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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本无黄永砯

阿改 象外 2021-09-25

👆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 象外


黄永砯,马戏团,局部,红砖美术馆,2014

摄影/阿改,部分图片由红砖美术馆提供



编者按:


据雅昌艺术网报道,2019年10月20日,著名艺术家黄永砯因病在巴黎去世,享年65岁。


黄永砯1954年生于福建,1986年发起组织厦门达达,1989年起移居法国巴黎。


本文原发表于《NO ART》杂志2015年1月刊,今日发在这里,以表悼念。


下为正文:




黄永砯,千手观音,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2014



如果你真的要数一数那座《千手观音》的手上到底拿了哪些东西,我不确定黄永砯会赞赏你的认真,还是会轻微地嘲笑你的死板;反正,我就是这么干的。


但是我根本没数过来。绕着这件“观音”并不真正存在的作品,我在本子上写下了以下的物件:


佛像、扫把、山雀、唢呐、木鱼、如意、衣架、烟囱、头发、水壶、观音、法螺、胡琴、莲花……


菩萨、瓷瓶、剪刀、火铲、钢珠、打气筒、软胶管、砖头、老人杖、羽毛、蛇皮袋……


刷子、尺子、镜子、扇子、竹篮、电蚊拍、羊头骨、锅、铙、钹、苹果、轴承、麻绳、铃铛、木偶、斧头、解放鞋、鸭子的标本、寺庙里的角银……


雨伞、路标、灯罩、安全带、匕首、焊工的眼罩、敬神用的灯油、凳子、锤子、塑料辣椒、罗盘、鸟笼、斗笠、乌龟、穿山甲、灵芝、宝剑、壁虎……


口盅、竹签、项圈、玩具直升机、经幡、拖把、单肩包、安全帽、键盘、拂尘、财神经、孔雀翎、树枝、马桶塞子、香、与握住这些物件的观音之手一样的手……



黄永砯,千手观音,局部,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



在前一天我问黄永砯,《千手观音》上是不是真的有一千只手,他先是肯定,但随即又说:“一千只手,还不是只有一只手?一千样东西,还不是只有一样东西?”联想到他曾经提醒过我们的名言“题目是一个陷阱”,我多少有些怀疑,自己是否也落入了他的陷阱。


2014年10月17日,这件最早亮相于2012年上海双年展、原来高达18米的《千手观音》,如今被拆成三截,与另两件《马戏团》《桃花源记(421-2008)》一起,被放置在红砖美术馆巨大的展厅中,成为永久馆藏品之一。作为红砖美术馆开馆展“太平广记”的延续,策展人郭晓彦将之命名为:“《马戏团》的到来”。



黄永砯,马戏团,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



随之一同现身的,还有身穿黑色皮衣的黄永砯。不出意料地,没有媒体专访,记者群访只有让黄永砯变得更加紧张。在一间光线昏暗、低调然而奢华的休息室里,摄像机的灯光打在黄永砯的脸上,有记者问:你和徐冰、蔡国强、谷文达被称为中国当代艺术界的“四大金刚”——结果话音刚落,黄永砯就急了:“首先,我要说,所有的定义都是很无聊的,很无聊的,我建议你们媒体以后不要这样随便使用这个定义。


记者心有不甘,还追问他是否和其他三人不同,有意与国内的艺术圈保持距离,“我觉得没有,比如说我今天在这里,难道就是保持距离吗?是吧?今天,难道这个,是吧?”他的脸更红了:“不存在保持距离这个问题,而且,不存在任何比较的问题——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个东西不能相互比较,不能相互比较,是吧?”


作为一个备受学术界、批评界关注的著名艺术家,黄永砯的口头表达能力之弱,与他的身份和创作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如非有备而来,他的回答常常让人感觉对话难以为继。他习惯在谈话中重复某一个句子、某一个词,使用“是吧”这样的反问句式,或者干脆保持沉默。所以,当听到有记者企图用“您的阐释能力非常强”来撬开他的嘴的时候,他先是脸红地谢绝,最后干脆说:“我缺乏直截了当地回答你的问题(的能力),所以我必须要迂回。如果有本事,我就直截了当地回答你的问题。我没有这个本事。”


下午五点,群访结束,逃离陌生的记者们之后,黄永砯终于轻松了许多。他的夫人在展厅等着他,红砖美术馆的馆长则担任众人的导览,和艺术家在作品前一一驻足。黄永砯在喧嚣中悄无声息地走着,有法国大使馆的官员来道贺,他也就腼腆而一团和气地上前握手、微笑、寒暄、合影,至于记者的约访——还是免了吧。



〇  诡辩、断舌、养舌  〇



有时候我不禁好奇:在多大程度上,黄永砯算是一个诡辩者?


