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最大的意义，就是消解意义吧
👆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 象外
蓝猫 木板综合材料 40x80cm 2016
绘画乃危险之事。
如同小说家书写日记，一旦放弃虚伪，哪怕有所遮掩，旁人也可从字里行间推度写作者背后的心迹。绘画亦复如是：一旦下笔，便容易暴露自己的过往、此刻，欢欣沮丧，喜乐哀恸，从此都由观者或按图索骥追溯源头，或因此草灰蛇线展开联想——画一旦终结、公之于众，便再也不受画家控制了。
由此，画家需是勇敢之人——Ta需要直面艺术史殿堂里幽深的走廊，需要无视大师堆贮的险峻高峰，需要承认自己不会画画，更需要不断暗示自己：这条路是我选择的，且我会莽撞地继续走下去。
2012年夏天 84x84cm 木板综合 2018
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间 木板综合材料 40x80cm 2016
我从何玲的画里看到了她的“会画”和“不会画”，前者折射她的气质、灵感和在苦苦摸索中倾注的时间，后者则出卖了她的来历——她并非科班出身，按照学院派的训练标准，她的画中恐怕颇有可挑剔之处。然而，这些重要吗？无论会画，还是不会画，乃至我自己的看懂和看不懂，其实都不重要。对于画家来说，重要的是她相信自己所做的这个选择。有“信”，才有“勇者不惧”，“智者无忧”。
虽然我们此前刊发过关于何玲的一篇报道（每一张画对于我来说都是一场风暴），但我个人与她既素未谋面，也不了解她的日常和过往，只是我蛮喜欢她某些画，或画中的某些部分弥散而出的心绪；且机缘巧合，正值她有画展开幕，因此就给她发去一简短提纲，做一期“小问答”。
更多信息，就请大家看下面的访谈吧：
何玲 ：出山入山
八号艺术空间
时间 ：2019年12月19日 - 2020年3月9日
地点 ：南京市玄武区四方城1号十朝文化园8号楼
在木板综合材料，尤其是在布面油画系列中，何玲展开自已的内心。恍若无性或双性之花，及罗汉的重重叠影，多元之眼与心的雌雄并置、分裂及互为、自生及镜像，悲欣无常，却又欲平衡在色与空的静穆幻化中。渴望出离世界的沉沦，又不甘＂堕落”在虚无。莫名的惊惧和迷茫，依旧那么敬畏而优雅地被默写，如本我的凝视，像只为自己的超度仪式，矜持而又大胆地在古老画幅空间内外延拓、越界，指涉人性悖境的精神实验。
——导演 王超
Ps ：北京的读者可以看我们上期发的展览合集
象外 X 何玲
象外 ：其实我一直不太了解你的经历——你是怎么走上画画这条路的？把画画当作“职业”之前，你做过什么？选择绘画需要格外的勇气吗？
何玲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从小就学习不行，爱画画。画画之前做过室内设计，自己开过设计公司，属于特别不成功的那种。一直也没找到方向，后来关了公司，卖了市中心唯一的房子开始画画。2013年吧，去南京艺术学院进修了版画。也没多想，对我来说，别无选择，也许出于天生的木纳，一路就画到今天。
至于勇气，我在想，难道有什么事做起来不需要勇气的吗？
象外 ：做一个职业艺术家，跟此前的身份和工作相比，最大的区别在什么地方？此前的工作经验和人生阅历对你的创作有什么影响？
何玲 ：到今天，我都没认为自己是个职业艺术家。它既不是职业也不是小时侯单纯的爱好，就是觉得自己想要表达，而画画算是最便捷的一种方式吧。
老子不是说过“一曰慈，二曰简”吗？我就选择最简单最便捷的方式进入，而，越画越发现画画其实是件很难的事，尤其于我而言，所以，我曾说过，每一张画对我都来说都是一场风暴。常常都有一种，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的恐惧感。
我天性比较懒散，不愿受到太多约束，之前朝九晚五的工作，起码有个规矩是要守的，但开始画画以后，看上去得到的是自由，其实内心还是在寻求一个规矩来约束自己，这真是件矛盾的事。
来自2006年的一只大象 84x84cm 木板综合 2018
你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有灵感，有时候一张画甚至不知在哪一笔可以结束——印象中就连戈雅这样的大师都遇到过这个问题，可见就艺术而言，有没有“完美”一说也还是个问题。
画画和之前的工作不一样，工作可以特别有计划地安排每一天具体的事情，画画就不可能，不可预见性太多了，会有很多矛盾。在动笔之前你感觉自己是自由的，进入画面以后会遇到比如传统和当代、个人与当代这些问题，会不自主地去寻求一种规矩，把自己限定在一个框架当中。但是你内心又想找到那个自由，所以这是一个绝对的矛盾。这就是和之前的工作最大的区别。
象外 ：从全职画画以来，对画画的理解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何玲 ：我从小就是一个模仿能力很差的人，当然也没什么创造力，人自身太有限了，只是自己在探索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或者说，我是个好奇心比较重的人，喜欢看各种图和画，喜欢读一些有意思的文章，但是要我模仿某一张画，我真的画不起来，久了，我就把自己这个画不起来的缺点全当作自己的优点了，哈。
我在读图和学习的过程中，最初有很多误读，让我误打误撞成了这样一种画面呈现。如今，我学会了主动误读，也离自己最初对绘画的审美理想越来越远。以前，多数人对一张画的评价都是会说很美，很好看。如今，越来越多的人不是以“美”来评判一张画的好坏了，大家都在进步。就我而言，我的目标绝对不是画一张好看的画，而是为了要表达自己的观点。
