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跨年没有秘密 01. 预备开始
上个月初写的一些文字,工作有了些空闲就想回忆和梳理下自己在音乐行业从业的经历。发在了微博上。没想到这一个月经历了太多事情。今天发在人数不多自己的公众号上。估计看到的人不多。那就有机会的继续写下去玩吧。算是对自己十年的一个交代。
今天先发第一篇
李志跨年没有秘密 01. 预备开始
叁叁肆计划的山东省内巡演在青岛演完了最后一场。很惭愧,我跟叁叁肆的演出场次并不多,跟巡演时,也总觉得像个废人一样帮不上什么大忙。演出结束后我在青岛多留了两天,见了认识超过十年的朋友。在嫩江路的啤酒屋,边啃着梭子蟹边聊着吧,突然有种放松,一张张吊脸又浮现在我脑中,居然可耻地有些伤感。哐当一声十年就这么过去了。想当年自己也是个有趣的人。业余时间醉心于比大胡话,从来不讲大道理。现在可是越来越没劲。
若干年前开始,我记忆的时间线就是以每年的跨年为刻度的。现在想起某件事,都会拿在某次跨年前,或在某次跨年后来校准一下。若干年后,李志的跨年经常被人提及,是独立音乐的胜利,是每年一票难求,是看看李志又要耍什么新功夫的时间。作为一个每年都有幸参与的人,我说说,你有时间就听听。
我心目中的李志跨年始于2009年12月31日晚,就是大家所知道的义乌的隔壁酒吧跨的那次。可能因为2009年是个举足轻重的年份,那年发生的很多事情我记得都很清楚。比如说,李志在那年纹了中国地图在前胸,好像注定了要做“叁叁肆”一样。记忆点多了,你就会误以为那年特别重要。
听说跨年这个词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千禧年快要来了。大事。印象中大家都琢磨着跨年夜忙点事。没想到,很多年后每次听到跨年这个主题都提前半年神经衰弱。
李志第一次提到跨年是2009年。“动物凶猛”巡演。动物凶猛是王朔的一本小说。李志起的名字都有一些向小时候偶像致敬的影子。比如Shine On巡演,比如Imagine跨年,比如这个世界会好吗。“动物凶猛”巡演一共35场单人演出,最后一场恰巧在浙江省义乌市。他让朋友们都去,言下有一种不来就再也看不到老子演出的威逼之气。
没错,再一次,我心目中第一次的李志跨年演出就是这一次。所以我趁这个机会多写点儿,以免以后记忆越来越不真实了。现在写可能也有点不真实,就像这十年一样,偶尔就会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是这样。
“十年的风景,就像,下午的云”——《墙上的向日葵》
我去听听这首歌再回来写。
那一年的演出,李志有时候像是个丧心病狂的小杆子,有时候哭唧唧的。“1016事件”是事后李志给自己《我爱南京》专辑发布首演起的名字。在江南剧院最后一首《你离开了南京从此没有人……》响起的时候,李志咆哮着解散了乐队。懵逼的鼓手余队长,当时还兼任小提琴手,看着台上走来走去已经失声的李志,一边拉琴一边跑调。后来他再也不拉这首曲子了,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但李志的大型演出却有了一个惯例,最后一首总归是《你离开了南京……》。
李志说,乐队解散,明天我开始巡演,挣钱,还债。去他妈的音乐吧。
那天晚上老狼来了,万晓利来了。还有姜北生第一次给李志调音,刘大鹏第一次给李志拍摄。他们到现在都是我们的合作伙伴,除了各胖了几十斤没什么太大变化。
李志最后一首歌唱得是,“我的睾丸破碎啦,再见吧再见吧再见”。这句话读起来很搞笑对不对,能把这句唱得潸然泪下的人我看也只有李老师本人了。
然后这么重要的场合我居然没在。当晚我在上海人民广场的写字楼里,衣冠楚楚,看着数据报表皱着眉头加班。我记忆中那年工作特别的忙碌,也越来越不享受写字楼的伪精英白领生活。对我来说下班回家后豆瓣上的世界更加来劲。
“动物凶猛”巡演的第一站在上海,再后来我去厦门追上李志和老林已经12月寒冬了。巡演是李志和老林两个人。李志负责台上演出。老林负责白天拎琴跟江湖上各路人士打交道晚上打呼。当时老林还是公爵之王,公爵,或是爵爷,长相凶狠,长发皮衣,斜着眼睛叼烟,话不太多,一副老江湖的样子。
那年对老林的印象很深刻,第一次面基是在镇江的迷笛音乐节,瞅见他时他正在音乐节的泥地上专心地遛他的宠物——一只小公鸡。音乐节最后一天,我们在音乐节附近的老淮安菜面馆把小公鸡红烧了。可真是香啊。正喝着二锅头,来了一位姑娘,她打量了一会儿似乎被桌上的红烧仔鸡吸引了,说我给你们唱首歌可以和你们一起吃吗?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姑娘叫小朋克是上海一个乐队男孩爬绳的主唱。唱歌很好听。也不知道现在去哪儿了。
