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壁偶像洛天依和她的三次元粉丝

从物理上说，洛天依不过是AR、全息投影，实时动捕给她生命。这么说必定会遭来粉丝的讨伐，在他们看来，洛天依是一个人，是殿下，是信仰。

AI财经社（ID:aicjnews）

文 | AI财经社 杨红钦 李鹏程 江文华

编 | 金赫

破壁

洛天依破次元壁举办演唱会那天，上海，现场如潮涌，最后一首歌前，她向观众深深鞠躬。在这13秒的时间里，15岁的木然子看到她旁边的一个男生，去掉了眼镜，嚎啕大哭。

不止那位男生流泪。“5年了，基本洛厨都在哭着看啊。”那一刻，18岁的纸灯在直播的屏幕前也默默流泪。

演唱会当天，是考四级的日子。纸灯本打算翘掉四级考试去现场看。在买了从天津飞往上海的机票后，她突然接到了通知：四级结束后的第二天，学校临时加了一场数据库的上机考试。

“然后我就怂了。然后就怒而复习（考试）。”说话略显俏皮的纸灯现在回想起来，愤愤不平：“说起来！我就！很气！！” 纸灯在啜泣，肩膀耸动。她的室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给她递纸巾。

谁是洛天依？对于洛天依粉丝们来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粉丝们自称“洛厨”，这是因为“天下第一吃货殿下”是洛天依最广为人知的封号。

网络上到处流传着洛天依的传说，但是很少人在三次元见过她。她风格多变，会唱上万首歌。尽管官方设定她情感丰富，有时候冒失，有时候天然呆，是偶然有点温柔细致的十五岁少女。但在同人世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

起初，洛天依是没有故事的，是粉丝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给了她灵感。在B站上，很多洛厨为她创造歌曲，通过购买她的声库和编辑器，做成视频放到网上。

其中最有名的是HK君，他创作的《千年食谱颂》上传到B站后，洛天依细数了中华美食，“吃货”的人设就此奠定。

千年食谱颂MV截图，此曲奠定了洛天依的吃货人设。图片来源于网络

“天依也有很强大，在谩骂声里走出一条路，”纸灯说，“她走到现在，能站在舞台上对我们唱：为了你唱下去，直到荒芜。”她不得不为之泪奔。

纸灯18岁了，高三开始陪伴着她，她觉得洛天依是她的精神支柱，“既有着能够为了别人而流泪的温柔，也有着无论经历多少挫折也绝不放弃的坚强”。

“我想还有一种骄傲吧：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她是最好的。”

木然子说，洛天依更像是身边的朋友，“即使分开好久也不会变的疏远，在难过时会互相打气。”

但对于很多粉丝来说，特别吸引人的首先是她的声音。按照这种说法，洛天依是一个声线非常有可塑性的歌姬，是爱豆（偶像），可以卖萌可以空灵可以温柔，活在二次元的世界里，永远不老，永远年轻，人设永远不崩。

我问洛粉们，二次元的爱豆意味着什么。“她和三次元爱豆没有可比性的，因为人会犯错她不会。”

“天依更像由自己掌握的一个偶像吧，希望她是什么样子她就是什么样子。她给你希望给你信仰，让人有生活得更好的勇气。”

总之一句话，“她的一切其实都是幕后的人在操作的呀。”

操控

曹璞曾披露洛天依的粉丝已经达到千万级。谈到这个她难掩激动的神色。她是上海禾念的总经理。这家公司创造了洛天依，操作了她的商业活动。

前不久洛天依的生日，粉丝们的礼物铺天盖地而来，在楼上的她不断听到楼下快递员“洛天依、洛天依”的喊叫，“还真以为洛天依是个人呢。”

有粉丝寄了蛋糕嘱咐只给洛天依吃，有粉丝整整齐齐写了满满五页告白信。70后曹璞宽胖的身体穿着一身黑色裙装，带着一顶黑色毡帽，化着黑色的眼线和睫毛膏，娴熟地从香烟盒里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点上。

2014年12月5日，中国虚拟偶像“洛天依”举办首场全息演唱会@视觉中国

虚拟偶像发源于日本，日本雅马哈公司旗下的 VOCALOID软件可以用来合成电子音的音乐。后来创造了一个形象来承载音乐。用VOCALOID来合成音乐的歌手们被概括一个家族——“V家”。

2012年7月，一张虚拟歌手形象征集令在二次元爱好者中间传开，这是V家的第一位中文歌手。bplats公司受日本雅马哈公司的委托负责这个项目，bplats中国大区的主管任力在上海成立了禾念公司进行这个项目。

最终洛天依的形象是一个有着灰色头发，8字发型，佩戴中国结的15岁少女。得到这种官设的逻辑很简单，甚至不需要做调研。一是要有中国元素，二是女孩子，因为是奔着宅男市场去的。

作为歌手，洛天依理所当然应有自己的专辑，禾念也是这么做的，这时候二次元文化和商业化的冲突开始显现出来。后来团队动荡，雅马哈从禾念撤资。禾念找来新的股东，曹璞这个时候被请来帮忙。新团队首先面临的是粉丝们的一片骂声，“禾念你可以去死了，你们完全没有把洛天依做好。”

名声的建立和名声的毁灭一样需要一步步累积，甚至更为艰难。

曹璞把洛天依的红火归功于对她一点一滴的爱。曹璞一一回复粉丝的私信，也有人骂她。“回复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要让粉丝感受到你的爱，对天依的每一件事都了如指掌。”每天洛天依要收到上千封私信，大多是表白信，类似于“老婆，我好喜欢你”这样的句子。