在展览正式开始之前,我和黄永砯有过一次简短的交谈。我问他,作为一个当代艺术家,他是否有自己的母题。“所谓母题,就是主题,是不是?”他反问。


那时候我们站在《马戏团》的前面——在空荡洁白的展厅中央,一只关节可以活动的巨手悬在由竹子驳接而成的笼子骨架中,另一只巨手则支离破碎地散落在地,罩子内外安置着十五只野兽的标本,它们中既有黑熊、狮子、野猪这样的猛兽,也有山羊、野兔和蝙蝠,只是无一例外地,它们都是无头之主,脖颈上的切口用红色织物裹住,犹如刹那凝固的鲜血;悬在空中的木手还通过线绳牵引着一具披袍戴冠的猴的骨架,而这只猴子又用提线操纵着另一只更小的猴子骷髅。



黄永砯,马戏团,局部,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



“比如说这个,”他指着《马戏团》,“其实里面就有一种虚无的主题——手的分解、一只手操纵另一只手、一个大东西操纵一个小东西……”


但当我们接着聊到“命运”的时候,他又改口了:“我刚刚跟你说虚无,其实那都不一定是我的主题。如果有人说你这个作品是讲虚无,我肯定会说:不见得吧,你看它是很具体的,一个东西操纵另一个东西,这个都是有来源的,是吧?”“不能说是虚无,是吧?”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可以有无数的解释,你可以说这个很可爱,很残酷,很虚无,死亡、生机勃勃……”


“鬼知道、鬼知道,谁对谁错——这都不是问题。



黄永砯,马戏团,局部,红砖美术馆展览现场



我的猜想是,黄永砯身上似乎有一种因为认真而产生的自尊,仿佛自己一旦被定义、被标签、被分析,哪怕是被自己所如此,也会使他的自尊心受到伤害,继而令他难为情乃至难堪。相反,只有游离在不确定中,在自嘲和闪躲中,他才感到坦然自在,个中原因也许在于,他要么过于执迷“不确定的才是’活’的”,要么过于迷信只有在不确定的状态下作品才能“其义自现”,又或者,他纯粹只是因为认为语言在本质上无法表达思想和观念,就像佛经上说的,“一说即是错”。


即便他接受的专访寥寥无几,我们也已经知悉黄永砯深受禅宗、周易、维特根斯坦、博伊斯以及杜尚等人的影响。所以,他的创作常常是否定式的——否定语言,否定理性,否定意义,否定自我,甚至否定“否定”本身。



黄永砯,大转盘



这种态度可以追溯到三十年前——1985年,黄永砯创作了《大转盘系列一号》,那是一个看起来像罗盘一样的转盘,转台被分为八个部分,每个部分都用三划爻卦标示,同时,他将油画布也分成八个部分,通过骰子来决定使用什么颜色和材料,在转盘转动六十四次之后,最终创作出他称为“非表达绘画”的作品。



黄永砯,《中国绘画史》和《现代绘画简史》在洗衣机里搅拌了两分钟,1987



另一件著名的作品《<中国绘画史>和<现代绘画简史>在洗衣机里搅拌了两分钟》(1987年),也基于这种放弃自我、将创作的命运交由偶然和随机的方法——据称,他是根据大转盘的条目之一“潮湿的手段”的“指示”而做的。还有,1992年,在意大利创作的《不可消化之物》也与周易相关,后者“告诉”他要关注有关“消化”的问题,因此黄永砯把400公斤的大米煮成饭,放在美术馆大厅了——这些大米煮了一个星期,后煮的还在冒热气,先煮的却已经发霉臭掉,黄以此象征美术馆作为消化系统,是没有能力去消化艺术的。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黄永砯都对周易抱有偏爱。他说自己曾经花了很多精力去学习易经,“我尽可能避免只是懂得几个符号……甚至到目前为止,坐飞机我还带着它”,周易之于他,就像《圣经》之于犹太人,虽然并不时时阅读,但“觉得这个东西在我的角落,它离我不太远,就够了”。


