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题| 亚里士多德:知识即回忆(兼论理念论)
柏拉图是古希腊哲学中的集大成者,他是苏格拉底的学生,苏格拉底对于他的影响是巨大的。为此,他说:“过去和将来都不会有柏拉图写的著作,现在以他署名的作品都属于苏格拉底,被美化与恢复了本来面目的苏格拉底。”一方面,他将苏格拉底那些没有付诸文字的思想重新以对话的形式表述出来,这主要是在他的前期著作中。另一方面,他在苏格拉底思想的基础上提出了一套完整的以理念(也有人认为译做“相”更接近于柏拉图的原意。这在对话中主要以苏格拉底说,但实际上却是他自己的观点的形式来表现的。但由于人们对理念一词更为熟悉一些,因此这里仍用理念一词)为适合的,包括了伦理学、美学、认识论以及社会政治学说的唯心主义哲学体系,也是古希腊哲学的第一个集大成者。
当然,柏拉图的思想绝非是苏格拉底思想的翻版。除了继承苏格拉底的思想并将之发扬光大外,毕达哥拉斯关于数的思想和巴门尼德将意见与思想二元对立的观点以及赫拉克利特的万物流变说,乃至奥尔弗斯教派的神秘主义思想,都是柏拉图思想的来源。柏拉图认识沦中知识即间忆的主张就是将这几个方面的观,点融合在一起而形成的。
在柏拉图看来,感觉认识现实的流变世界就产生了意见,这种意见是相对的、易变的、不真实的,而知识则是对永恒的、超感官的理念世界的认识。在柏拉图哲学中,理念就相当于我们现在所说的概念的普遍性、共相。这样就形成了分离的几重世界。
在这二重世界中,灵魂与理念,肉体与感觉、知觉及欲望相关。在这二者中,理性和灵魂具有绝对的崇高地位,人之生活目的就在于不断地用理件去克制肉体的欲望,去认识那超感觉的理念世界,而感觉世界只不过是“分有”和“摹仿”理念世界的影像。当柏拉图否认了知识来自于感觉时,知识的来源就成了问题。
对此,他认为知识来自于灵魂的回忆。而最早提出知识即灵魂的同忆的观点的是苏格拉底。柏拉图在《斐多篇》中以第三者的口吻写道:“苏格拉底呀,你喜欢说‘我们的学习就是回忆’,这话如果不错,倒也是一个补充论证,证明我们必定在以前某个时候已经学到了现在回忆起来的东西。”对此,在《曼诺篇》中,苏格拉底做了一个实验,通过巧妙的诘问,就使一个从未学习过数学的童奴知道了如何计算正方形的面积。由此,柏拉图就得出了知识不是来自于后天的感觉的,而是先天地存在于灵魂之中。
对于知识为什么会先天地存在于我们的灵魂中,他则用玄妙的神话故事来解释。传说宙斯领着诸神去赴酒宴时,“神的马车平衡排列,听从缪绳指挥,因而可以轻易地上升。”而装载灵魂的“其他马车的上升却非常困难。本性顽劣的马把马车往下拉,使其沉重,甚至把没有很好训练过马的御马人拽落到地上”,这样,灵魂就折断了她的翅膀,从天外的真理世界跌落到人问,并以肉体作为暂居之所。当灵魂还未跌落人间时,她对天外的无色、无形、不可捉摸的、绝对的、永恒的知识世界就已经有所观照,但她跌落人间时,由于受肉体的站污和拖累,她就忘记了所观照的知识,但能经过适当的训练,回忆起她所,见过的知识世界。而“我们的灵魂对它所曾经见过的事物的回忆”,就在于“人必须按照被称为理念的事物去运用理智,通过推理,把杂多的感官知觉综合成一个统一体。”这种过程同时也是一种学习过程。学习正是要将潜在状态中的知识回忆起来,也可说是把“心灵的这种潜在性描述为在时间上的先在性,而认为真理必定已经在另‘个时间内对我们存在过。”
学习这种知识的回忆过程就是对我们己经具有的知识的回忆。正像我们对其他东西的回忆一样,回忆可以由相似的东西引起,也可以由不相似的东西引起。回忆还可以是睹物思情、触景生情、触类旁通。比如我们见到七弦琴就会想到琴的主人,看到某人的画像就会想起画像中的人。
也就是说,知识这种回忆过程同样是由感官触发的。回忆这种过程是以我们事先知道这种事物的知识为前提的。而回忆也是对一种既存在又不存在的知识的回忆,这种知识既是对“美”、“善”、“公正”、神圣等一类理念的认识,也是对“一样”理念的认识。
