是“时样装”。

相比繆译,张和声的译本通俗许多,同时又不失典雅,很适合现代人阅读。另外,近20年,自然观察蔚然成风,博物知识普及传播,资料的丰盛和问学的便利,为专有名词的翻译扫除了许多障碍,这也成为这个译本的亮点之一。

二是关于书名,关于Natural History的译法。Natural History的译法,这些年有很多讨论。而以刘华杰和吴国盛两位教授的观点最具代表性。博物志、自然志应该是目前大家有共识的译法。

就此,我跟和声有深入的讨论,我们觉得,根据语境、约定俗成等等因素,在某些情况下,“自然史”仍然是无法替代的,也只有它最合适。目前这个译名并无明显的不妥。

周作人是大家,他的博学和思想深度,不仅体现在对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反思批判上,也体现在博物学的知识上。记得何频先生谈起当代文人写自然时,说周作人才是真正的大家,文章中谈博物的话题,没错过。

我也是周先生的粉丝,所以关于Natural History的翻译问题,且让我拉孔老夫子来帮腔: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当然,Natural History的翻译,值得找机会,再好好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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