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是为了将声音和回声分开”
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象外
《回音》,布面油画,20×20cm,2017
“里面的几张画,再过几天就不是我的了,希望以后能拼够费用买耳蜗做手术。”
2015年5月,研二的孟晓阳第一次参加校外的展览,有几幅画被藏家相中。回到四川美术学院的画室,他给作品拍了张照片,发了条朋友圈。
孟晓阳
《肖像2》,布面油画, 40×50cm,2015
买耳蜗是孟晓阳从小的愿望,耳蜗是内耳结构中影响听力的重要部分,耳蜗病变会导致听觉障碍。八岁,一次玩耍中,孟晓阳从高处跌落,在家休学两年后,耳蜗成了唯一没有愈合的部位。他的世界从八岁开始,进入静音模式。
只有画画。
孟晓阳很少表达自己对画画的情感,只是说“我除了画画别的都不会,没法放弃”。最接近放弃的一次是刚上大学时,各类艺术让来自小镇的他感觉“很眩晕”,一时间,他彻底失去方向。
2008年,收到川美录取通知书时,孟晓阳21岁。大龄加上家里条件有限,他放弃了复读,“考央美,走向人生巅峰”的理想就此搁浅。
从相对闭塞的北方小镇来到南方山城的艺术类高校,孟晓阳陷入了迷茫——身边的人谈论著喜欢的艺术流派和艺术家,他一个都没听说过;遇上一些不错的老师,因为听不见,也错过了课堂上的精彩内容。
本科期间,孟晓阳很少外出,因为不喜欢重庆的环境。他时常想念家乡,“广阔的、透气的”北方。在创作方面,只画过一些人物为主的课堂作业,“单一、保守”。四年时间,他用来寻找自信和艺术的定义,却只找到一连串的问题。
为了探究新的问题,孟晓阳决定留在川美读研。直到研究生毕业,他不适应重庆这座城,“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在南方冻成了狗。”
本科时候受到的“打击”,在读研之后转化成了行动的推力。研一时,孟晓阳开始向外走,阅读艺术理论、去各地看展览、尝试装置、综合材料等等艺术形式。当代艺术的各类媒材让他头疼了一阵,最后,还是架上绘画比较符合心意。
“世界是个回音谷,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弘一法师曾道。2014年,孟晓阳开始“听见”属于他的回响——画画还是得从自身经历出发。他从小偏爱古典油画,研二时,开始试着结合古典与当代来创作。多年的经历和思考开始浮现在画布上。
《南山》,布面油画,50×40cm,2014
孟晓阳作品已在象外的店上架,点击结尾处“阅读原文”。
《南山》局部
最早的尝试是风景,某座山上的一潭水,水中倒映着高处的枝叶,这是重庆某处曾经触动孟晓阳的风景。画《南山》的过程中,画面的中心会让他陷入回忆里。
第二幅风景画,同样是触动过他的画面,比起《南山》,这一次,孟晓阳对画面的掌控力更强了。《虎溪》结合了“记忆中的感性和现实中的理性”,而今,画里的景物已经被拆除。
画过两幅风景后,孟晓阳发现自己对人物的兴趣还是胜过风景的吸引力。更多的纯风景画尝试暂时被搁置。
《虎溪》,布面油画,100×80cm,2014
像消失的虎溪,太多的风景都不在了,与风景相关的人也不见踪影,只有从老照片里找寻记忆的模样。
参考老照片作画,源自偶然的一瞥。研二时,无意看到一张照片,孟晓阳试着去画出照片里的感觉——女孩没有五官,脸上借用水磨石的图案。
《记忆½ 》, 布面油画, 100×80cm, 2014
《记忆½ 》 局部
画完后,看着这幅跟以往大不相同的画,“心里还是没底”。不过,“感觉挺对”,便沿着老照片的路继续画了下去。在校时,孟晓阳上网搜寻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老照片;回老家时,他会翻出家族相册,看看几代人的肖像照。
在画室的大部分时间,孟晓阳不是在动手,而是在动脑,“很多时候我都在盯着未完成的作品发呆,只是在状态来的时候才会画”。发呆的近义词是“陷入回忆”,回忆的根源是“老家的院子”。