时至今日,我也暗自感叹黄永砯的聪明——乃至狡猾:周易是一件多么难得的“方便法门”啊,它古奥难辨,神秘复杂,因此艺术家得以隐藏在它的背后,借助它攻击理性和意义,但同时又能确保自身的安全。用黄永砯自己的话说,消解语言和意义的方法是“断舌”,而仰仗周易乃至更广阔的方术系统,“顺从某种遥远的,已被忘却的方法的指导”,那又叫“养舌”,一“断”一“养”,并行不悖,也足见他的高明。



〇  暂时性的达达  〇



1916年,一群流亡诗人和艺术家在瑞士苏黎世发起了达达主义运动,继而波及整个欧洲,并成为影响整个西方艺术史的重要流派之一。70年之后,32岁的黄永砯集结浙江美院、广州美院、福建师大和集美师专等学校的毕业生,在厦门成立“厦门达达”。


虽然是对欧洲达达的迟到的模仿,但其中仍然可见黄永砯的创见。1986年9月,后者在《厦门达达——一种后现代?》的宣言中写道:“禅宗即是达达,达达即是禅宗,而后现代则是禅宗的现代复兴。


他们宣称,其目的就是要在全国性的前卫运动中进一步“制造和参与混乱”。紧接着,这群年轻人就在他们的第一次群展后焚烧了自己的作品,黄永砯甚至起草了“焚烧声明”,其中那句著名的句子直到今天还在不断被引用:“艺术作品对于艺术家就像鸦片对于人,不消灭艺术,生活不得安宁。


艺术评论家费大为赞赏黄永砯就是“一个悖论主义者”,“厦门达达”无疑是展示各种矛盾性的绝佳案例之一:他们以艺术的方式攻击艺术家和观众对于“艺术”的看法;意在消灭艺术,但艺术至今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所在;焚烧作品乃至之后的“袭击美术馆事件”已有挑战美术馆权力体制的意图,但这一行为本身又被后来的评论家大书特书,成为固化的美术史的一部分。



黄永砯作品



今天的黄永砯已经不愿多提及“厦门达达”。2008年,在与福建同乡邱志杰的一次对谈中,他说完全的达达是不可能的,“只能是一个地方性的达达、暂时性的达达”,“对我来说,像一个走廊里的东西,经过了”,就不再回去。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厦门达达是为了打破当时一部分艺术家的幻觉——他们坚信艺术是可以改变境遇的方式,黄永砯的主观愿望是为了批判这种幻觉,“但是我所表态的办法又助长了这种幻觉,”黄永砯说,“我觉得我也是有责任的。”


他反感当时艺术家们“打擂台”的企图,因此从1989年开始,他“就有意地慢慢从这个打擂台的状态下撤出来”。在同一年,众所周知地,厦门达达解体了,在法国参加“大地魔术师”展的黄永砯和妻子沈远静观国内变故,最后决定定居彼国。



黄永砯,蛇杖



中国当代艺术家走向国际的背后“推手”费大为在2014年的某次讲座后接受采访表示,中国当代艺术在过去的25年里都没有进步。黄永砯、顾德新、杨诘苍三人是“85新潮”期间最早出国参展的中国艺术家,在1989年5月的那场“大地魔术师”展上,黄永砯用洗衣机搅碎中文报纸,用纸浆在展览现场做了一个古代的龟形古墓,无论是思想性还是创作手法,黄永砯都已经足够“当代”。此后他将这种当代性延续至今,做出一系列“以东打西,以西打东”、结果令东西方观众都惊讶的作品。


例如1993年在牛津现代博物馆制作的《黄祸》,他把大量的蝗虫和五只蝎子关在一起,隐喻中国移民与西方的关系——在蝎子面前,蝗虫当然是弱者,但数量庞大的蝗虫也给蝎子带来巨大的压力,背后要揭露的命题,如法国华裔策展人侯瀚如所言,却是中国移民“自殖民时代以来一直被视为西方世界中灾难性的入侵者,实际上却是西方扩张和对非西方世界进行剥削的牺牲品”。




黄永砯,世界剧场和桥



1994年,动物和昆虫这一元素被应用在了最为疯狂的一件作品上。受“圆形监狱”的启发,黄永砯根据《易经》的玄理制作了一个棱角型的建筑模型,围绕着一个“中心广场”,他设置了多个封闭的小抽屉,把上百只蝎子、蜥蜴、蛇、蟾蜍和昆虫放入抽屉,到了展览现场,则把抽屉打开,让它们自决命运——在封闭而有限的空间内,不同的物种因求生的本能而相互厮杀,最后存活的,只能是食物链里最强大的暴力者。


