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角设计人物·李涵|他用十年记录脏街变迁，轴测图有多复杂，现实就有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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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 角 人 物

麟之角，振振公族 — 《诗经·周南》

作品为言，于行业中洞察深研并发声；

仁厚有德，正立价值观与公心力量；

置身中国语境，探索时代的生活哲学与美学境界。

他用建筑师的双眼

凝视着建筑背后人们生活的语言

通过一张张建筑轴测图

创造了具有爆发力与戏剧性艺术作品

他是冷静的观察者

用建筑图纸，记录历史

他是狂热的艺术家

用燃烧的激情观看城市

他是“不务正业”的建筑师

在建筑传统中延展本体

他是，李涵

四张图，他的十年

“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坐在白色塑钢窗包裹的居民楼阳台上，阳台已经变成了麻辣烫店的雅座，阳台下面单元门的入口挂满了霓虹灯，旁边几个外国人在黑影里窃窃私语，再远处是派出所蓝色的灯箱和一堆警车……”

这段话，摘录于李涵《胡同蘑菇》的序章，如果没猜错，描写的正是三里屯脏街——虽然现在已经不能那么大义凛然地如此称呼它，这个情景是脏街“盛世辉煌”的尾声， 一切挑战、变革、天翻地覆的征兆，都在这些表象之下潜滋暗长。

胡同蘑菇

如果没有这段记录，它在我们眼里将只是此刻的样子：整洁、规范、毫无违和感地存在于当下中国最繁华地段之一的其中一条主街上。是的，这是一个长句子，可即便此类形容再长，它也依然是“漂浮着的”，你无从知晓它。而当我们返回去看开篇的描述时，却能通过走进它的过往，而或多或少产生某种叹问：“你在说的同一个地方吗？”

脏街

2008年，李涵第一次正儿八经把注意力从建筑设计院的图纸，转移到一个已经存在的建筑体上——脏街42号楼，他说那个时候的目的非常单纯，直指城市研究（后来他才发现了自己的“私心”）。

调研时期照片

当时，那栋居民楼的一、二两层基本上都成为了商铺，也有一些酒吧，为了把每一个细节都能呈现在图纸上，他就带着一些实习生挨家挨户进入商铺记录，真实绘出每一个独立空间内的格局。

“你看这音像店，当时那些盗版DVD的货架就是摆在这儿的。”李涵指着他《脏街42号楼的轮回2008》作品里密密麻麻线条中某个小店靠墙处的一个货架说。可以想见，这个研究过程是个充满了“强迫症”既视感的过程。

脏街42号楼的轮回2008

当整栋楼都研究透彻之后，李涵花了大概半年时间，将所有的信息都拼成了一张图，拼完之后突然觉得：这作为一张画就很好啊。于是自己又把楼之外的背景填了进去，填了背景之后它就更像一张画，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黑白灰把层次也组织了，又从美学角度出发画了植物……李涵就在把一部干巴巴的“论文”，变成一篇“文学作品”的路上越走越远，也就是这时，他终于意识到最开始提出这一设计研究时自己潜在的私心：研究仅仅是个借口，这张画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但是如果再追溯下去，他想要的又仅仅是一张画吗？作为一名建筑师，或者说是作为一位艺术家，再或者是作为建筑师的艺术家，这张画到底意味着的是什么呢？

欲望，我想到了这两个字。这图上随着春风摇荡的建筑的枝条，是建筑，更是一座城市的欲望的讯号。

冷眼旁观的记录员

如果你恰好于2007年某一天在西直门乘坐地铁，看见一位齐刘海的男青年在仰望着盘曲环绕的地铁站结构而陷入长久的屏息凝神，不用怀疑，那位青年一定是李涵。

“我每天上班都要路过，心里觉得很讨厌，一个换乘站要走那么长，特别是冬天、夏天，一堆人盘旋走半天才能下去。但是另一方面我觉得这个东西很中国，是一个特殊的城市现象，所以我就想用建筑图的方式把它画下来。”随和、严肃和某种幽默感经常能够神奇地组合在李涵的言语之中，你知道他在做这件事是有道理的，但你又会觉得这件事是荒诞的，现在的建筑师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而艺术家也不会去画一张建筑图，那么这件事的意义，就是一种“观察和画出被观察物”的冲动吗？

西直门地铁站

总之，让李涵倍感不喜的西直门换乘站却成为了他要前往某一个在中国从未出现过的终点站的起点。

《脏街42号楼的轮回2008》，正是其中一站。距离这张图8年之后，他又根据现状画了完全不同于之前的第二张，这就不再是一张图的问题，在它的变化里，开始出现了某种剧情的、文学的、哲学的意涵，它“前世今生”的情感性在图上牵动起了人的神经。

脏街42号楼的轮回2016

“2016年，它（脏街42号楼）已经发展得非常商业，规模越来越大，顶层有的住宅都开了商铺，可是楼底下的标语暗示了这个地方要被拆除的可能。”

真的会拆吗？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甚至如果不像李涵那样真实地记录当时的场景，也许我们甚至都想不到这种可能性。它那么生机勃勃，充满了膨胀着的张力，它在吸引着如我们一般去体会那种“魔幻城市”的人，也吸引着如李涵一样冷静的观看者。但所有人抵达的都是同一个地方：一栋建筑的盛年。

2016年夏天的脏街42号楼，商业的全盛时期

2017年，也就是共享单车疯狂席卷各个城市的时候，拆除的传言成为了板上钉钉的计划，4月，脏街的拆除工作启动了。而作为记录者，李涵再度以一个审慎的观察者视角，创作出了属于它的“挽歌”。