从小,孟晓阳在老家的院落消磨时光,最期盼的就是气氛热闹的春节;而今,院落已不复存在,农村的春节也凋敝了。爷爷很早以前就告别人世,几年前奶奶也离开,生于80年代末的他,感觉到一个时代的消逝,因为,“维系所有亲人关系的一个点”再也没有了。
“这些事情都让我怀疑中国历史的发展现状是否合乎人性。”找不到回答,只有继续画画。
《某天某时1》, 布面油画,30×40cm,2015
《某天某时7》, 布面油画,40×50cm,2015
《憩2》, 布面油画,40×50cm,2016
《望夫亭》, 布面油画, 30×40cm,,2015
在质疑与尝试中,孟晓阳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艺术入口,像一支吸满墨水的钢笔,《人民公园》和《记忆》系列相继诞生。
一名创作者的处女作,无论电影、小说或音乐,常常会带有童年的影子,在孟晓阳的作品里,也充满了关于童年和家乡的记忆。
洛阳偃师,一个名叫“石家庄”的小村落是孟晓阳的老家。
他的童年,是一部无声默片。
《某天某时5》, 布面油画, 40×50cm, 2015
《某天某时5》局部
“坠下之前的经历好像只在梦里发生过一样。那时出事在病床上昏迷一周之后,我就像往常刚睡醒一样睁开眼,即使听不见也不觉得奇怪和有任何不适,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发现了自己的不一样。”
四处求医无果,父母说,“该回去上学了。” 因为听不到,孟晓阳心生抗拒。休学两年,他以为,自己以后再也不用去上学。回到学校,他和低年级的弟弟成了同学,是班上年龄最大的插班生。“高龄”成了困扰他的一大心病,一直持续到高三毕业。
小学的后半段,学校转来一位老师,姓石,美术专业毕业,负责国画美术课。后来,石老师当上校长,很快地,整所学校被他改造成了“美术小学”。在“美术校长”的管理下,学校的绘画气氛很活跃,每个同学都有自己擅长的绘画内容。跟着石老师,孟晓阳学到很多国画的基础知识。
孟晓阳的二伯也是画国画的。他记得,奶奶的屋里一直挂着二伯的几幅牡丹图。那时候,家里开着家具厂,厂里的桌子需要装饰画,二伯常从洛阳赶过来,帮忙在桌面上画图,再交给别人去卖。
《某天某时2》, 布面油画,40×50cm, 2015
《某天某时3》,布面油画,30×40cm,2015
《某天某时4》, 布面油画,30×40cm,2015
《某天某时4》局部
《人民公园3》, 布面油画,120×160cm,2015
《人民公园3》局部
《人民公园3》局部
《人民公园6》,布面油画, 120×160cm,2015
通过石老师与二伯的启蒙教育,孟晓阳打下挺好的国画基础,后来,他的审美和绘画风格都受到中国画的影响。
从“美术小学”到“普通初中”,课业再度成了主宰。有段时间,学校开了兴趣班,孟晓阳选了国画和书法。因课时很短,回到家,他得照着买来的书临摹自学。那时候,小地方的学校还没有素描、色彩这些比较“高级”的课程。
初中时,孟晓阳在画画上耗费的心力并不多,主要时间还是用在文化课。英语听力,是他无法解决的困难。
《记忆·2012》, 布面油画, 100×80cm, 2014
《记忆·2012》局部
高中时,在二伯建议下,孟晓阳报考了洛阳第一美术职业高中。这时,他开始接触速写、素描、色彩这些西方的绘画系统。起初有点跟不上节奏,在暑假补课和自己的课后“加量练习”下,他的作业开始收到老师的认可。
回想起来,高中是孟晓阳经历过“最好的求学阶段”。不过,因为自己的“过分实在”,错过了很多美好的东西。
或许是以前错过了一些美好,现在的孟晓阳从自身和家族的经历出发,开始反思今日社会所谓的“发展”。
2016年,他画了《公元2015》,画面中,倒塌前的雷峰塔伫立在湖面的圆圈里,与现今“消费时代的西湖景区”形成对比,制造出一个关于“当下”的场景——在一派“欣欣向荣”背后,伴生的是各种信仰和价值的缺失,为谋求“发展”,不惜违背人性。一系列问题的恶性循环,就像倒塌雷峰塔命运的一个轮回。
《公元2015》, 布面油画, 200×300cm, 2016
《公元2015》局部
在孟晓阳看来,《公元2015》是一种“借古喻今”,“过去和现在其实有直接的联系,社会不管如何变化,总有一根线会把其中的时间点穿起来。”