洛厨

对于洛厨们来说，上海的演唱会无疑是洛天依声望的顶峰。她穿着一高一低的筒袜和短裙出现了，她有着现实世界再完美的手术刀也无法雕琢出来的可爱面庞。

这个舞台上像真人般舞蹈歌唱的人，从物理上来说不过是AR、全息投影、实时动捕给她生命。但这么说必定会遭来粉丝的讨伐，在他们看来，洛天依是一个人，是殿下，是信仰。

木然子比纸灯要幸运的多。她有幸在三次元见到了洛天依。在离期末考试还有两周的时候，木然子下定决心，从老家山西长治去往上海。

木然子将这次远行称为“远征”。出发前，家人对她的想法一致反对，他们不理解现在的孩子“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木然子没怎么去过大城市，只是在小时候来过一次上海。站在大城市商场前，她偶然会有种莫名的畏惧：“为什么这么大？”见到大城市里的陌生人时，她甚至不敢正视对方。但她相信“奇妙的缘分”。曾经有一位擦肩而过的学姐，无意间听到了木然子跟朋友的对话，扭头对她说：“诶？你也喜欢洛天依呀！”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突然发现了一位久违的老相识。

如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洛天依，木然子和纸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猫咪，而且都在前边加上了限定词“小”。

纸灯对一个曾经的梦念念不忘。

来自日本的虚拟偶像“初音未来”出席淘宝造物节。@视觉中国

梦里的天空是灰蓝色的，纸灯和洛天依一起并排坐着。起初，她们都很安静。后来，纸灯的心情突然有点难过。洛天依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小猫咪蹭了蹭你的脸”，很柔软。然后洛天依开始唱歌，是一首纸灯之前没听过的歌，旋律很安静很温柔。洛天依一直唱，纸灯也一直听。就这样过了很久，纸灯高兴了起来，对洛天依说：“我开心啦，你可以放心走了。”洛天依对她笑了笑，开始一点一点变透明，直到消失。

梦醒了。梦里很平静，醒来后纸灯却怅然若失。她下意识地说了句：“不，我还是难过，天依你回来。”四周只有冷清的寂静。

同样的想法木然子也有过。木然子经常一边画洛天依的画像，一边摆弄着头发，竭力想象洛天依标志性的8字辫怎么摆才会更好看。在她的画作中，洛天依形象各异，即使是辫子，也会有麻花辫和普通辫之分。“一千个洛厨心里，会有一千个洛天依。”

木然子说：“她的身上被赋予了无限种美好的可能。”

但年龄是洛厨们感到惆怅的事物。他们每天都在成长，但是洛天依从诞生之日起，永远停留在15岁。洛天依有一首歌叫《心加心》。这首歌的PV（宣传动画）是一封封情书的合辑。最后一封情书是粉丝们写给洛天依的：“天依啊，我只是难过，不能陪你到老。”

纸灯对此很乐观：“我18岁她15岁，我就把她当我小妹妹宠；我们81岁了，就把她当孙女宠吧。”

组织

金色残影、玄元歌、达不溜是VOCALOID粉丝大会的成员。身在北京的三人，之前在线上保持着一年的联系。但直到见面的前一天，玄元歌才知道，金色残影是一名刚刚高中毕业的男生。

他们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因为在二次元的网络社区中，他们互相都以ID代号相称。久而久之，圈里人提起这些代号，就知道所言对象是谁，以及他的性格特征。

将现实中的真实身份隐去，在二次元网络的规制范围内，他们可以大胆表达各自观点。

当然，二次元世界并非与三次元的真实世界绝缘。这里有很多制度、文化都源于三次元。比如组织架构和考核方式，就是从公司，以及学校的社团学生会那里借鉴而来的。

VOCALOID粉丝大会有两万多名成员，由150多名管理层人员及20多名会长维持日常秩序。他们分工严谨：总会长领导着创作部、组织部、外交部等部门，每个部门都有一个部长、一个副部长，还有一名书记。

粉丝想要入职管理层并不容易。身为组织部成员的玄元歌解释：“以组织部为例，来到这里需要三次考核。一审问三观，二审查群规，三审看意愿，还有一个月的实习期。”

如果想进外交部，则要做好辩论的准备。前不久，外交部刚刚招新。应聘者作为正方辩手，四人一队。反方辩手由“外交部”的四人组成，其中有一名医生。他们的辩题是：艾滋病是一个社会问题还是医学问题？结果，那名医生把四位应聘者辩得哑口无言。

洛天依的coser形象。图片来源于网络

“喜欢三次元的人们很难对二次元感兴趣，但是喜欢二次元的人们，同时也会喜欢并且模仿着三次元世界。”玄元歌在被问到“二次元有什么特色”时，毫不迟疑地回答“多元化、包容”。

玄元歌的一位同学，受尽了家暴之苦。他被亲生父母拿着椅子打。有一次，他在家暴中被踩到了心脏部位，当场吐血。玄元歌给他推荐了洛天依关于控诉家暴的歌曲《那些我无法原谅的事》，这位同学听着听着就哭了。

除了粉丝大会会员，达不溜还有一个身份，他表示自己是世界协奏之歌制作组首席曲师。

不久前，Chinajoy邀请曹璞去做演讲嘉宾，主办方对洛天依的称呼不是“虚拟偶像”，而是“国民偶像”。而禾念计划再推出一个全新的虚拟偶像。

 “我先卖个关子，是以一个真人歌手为原型的。” 曹璞说。

 “人们不喜欢怎么办？”

 “不可能不喜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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