这件残酷的作品在西方受到极大争议,被禁止在蓬皮杜艺术中心、第一届鹿特丹欧洲艺术双年展、温哥华市立美术馆上展出,而吊诡的是,“自由表达”是被宣扬成一种天赋人权的。



黄永砯,世界剧场



此次在红砖美术馆展出的《马戏团》,也因为需要办理种种手续,在海关盘桓多日后才得以入境。



〇  黄永砯,还是黄永砅  〇



黄永砯身材矮小,但费大为却说他“力大无穷”。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黄永砯创作之繁复庞杂,涉及问题之广泛深入,想要在这样一篇小文章里哪怕是概而论之,也明显是一种徒劳。费大为称赞他创造力之旺盛,“犹如构成了一支用于远征的船队”,而我则苦恼于对他所知甚少,即便想要找一张他的个人肖像也不可得。


他用装置和文本讨论殖民史、移民问题、自然和宗教、现代性和大众文化、盛世与衰败、乌托邦与全球现实……但在网络上鲜少能看到他与别人的对谈实录。至少有三家媒体的记者表示,黄永砯在采访中拒绝对方使用录音笔,并要求在稿件中避免引用他的原话。六卷本的《’85新潮档案》将整整一卷的篇幅分配给黄永砯和厦门达达,丛书编辑史建为此对黄做过一个长达三小时的专访,结果该书出版之前,访谈稿的大部分都被黄永砯删改了。在与邱志杰的对谈中,黄永砯也坦承,“上次有个谈话我几乎做了整个的修改”。


维特根斯坦曾经说过:“世界上有一部分事物是不可言说的,对于这部分不可言说的事物,我们只能保持沉默。”而黄永砯却给他加了一句:“或者是保持沉默,或者是乱说”。面对众人时他习惯性地掩着嘴巴,对于那些需要他正面回应的问题,他要么简短回应,要么索性告诉你他无法回答。在沉默或谨慎言说的背后,并不仅仅隐藏着禅宗的诡辩式的智慧,也许还隐藏着一个敏感、较真而害羞的男人。


在10月17日的群访中,唯一一个让他放松的问题是关于运动的。当时我问他,除了跳绳,他是否还有其他的爱好,黄永砯突然笑了:“你说的是哪个sheng?到底是跳大神,还是跳小绳?”我告诉他是绳子的绳,他接着说:“大神我跳不了,小绳也要看地方——如果你住在楼上,你还是不能跳小绳,因为楼下的人会反对,是吧?”


1954年,黄永砯生于厦门,1977年考上浙江美术学院,毕业后当过九年中学老师。他本科学的是油画,但在学校期间就已经用胶水把美术一类的书封存起来,转而去读哲学、研究老庄、医学乃至方术。他曾经在某个作品中请了一个真的算命先生来现场表演,但在现实生活中,他却对此敬而远之。


在那场“对言谈充满自觉、充满警惕”,“一边在进行所谓真正的谈话,一边在表演谈话,一边又在监视和谈论我们的谈话”的对谈中,黄永砯告诉邱志杰,从前他家门口有一个算命先生,“他非要给我算,被我拒绝了——一般来说我是拒绝的。”“拒绝是因为太信了还是不信?”邱志杰问。“不是,拒绝是处于信与不信的灵活之中。”他回答。


可是,让我们回到一个初始的问题:世界上真的有“黄永砯”这号人物吗?


一个存疑但却长久被纵容的事实是,黄永砯的本名应该是“黄永砅”。在妄图记录《千手观音》的一千个物件之前,我追问黄的妻子,她的丈夫应该叫哪个名字,艺术家的妻子回答:应该是“永砅”,但因为“永砯”被叫得太久,因此也就只能这么叫下去。


“砯”(ping)为“水击岩石声”,“砅”(li)则是“履石渡水”之意,两者音义差距之大,不在毫厘。但绝大多数的报道,都采用前者——人们希望他发“声”,而他却保持沉默,这也许是最大的悖论,是最有趣的谜团。





对话 :做艺术意味着审慎


Q :阿改

A :黄永砅


Q :虽然评论界和媒体对你的方法和作品已经有很多的解读,但你是怎么看待自己创作的方法论的?


A :之所以会有各种各样的解读,是因为我从来不给你明确的(解读),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为什么?我是反对艺术家有一个明确的方法论的,其实方法是作品之后的总结,当你还在做作品的时候,你是没有“方法”的。但是我们不要太简单地看一个问题,没有方法也是一个方法,是吧?


