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的男孩
武汉理工大学这件事,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结果。有时候你会觉得,福柯说得真是没错,现代学校如同一处禁闭之地,以知识为诱饵的监狱,人们在这里首先学会的是服从权力。
2007年,我去湖北采访一个离家出走的男孩的家庭。孩子失踪三个月,家人心急如焚。那天下着小雨,在男孩家采访完他的父母,我又去了他就读的那所高中,看了看他的宿舍,找他的同学聊了聊。男孩最后一次露面,就是在这所学校。
那是一所省示范高中,前一年的高考,湖北省的理科状元就出自这里。学校平时采取全封闭管理,住校生每周只允许离校一天。我联系上男孩的班主任,她很客气,连说抱歉,你也知道,作为老师,接受采访必须事先征得校领导的同意。我说,没关系,我能理解。
我去了办公室,找到男孩所在年级的年级组组长。打招呼、握手、交谈,对方自始至终懒洋洋地躺在椅子里,斜眼瞄着我。他说,他对这个男孩不感兴趣,他更感兴趣的是,我做这个报道有什么目的。
我表明来意,希望尽快帮助这个家庭找到失踪的孩子。这位组长皱着眉头,先是矢口否认有学生失踪,然后又说,确实有这么一名学生,但该生已经通过家长办理了退学手续,他的一切事情已与学校无关。说完,起身走了,再未出现。
找不到其他采访对象,我只好离开学校。路上,接到男孩父亲的电话,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看这件事情还是不要报道了。”
态度转变得很突然。我问怎么了。他说,没必要把学校也扯进来,你要写这篇报道的话,别把学校的名字写进去。他说,他希望孩子回家后,能够继续留在这所学校读书。我答应了他的要求。我知道,一定是学校向他施压了。
第二天一早,又接到那位年级组组长的电话。他气势汹汹地说,对方家长说了,他们根本不想接受你的采访。我说,这不是事实,他们也想早点找到孩子,很愿意把情况告诉我。这位组长接着说,像这样的孩子,学校其实早该把他开除,我们一直是本着挽救他的想法,才迟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见我没有反应,他语气又变得强硬,总之,绝对不允许提到学校的名字,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你自己要好好想清楚后果。
最后他问,你现在在哪儿。我说,我在哪儿不重要,你有什么想说的,我可以去找你。他说,没关系,不管你在哪儿,不管你走到天南海北,我们总能找得到你。然后“啪”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这位年级组组长给我的感觉,不像老师,像是监狱长。
那篇报道写完后一个星期,男孩回家了。他的家人告诉我,男孩一个人坐火车去了趟西藏,兜里揣着十块钱。
我很想知道,男孩现在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