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教你辨别什么是“五彩斑斓的黑”

👆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 象外

The Garden of Flora and the Villa of Prima Porta

If we are asked what the words red, 

yellow, blue and green mean, 

we can of course immediately point to things

that are those colors. 

But our capacity to explain the meaning 

of those words goes no further.

—— Ludwig Wittgenstein

诚如伟大的奥地利哲学家维特根斯坦在上文所暗示的：

任何一种颜色，都不是单纯的颜色本身，而是在历史流变中不断变化的象征（物），携带着丰富的文化含义。

或者，我们可以说：一部颜色的历史，就是一部人类社会史。

今天，我们就要给你讲一讲，颜色艺术史。

让我们先从最鲜艳的红色开始说起吧：

Red

无论在古希腊罗马时期，还是在中世纪，红色都占据主导性的位置——在西方，它是应用于绘画和染色的第一个颜色，甚至，红色就是“颜色”本身。

它象征权力——中世纪的法官们通常身着红色衣服，拟定法律和进行审判；

El Greco (Domenikos Theotokopoulos) | Saint Jerome as Scholar

它象征神圣——在《圣经》中，身着红色衣服的天使代表天国的正义，将亚当驱逐出伊甸园。

Giulio Romano and Raphael, Portrait of Doña Isabel de Requesens y Enríquez de Cardona-Anglesola, c.1518

它与地狱之火、原罪以及一系列的罪（比如骄傲、谎言）等联系在一起，理所当然地，它也是欲望和放荡的象征色——虽然妓院是19世纪才开始使用红灯笼进行标记，但在中世纪末期，一些法规就要求妓女穿戴一件艳丽的衣物，以便把她们与良家妇女区分开来，而这个颜色通常是红色。

Kees van Dongen, Femme Fatale, 1905

Boris Dmitrievich Grigoriev, Enter! 1913

几个世纪以来，红色都是西方最受欢迎的颜色。不过，到了12世纪，它的挑战者出现了：

Blue

标志之一，是蓝色几乎成了圣母玛利亚的专属色——而在11世纪之前，圣母玛利亚可以穿任何颜色的衣服，虽然几乎都是暗色调的，比如黑色、灰色、棕色、深紫色、深蓝色或绿色。然而在100年之后，表达痛苦和哀悼的暗色调转向明亮、纯净而饱和的蓝。圣母，因此变得圣洁无比。

既然圣母打通了蓝色的超越之路，世俗世界的国王们也就开始效仿。先是法国国王Philip Augustus，之后是Saint Louis（1254-1270统治期间），然后是西方基督教世界的其他国王。渐渐地，在法国、英国和伊比利亚半岛，大领主和富有的贵族们也都开始穿着蓝色，只有德国和意大利抵制这种新的潮流。

Mural painting from the Villa Livia, Prima Porta

在古罗马时期，蓝色往往与野蛮联系在一起。然而，从13世纪开始，蓝色的地位一路提升，到了19世纪90年代，民意调查显示：蓝色成为西欧和美国人的最爱，这个局面一直维持到了今天。

按照法国历史学家米歇尔·帕斯图鲁（Michel Pastoureau）的说法，蓝色成了一个有魔力的词，代表着引诱、安抚和引起遐想，“蓝色这个名字甜甜的，令人愉快，有流动性，像天空、海洋、休息、爱情、旅行、假日、无限“。

Green

如果说蓝色是一种“中性/中立”的颜色，那么，绿色则矛盾得多。

一方面，它是生命、好运和希望的象征，另一方面，则是无序、毒药、魔鬼及其衍生的象征。

历史上，绿色是一个缺席者——旧石器时代的绘画中一丁点儿绿色也没有。红黑、棕色、赭色都有，但是完全没有绿色和蓝色，甚至也很少出现白色。新石器时代也基本如此。跟其他颜色相比，绿色在历史上可谓微不足道。

到了11世纪，绿色终于渐渐进入文化视野。在艺术和诗歌中，人们把它描述为王子和贵族偏爱的颜色。

过了一个世纪，绿色又被认为是青春与爱的象征。它代表着生育。这个时期绘画作品中的孕妇往往穿着绿色的衣服。

Jan van Eyck, The Arnolfini Portrait, 1434

中世纪之后，绿色“失宠”，它被认为是所有好公民和好教徒都应该避免的颜色。还有一个原因是，用植物提取绿色进行染色十分不稳定，容易褪色的绿色因此被看成是一种反复无常、与背叛相关的颜色，比如《圣经》中犹大就经常穿着绿色的衣服。

直到18世纪中叶之后的浪漫主义时期，由于当时的人们喜欢漫步丛林，深入原野，作为植物主色调的绿色才找回自己的一点地位。

Sir Edward Burne-Jones, Green Summer, 1864

Claude Monet, The Green Wave, 1866-67

Childe Hassam, April - (The Green Gown), 1920

到了当代，绿色的地位今非昔比，它不仅是一种颜色，也成为一种理念和主义——想想Green Peace就知道了。

Yellow

在今天的欧洲，黄色是一种低调的颜色，很少出现在日常生活中，很少有重大的象征意义。可是在古代，黄色几乎是神圣的，是光明、温暖和繁荣的象征。

例如，对于埃及人来说，每天乘船旅行的最古老的太阳神——拉（Ra），就被认为是宇宙的创造者和第一个法老的父亲。实际上，在整个圣经时期，几乎所有近东和中东文化都存在某种形式的太阳崇拜，寺庙永远朝向太阳升起的地方——东方，神职人员都穿着黄色的衣服。