Q :泉州的历史包括当地宗教的因素,对你的创作影响多大?


A :我觉得不要太局限于泉州的出身……我没办法具体去回答这种问题。



黄永砅,六十甲子车,1999



Q :你在法国生活了25年,有思乡病吗?


A :完全没有。首先我们还不知道故乡是什么。当然,我也可以换一种说法,“故乡里面是不可能有先知的”,这个意思是说,其实对于故乡,我们更多的是遗忘,而不是思念。你好好思考,你要提什么问题,什么叫故乡?什么叫思念?这两个词你怎么来界定?


Q :那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就是你对语言有着非常严格并且审慎的态度?


A :是,必须这样,特别是搞媒体的,你靠语言来吃饭,靠定义来吃饭,那你能够随便运用“第一”吗?我们要考虑媒体的公共性,而且一般的群众还缺乏思考,或者说,他没有养成这个习惯,媒体就给了一个定义。我是反对轻率地定义、轻率地用不负责任的语言。



黄永砅作品



Q :有一个可能很肤浅但也可能是很本质的问题,就是从事艺术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A :意味着审慎——也可以这么说,是吧?一方面,艺术应该是开放的、自由的,当受到限制的时候,你要跨越这个限制,但同时,艺术又是一个谨慎的东西,我们不能把这两个东西分开来。


Q :在厦门达达期间,你对中国前卫艺术的反叛立场,到今天来看,它有没有发生变化?


A :变化肯定是要有的。这个问题应该怎么说呢……人的生命比艺术的生命要来得长一点,不知道我这样说是不是准确,因为我没办法直截了当地回答你这个问题。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说我现在肯定不会提厦门达达的问题,明白我说的这个道理吗?因为它已经不在今天的语境里了。



黄永砅,骆驼,2012



Q :就是在当时的语境下是合理的,但如果今天这么干,可能就是另外一种含义?


A :每一个东西都有它的必然性,比方说我现在很少做表演——其实我也从来不做表演,你也不能把厦门达达烧掉作品当作一个表演,因为当时没有观众,是吧?当然,我刚刚已经说了,我现在不会再提达达的问题,因为不是现在的问题,但是我可以说,达达不断地激励很多的年轻人,可能其他的年轻人会用他们的方式来回应这个问题,所以我当时说达达死了,但是达达是永远不死的——死的东西是永远不死,不死的东西是死,这两个矛盾性的东西,你要把握住。


Q :在知识框架上和思维脉络上,对你影响比较大的人有哪些?


A :对我有影响的人有很多,包括很多无名的人,我们不一定要指具体的哪个有名的人,是吧?老子也说过,“有名,万物之始,无名,万物之母”,从这个观念上来说,无名要大于有名,他处在一个无名、未被命名或者不显现的地方,但不等于他不显现,他正在影响显现,所以,有时候我们会具体提到一些人的名字,是为了便于讨论,但是呢,有时候要回避这种问题。


Q :你怎么看待中国的禅宗?


A :对啊,禅宗,对啊,禅宗,对当时,或者对今天,或者对将来,我觉得都是一个划时代的,像一颗星一样,一扫而过,目前我看不到有什么影子。但是它曾经作为一个思想史,它是一个非常独特的事情,但在今天,我觉得连化石都看不到,不存在。


Q :从你的履历上来看的话,你做的很多作品都关于非常宏大的主题,东西方文明的冲突、历史、虚无、控制、命运,等等,这些大的主题是不是一个艺术家的必然选择?


A :没有,我从厦门达达时期开始就反对庞大的叙事。比如说,你说《千手观音》很大,一千只手——只不过是一千只手,不是等于一只手吗?


Q :为什么?


A :为什么?从道理上来说,手是一样大的,这个“手”,除了左手就是右手,很简单,是吧?每个人都有两只手,所有的人都是从这个变化过来。你说到东西方,只不过是因为话语需要。



黄永砅,羊树,2012



Q :上世纪八十年代关于存在主义和虚无的讨论,你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你自己在人生当中会感到虚无的存在吗?


A :你的问题太大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回答,这个太大了。


Q :最后一个问题,在你的作品当中有不少元素是关于宗教的,你有任何确信的或信仰的东西吗?


A :这个问题可能要等到下一次来回答,因为下一次的展览可能会更多地涉及这个问题,那是明年的事情。



黄永砅,海蛇,法国南特,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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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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