这种“借古喻今”,是孟晓阳比较感兴趣的绘画风格,“我比较关注那些能和当下社会各方面产生关联的、深刻的、纯粹的作品。”他的很多作品都是以过去或者某个瞬间的人为中心,这个中心与画面中的其他元素都是有联系的,它们共同构成一个要表达的意境。创作时,他的想法很简单:“从人的存在本质出发,关注人和时代的关系。”
至于“艺术有用吗”,“你的作品想传达什么信息”这些问题,他没想过,唯一清晰的是他自己的价值倾向——“很多人说过艺术家应该担负起社会责任,那我就是‘很多人’中的一个。”
多伊格说:“我所有的风景画都是有人气的。”孟晓阳很喜欢多伊格,作品“轻松,不造作”。“感觉上的真实最重要,(人物)雕塑也是风景。”
“我是把人物作为一个公共雕塑的意义来安排的,把人物作为雕塑来画算是一种对记忆的信仰,把最美好的最纯粹的东西留下。”
《肖像3》, 布面油画, 30×40cm, 2015
《荒园》, 布面油画, 40×50cm, 2015
《记忆·四分之三》, 布面油画, 100×80cm, 2016
《记忆·四分之三》局部
《1996》, 布面油画, 40×40cm, 2017
《人民公园5》, 布面油画,60×80cm,2015
《人民公园5》局部
《未知之地》, 布面油画, 100×80cm, 2015
《未知之地》局部
在2016年的个展《我沉默是为了将声音和回声分开》自述里,孟晓阳写道:
“这些作品是基于自己印象中的和自己生存时代相关联的大背景下来进行创作的。那些景象都是通过自己的潜意识状态来制造并表现出来。因为对于旧有事物的无法言状的癖爱,我通过把自身所见所想的景象设置在一种特有的氛围中,那种氛围接近自己意识深处的记忆,而画面里选取的因素却是我们生存的时代存在的事物,它区别于过去,无限接近于现在进行时,我只是尝试着去混淆这种清晰的时间性,把那种景象带到自我臆造的记忆中。
我在作品中减去了很多不必要的成分,尽量使画面纯粹化,以使能显现作品中过去和当下的时代性差异,同时也是个人对中国当下社会精神现状的反思。”
在生活中,孟晓阳是挺搞怪的大男孩。很骨感的他,常常在发健身房自拍,配上一句“未来的肌肉男”;有时为朋友当模特,跑到深夜的重庆大学,借来某同学的小丑头发,在镜头前扮怪样;参加展览时,发一张现场图,将角落的小黑点圈起来,配文“酱油男小孟”......
小丑发型的孟晓阳(丁凤琴摄影)
有的调侃暗含着轻叹,“春晚直播从来没有字幕”。2015年除夕夜,孟晓阳写道。春晚不看也可,对他来说,听不见,最大的困扰是“没法听歌”。在孟晓阳的电脑上,陈奕迅演唱会现场的MV常循环播放,“歌词很好,很能带入情绪,只能看着MV幻想,只看歌词,听歌的感觉还是有的。”
《关于湖的记忆2》, 布面油画, 40×50cm, 2016
《关于湖的记忆2》局部
前些日,29岁的孟晓阳感慨:“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过着学生样的生活。”从这句话,我读出庆幸和珍惜感。他在朋友圈引用了一段写奈良大叔的话,读来像他的艺术宣言:
“奈良大叔年近半百依然未婚,独自居住在一座大大的仓库里,楼上睡觉,楼下当工作室,没有助手,没有经纪人,只吃外卖,需要自己洗衣,五年前买的大米至今还没吃完。他永远穿着T 恤衫和工装裤,像个大学男生一样害羞和腼腆,尽管他的画已经卖到1亿日元一张。”
目前,孟晓阳住在川美,在附近的虎溪公社租了间工作室,艺术市场的事,他还没有关注过,“画画最重要的是尊重自己的真实想法。”而他目前的首要关注是解决创作上的问题,“创作的终极追求应该是哲学思维。在创作上我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所以还要画下去。”
《时代》, 布面油画, 40×40cm,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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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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