因此,知识虽然不是来自于感觉,但“通过感官的运用,再次获得我们以前所具有的知识”,从而使我们得到事物本身(即理念)方面的知识。也就是说,学习的过程就在于通过视觉、听觉、触觉等感觉的提示,使我们能够唤醒那处在灵魂深处的无意识、潜在状态中的知识,这种过程也是一种意识自觉反思的过程。回忆既然是再次记起我们已知的知识,那么,“我们的灵魂就在我们出世之前存在过”,这样,柏拉图就此得出了灵魂是不朽的结论。而如果灵魂是不朽的,那么,肉体的死亡并不能带来灵魂的死亡。而且,正是由于灵魂寓于肉体之内,才使得灵魂忘却了知识,因此,对学习来说,只有彻底地消除肉体对灵魂的污染,使灵魂得以净化,才能尽可能地恢复那些灵魂原有的对真理的知识,也就是对理念的认识。
而最彻底的净化就是将肉体与灵魂的完全分离,这就是死亡。因此,只有个人生命的终结,灵魂才能最终得到理念的认识。最高的智慧只有在死亡之后才能得到。而哲学家就成为惟一对死亡勇敢面对、无所畏俱的人。
同时,由于柏拉图把灵魂与肉体对立起来,他就可以把道德修养与智力训练统一起来,使道德修养与智力训练一样,也在于清除肉体欲望对灵魂的干扰,通过理性去追求那永恒存在的善的理念。要了解柏拉图这个认识论命题的意义,我们就要知道柏拉图为什么会在西方哲学史中第一次提出理念这个共相概念?这是因为,柏拉图在继承苏格拉底对智者理论的批判过程中,意识到了我们的知识与感觉有着区别,因此,知识一定不是直接地来自感觉的,而一定是另有其他的源头,这个源头就是柏拉图所提出的理念。
这样,柏拉图就得出了我们知识的另一个来源即我们的理性。但在二者之间的关系上,柏拉图却没有沿着苏格拉底所开辟的归纳法这条道路去处理感觉与思维的矛盾关系,而是转向了苏格拉底的灵魂回忆说,以回忆一词来联系感性知识,与理性知识,并用神话故事的形式来进行论证,由此他就否认了人的一切知识的最终来源是感觉,而是得出了知识是先天地存在于灵魂之中,进而得出感觉经验只是理性知识的摹本和影像,我们的认识过程只能是灵魂回忆的过程,这就恰好将正确的认识论头脚倒置,倒了一个个儿。如果我们将其位置摆正,并拨去笼罩在柏拉图认识论上的神话迷雾,还是可以看得出这其中依然有着精彩的内容。从我们现在的观点来看,不可否认的是,我们知识的最初来源是感觉经验,但没有,人们理性形式的加工,同样也形不成具有普遍性的、一般性的知识内容,因此,可以说,我们知识的另一个来源也是我们的理性形式。
这些理性形式既包括了数学形式对感性杂多内容的整理,也有着将特殊性、具体性的感觉内容上升为一般性、普遍性的共相的能力等。而至丁我们的理性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至今还在探索之中。柏拉图显然是意识到了数学这种其有必然性的知识形式,也发现了理念与我们所说的概念与数学一样,不是直接来自于与外在事物相对应的感觉,而是一种超越感觉的抽象,这种抽象使他转向人的自身即灵魂,于是认识活动就在抛弃了与外在事物对应的感觉经验的情况下,转变成一种向内追索的回忆过程。而要回答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回忆过程,柏拉图就只有靠神话故事来解释了,这实际上意味着他的“知识回忆说”已陷入了难以自拔的理论困境。
这就正如后来的康德所形容的:“柏拉图正是这样以为感觉世界对于知性的限制太多,就索性离开感官世界而鼓起观念的两翼,冒险地超出感觉址界而进人纯粹知性的真空里去。殊不知尽了他的一切努力而毫无进展―因为他遇不到阻力,而阻力却可以作为他借以站得住的支撑点,他可以靠此支撑点使用他的各种力量,从而使他的知性活动起来。”但不管怎样,柏拉图的“知识回忆说”成为后来天赋观念论的最早鼻祖,而康德也深受其影响,从希腊哲学自身的发展历程来说,柏拉图的这种唯心主义的认识路线,既是自巴门尼德提出意见与真理、感觉与思维对立以来其哲学发展的必然逻辑结果,也由此莫定了西方文化二元分立的思想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