脏街42号楼的轮回20170424

42号楼的未来将如何？作为一位建筑设计师，李涵作出的预测是它可能被完全被改造为商业用途的建筑，但是作为一位观察记录者，他看到的真相就是它再度变为了一个规范的居民楼。

脏街42号楼的轮回201712

“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轮回，它从居民楼变成商业楼，最后再由政府把它变回居民楼。这个轮回就代表着十年整个北京城市发展的一个现象或者一段历史，所有东西都包含在里边了，所以我就把它又画下来，这四张图全部是现实，没有一点设计。但是我觉得这个可能比设计要有力量。”

一位“不务正业”的建筑设计师，李涵在这十年中，似乎始终在做的都是建筑设计之外的事情，外界看来，他的身份似乎也不断在艺术家与建筑师之间摇摆。但是李涵自己知道，图的事，其实仍旧是建筑本体的事情，他从西直门一路乘坐的那辆车，途经人、城市、社会以及他自己，但那个终点依然叫做建筑。

淘宝村

一位摇滚气质的建筑告白者

从书中的序言来看，李涵绝对是个非常幽默坦率的人，字里行间有着北京摇滚客的气质：“不服”成规，表达“露骨”。当你尝试全面了解他的时候，也会发现他内心的细腻冷静与学术严谨。对一些事物的嘲讽与看似的反叛，其实来自于他对建筑本体这件事的思考与热忱。

美术学院建筑专业出身的李涵特别想成为职业建筑师，因此去墨尔本读硕士的一个目标，就是拿到正儿八经建筑学专业的文凭，而不是之前被划归到文学范畴的学位证。但是当他终于成为职业建筑师之后，却发现自己仍旧需要回到图中去找到平衡。

“我从一开始就很喜欢建筑图，倾向于用一张完整的图来表现所有内容。”建筑师在图纸上进行思考的传统盛于80年代，他们被定义为先锋派或纸上建筑师。这些“领路人”所构筑的是一些充满想象力的、盖不出来的建筑，那些图打败了当下，冲向未来。不同的是，李涵画的是“坏建筑” （来自民间，无钱无势的普通建筑），是此刻的现实世界，他妄图打败的，是时间。

因为正如他最初希望的那样：在对某一建筑或某一建筑群漫长记录的过程中，记录的结果已经超越对象本身，具有了独立存在的价值。它们失却了建筑“技术”层面的指导意义，却生发了艺术价值以及时过境迁之后愈显深刻的社会意义。

正阳门下1

正阳门下2

正阳门下3

到这里，我认为可以再度诠释一下在第一段结尾处所提的词汇：欲望。李涵所绘的，是三里屯脏街42号楼，是798，是南锣鼓巷，是北京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胡同……它们存在，并不断地顺着每个个体的需求而生长，长出一种极为坦诚的模样。它们是建筑的，也是心理的，是人的，是感性的，是时代的，又是超越于时代的。

团结湖

798

李涵在文章中提到日本建筑师冢本由晴的话，“画轴测图是为了爱上那些被画的建筑。”但是李涵在一张一张复杂得如同经文的轴测图中，恐怕爱上的不单单是一座座建筑本身，更是共同推动这座建筑成其今日模样的人的要求与呐喊。这些太久远时间中看起来瞬息万变的欲望，是今天建筑师们在设计过程中很难考量进来的课题，但是当李涵“零容忍度”地去忠实记录所有生长着的建筑时，那些轴测图缔造的艺术作品，在果断展现它的美学水准时，也为建筑设计提供了更接地气也更具生命力的视角。

ORIGINALFRESH1

ORIGINALFRESH2

GREYBOX COFFEE 成都店

这生命力不是凭空而来的，而是在日复一日的观察与记录中，你终于听懂了每一个空间中的驻足者在说些什么，你从他们的喜怒哀乐中，知道了关于生命力的秘密。

对人、对城市、对当下这个时代的了解乃至洞穿，难道不正是第一笔画下去的时候，就存在了的意义吗？在李涵的每一张作品里，建筑不再等同于冷冰冰的结构，它的烟火气里，有了温度。

ORIGINALFRESH上海静安嘉里中心店

TRIVOC PATISSERIES & CAFE

也许大的轴测图作品还不能让大多数人理解，那么李涵的建筑漫画作品（Graphic Novel），某种程度上则更直截了当地瓦解了建筑“高高在上”的宝座。他的漫画作品将建筑、艺术、文学、生活，全都融合其中，希望让更多人能如谈论电影、连续剧一样谈论建筑。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by绘造社6

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可以期望这座城市，将变得更好。

“在好多年的建筑设计工作中，我们认识到一个国家的城市和建筑面貌要想变得更好，建筑师能做的只是末端。真正的驱动力是民众对于城市和建筑好坏判断能力的普遍提高。无论是政府官员、开发商，还是私企老板、农民、工人，这些行外“大多数人”的立场和标准是形成好城市和好建筑的关键。”李涵如是说。

我们若爱一座城市，不是爱它高山般耸立的金光闪闪的楼宇，我们爱的，是每一栋楼中的每一扇窗中共同折射出的希望，以及林立的高楼背后那些形态各异的建筑中迥然不同的人群所展现出的个性的光芒。

在李涵的“建筑图纸”上，“爱”只需要用一个惊心动魄的短语来概述就好，这个短语的力量远远超过预言家的假设、超过思维的广阔，叫做：现实的精彩。

这“图纸”便是作为艺术家也是作为建筑师的李涵，长达十年还将更久的告白。

李涵的礼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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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版权均归李涵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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