黑脸 木板综合材料 40x80cm 2016
象外 ：在你的油画上能看到很多版画的技法或者形式效果——的确有刀刻或具有刀刻的质感。
何玲 ：我的绘画是从版画进入的，而版画是有严谨的步骤秩序的，所以在我的油画创作中，笔墨秩序也是得益于此，包括我那固执粗陋的线条都是源自最初的版画。
象外 ：虽然这样说会落入窠臼——你的油画看起来是偏向于表现主义的，线条、笔触和色彩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绘画是如何给你带来喜悦、爽快或焦躁和痛苦的？
何玲 ：其实我一直很崇拜和羡慕印象派的色彩，但我还是认为，在我的画里，型是最重要的，色彩是辅助造型的，起着渲染气氛的作用。这没什么对错，只是我个人的喜好。说到绘画给我带来的情绪上的东西，那肯定是苦恼多于快乐。当然，一张作品完成的瞬间，带来的快乐也是很大的，只是到了第二天，又有新的问题出现，每张画都会遇到新问题要解决，加之我不喜欢千篇一律的重复，自然苦恼就更多一些。
象外 ：对你来说，艺术中什么是重要/首要的？举例而言：美、故事、形式创新、自由、善良、同情、叛逆、抗议、消解意义、政治性、幽默感……
何玲 ：消解意义吧。
开门见山 90x110cm 布面油画 2018
象外 ：如何理解这次展览的题目“出山入山”？
何玲 ：“出山入山”对我而言就是空间和时间包括事物不断在变化的一个过程，在我的画里也一直有这层思考。山是空间，出和入既是动词又代表时间，变化本身就是永恒不变的。加之我真的是在山里做展览，就有了“出山入山”。
超复眼 70x90cm 布面丙烯 2018
象外 ：在你的画中，有几张是命名为“超复眼”系列，这个定语如何理解？
何玲 ：我猜想苍蝇的复眼是能看到各种角度的，区别于人类的视觉体验，我试图想象从复眼的角度去解构和重组我的视觉体验。可能这只是我的“一知半解”吧，也觉得这么取名字挺帅，挺仿生学的。
脸系列之13 纸本综合 四尺对裁 2018
把手机横过来看
致敬牧溪 纸本综合 四尺对裁 2018
把手机横过来看
象外 ：《脸》系列的创作是否有根据什么来源？在此前一个采访中，你曾说自己画的很多是中年人的形象，为何对中年人感兴趣？
何玲 ：这批画，是受到牧溪《六柿图》的启发。我在想，如果他当年画六个骷髅头，他可能也是一样这么画，它的排列很有意思，我的关注点在它的排列上，他每次重复画一个柿子的时候，在某一个固定的位置，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正如安迪沃霍那些罐头的排列，也是模仿玲琅满目的货架上的商品排列，以此来体现商品艺术的属性，每个看似不断重复的罐头，给人带来不同的视觉感受。至于题材，我这次也并没有刻意，其实画六个瓶子也可以的。我曾经以版画的形式，创作了一批各领域大师的肖像，都是取自他们中年时期的肖像照片。我一直认为人到中年，精神气质逐步外化到面部了，相对可以刻画得更准确一些。
禁飞区 布面丙烯 200x165cm 2017 - 2019
象外 ：哪些人影响了你，无论是艺术还是非艺术领域的。
何玲 ：那还挺多的，一时报不全呢。博斯、格罗兹，戈雅晚期的版画，蒙克，等等，摄影方面如德国的贝歇夫妇、桑德等。电影和文学类的也有一些。
象外 ：你跟南京这座城市的关系是怎么样的？
何玲 ：我出生在南京，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这座城市挺有自己风格的，还是保留了一些民国风范，生活节奏比较慢，比较符合我的懒散天性。
象外 ：你大概会怎么总结现阶段自己的状态，无论是就绘画本身还是就人生本身而言。
何玲 ：如果我有一个很明确的人生目标，那我觉得自己肯定是活得很失败的一个人。反之，不以成败论英雄的话，我还挺满意自己的现状的，毕竟能够做且正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虽然有很多苦恼与无奈，但内心还是一直有一种信念。我想我会坚持画画，因为除了生活，我们还需要另一个诗意的世界。我很幸运，已然拥有我的诗意世界并将终身拥有。
象外 ：一件让你记忆犹新或对你有过深远影响的小时候的事，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吗。
何玲 ：小时候的事记不太清了。前段回家翻相册，看见一张小时候和父亲的合影，随手拍了下来，年代太久，照片很模糊了，这也是为数不多我和父亲的合影，今年，他去了另一个世界。仔细看了照片，我手中拿的是根麻花，笑得非常开心。我想，小时候，可能唯有好吃的才能让我如此高兴吧。
象外 ：你平时对什么话题、新闻、事物感兴趣？
何玲 ：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能免俗啦，喜欢一些大家通常都喜欢的事物。
象外：最近做过的一个梦。
何玲 ：梦见我去世不久的父亲了，唯一一次，梦里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是他，静静地站在我面前。
象外 ：最近读过的一本书，或看过的一部电影，如果值得分享的话。
何玲 ：一位艺术家推荐给我的电影《小丑》，震撼人心。
象外 ：你想问象外的读者什么问题吗？
何玲 ：我想问，你们喜欢我的画吗？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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