The Chariot of the Sun

对于希腊人和罗马人来说，真正的太阳神是阿波罗，阿波罗是一个丰富而复杂的神，在奥林匹斯众神中享有许多特权。神话讲述了他的冒险经历、功绩、爱情和易怒。他的形象通常是一个年轻人，容光焕发，身材完美，一头金色的长卷发。他是最常被描述的神，是一位诗人和音乐家，善良的治疗者，聪明又光辉，他驱散了黑暗，为凡人带来了和谐与和平。他还有一个名字是菲比斯（Phoebus），意为“光明的”，“光辉的”。

像阿波罗（Apollo）一样，许多其他神也是金色头发：Athena, Demeter, Hermes, 以及最重要的Aphrodite，据说在帕里斯（Paris）著名的审判之前，Aphrodite在斯卡曼德河的河水中冲洗头发，使之更加柔滑和金色。据信这条河孕育了特洛伊平原，使沐浴在其中的绵羊的羊毛变成金黄色。Aphrodite模仿之，便拥有了灿烂的金色头发，被帕里斯（Paris）选为最美丽的女神。

因此，所有古代太阳崇拜和有关神话都强调黄色与鲜艳、活力、青春、美丽和孕育之间的紧密联系。它是无数神灵的颜色，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事物，从供金到其庙宇中祭司的黄色外衣，还有为它们献祭的动物的金角。

Simon Vouet, Untitled

除了神话中的人物，现实中的王室也有很多偏爱黄色。中国历朝历代的君王都使用黄色，明黄色被视为至上的权力而成为君主的专属。皇帝们的龙袍是黄色的，与皇家相关的旗帜、甚至包裹着玉玺的布都是黄色的。此外还有帝王宫殿中被广泛使用的黄色琉璃瓦，以及佛教建筑和物事中无所不在的黄。

张望，《佛的足迹》

当然，黄色也有矛盾的一面。在中世纪的欧洲，青黄色代表恶魔般的硫磺和胆汁，是伪造者、无法无天的骑士、犹大和魔鬼的颜色，而暖黄色则让人想起蜂蜜和黄金，是快乐和富足的象征。

Black

最后来说说黑色吧——可是，黑色是颜色吗？至少，直到上世纪初甚至到20世纪50年代，很多人都会否认这一点。

然而，在更早之前，黑色都被视为一种独立的颜色。它先于上帝造物之前的其他颜色，是原型，是原始，代表无生命、空虚和死亡。

在古罗马以及中世纪鼎盛时期，对黑色的解读善恶并存：一方面，黑色代表着谦逊、节制、权威与尊严；另一方面，它唤醒了一个黑暗与死亡的世界，开启痛苦与忏悔的时代，代表罪恶与邪恶的力量。从此以后，黑色的积极面向几乎消失了，它的象征意义全都成了负面消极的。

西方封建时代也是“罪恶黑色”最盛行的时代。神学家和道德家的论述，礼拜仪式和丧葬仪式，艺术创作与肖像画，骑士习俗以及最早的纹章法典都将黑色定义为一个邪恶、致命的颜色。

衣着方面，只有本笃会修士依然穿着黑色，穿着长袍宣扬黑色那已被蔑视、抛弃与谴责的古典美德。其他所有地方，黑色都成为魔鬼的色调，在之后的许多个世纪中，成为地狱的颜色。

Philip the Good, wearing the collar of firesteels of the Order of the Golden Fleece he instituted, copy of a Rogier van der Weyden of c.1450

到了中世纪末期，黑色渐渐摆脱其负面形象，慢慢被重视起来，成为一种受人尊敬的、时尚的、奢华的颜色。

13世纪末，城市贵族、官员、有权势的人习惯穿着黑色，代表着体面、正直。之后的一个世纪，公民道德准则和禁奢令又加强了黑色美德的一面。后来，随着染色技艺（丝绸和羊毛织物上）在黑色上的突破性进展，王子们开始对这个他们一直排斥的颜色表现出喜爱。黑色成为了教廷甚至是皇家的颜色，一直到现代都是如此，至少到17世纪中期之前。 

Sir Edward Coley Burne-Jones, Sidonia von Bork, 1833

虽然黑色这个颜色比较阴郁，但是它很高贵而且具有美德，这就是商人以及富有的资产阶级男女都喜欢以此作为服饰首选颜色的原因。

1665年，牛顿基于颜色光谱提出了新的颜色顺序，将黑色和白色踢出了该序列，这种影响持续了几个世纪。不过，这并不影响当下人们对黑色的认知——就像《颜色小史》一书所说，“如果说黑色追随着灵车，栖身于最后的虔信者身上的话，它也打扮了那些爱好时髦的人。所以自此以后，优雅也以浓黑之色显现。”

当我们谈论颜色的时候，它们从来不是孤立的——一副画作很少只包含一种颜色，或者即便看上去如此，也常常是因为它由多种颜色调和混合而成。

历史学家们很少谈及颜色，除了少数对此有敏锐洞见的人，比如我们今天要推荐的这套颜色历史的作者：米歇尔·帕斯图鲁（Michel Pastoureau）。他所撰写的The History of a Color，可谓颜色研究领域不可忽视然而又雅俗共赏的著作。（在前面你已经看到它们的封面了）

从颜色的视角去看古今中外的建筑、绘画、装饰、服装、汽车、广告乃至日常的消费品，你就会发现一个真正五彩缤纷的世界——不仅是颜色意义上的，而且是认知意义上的——世界的参差多元，早就隐藏、又显耀在微妙的诸般颜色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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