写着写着就离题了。那一年给我的感觉就是乱哄哄的,经历乱哄哄的,记忆也乱哄哄的,认识了不少很穷的文艺青年,多半怪逼路子。那时候看音乐节也不流行举起手机拍照,下面就是喝酒POGO大呼小叫惨无人道自得其乐。外人看就是一堆戆卵,脑子瓦特那种。
赶紧说回来。冬天的厦门不太冷。李志新推的光头还没长出什么毛来,在快捷酒店的房间里蹲在地上啃甘蔗。据我推测,剃光头的那天应该是债款还上了。每次碰到什么大事办完都会剃个光头,好像已经是他个人的一个习惯了。
出发去义乌前几天,我听着齐秦唱的《1945》,把袁惟仁的歌词改了,更名叫《事情要从1995年说起》,歌词二五郎当的。彭恺用吉他扒了和弦,我俩还有老林决定在现场送给李志。现场当然肯定是场灾难。就不提了。我已经尽力把网上把这段黑历史存在的证据都毁灭了。现在想起来,这就是侵权呐!幸好走调走得作者本人都听不出来。我们仨应该算是第一届跨年嘉宾了。(彭恺坐在地上弹琴没有拍到)
我从上海带了两瓶香槟酒。庆祝李志不长的一段艺术人生告一段落。后来没想到其实是开启了另一段。除了李志穿着内裤弹唱《梵高先生》的视频外,对演出的大部分时间我记忆不深了。李志中途喝醉栽倒被手忙脚乱的抬到旁边平房里,后来又抬上台去。山上的道观里台上冷飕飕,台下乱糟糟,喝酒的喝酒,起哄的起哄。零点时一阵欢呼,有人开始砸酒瓶子。我跑到台上去喷香槟,两瓶酒一滴都没糟贱,全喷射在观众身上了。我在义乌的市中心开了个总统套房,没想到当晚大概挤了十几个人。所以你看看当时大家多穷吧,来看演出连酒店都住不起。我一个外企小白领已经算是大富大贵的了。这导致有些朋友一直误以为我是个富二代。第二天天亮,大家各奔东西,第一届李志跨年就这么潦草的结束了。
林在“动物凶猛”巡演里还有一个重要角色就是随行摄像。《我爱南京——二零零九年1016事件DVD》里最后有一些素材都是他用喝完酒的双手颤巍巍地拍摄的。那张DVD最后一个镜头,李志喊道:“唱啊,怎么不唱啦。唱到死为止!”
你看,丧气归丧气,结果也没死。【我们的叁叁肆】纪录片里李志说自己主要成分是硬汉,我特别赞同。有时候你总觉得他快要扛不住了,然而最后生活也没摁死他。没想到2010年刚开始李志就满血复活了。
跨年结束后,我继续回去衣冠楚楚,老林剪了头发去了国企上班。传说中的李志团队依然是李志单枪匹马。老林。国企。你他妈能想象吗?文艺青年的胡闹无比美好,可我们大多数人还是得在柴米油盐买车买房娶妻生子的路上继续和生活周旋。
春天的时候,李志兴逼逼地重建了乐队,赵翔、杨乔、袁铮都在这时候加入进来。其中袁铮一直留队到现在,他的工作是每次演出骚唧唧的搓吉他偶尔向台下扔几个拨片什么的。那时候袁铮才20岁出头,刚刚开始刮胡子,见到人时感觉很腼腆,没怎么离开过南京,感觉普通话还不太会讲。本土小鲜肉。如今也30岁了。不胜唏嘘。第一场上台演出是2010年五月在南京的音乐节,据他自己说紧张地一头一卵子吊汗。
直到这个时候,还没有“跨年”这一说。
回到了商业社会的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李志的音乐也算有不少听众了,怎么碟也卖不动,演出也不挣钱呐。在我看来李志早就应该脱贫致富,走向人生巅峰了。莫非这个逼一直在假装凄惨?可是从李志吃肉的矫健身姿看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我对音乐这个行业一无所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在我看来商品受欢迎但持续亏损是商业社会不能容忍的。看来还是太年轻了,too young sometimes naïve。
我问李志,那么多音乐平台给你的钱哪儿去了。李志:???
李志向他认识的所有音乐人询问了一圈,确定了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情况,遂决定和周云蓬牵头联名一众音乐人向XX音乐平台发一封公开信。从那一年开始,我才意识到版权对音乐人有多么重要。不能聊这个,一聊就扯远了。
李志借来一台摄像机,我们俩用电脑演示了一下下载音乐的过程,录了下来,自作聪明地完成了取证。感觉自己很有一套,相当满意。如果亲爱的吴律师看到了这段千万不要大笑。年轻无极限嘛对不对。
八年后的机缘巧合我的一段维权录音《老迟与小文》在网络上传播了两千万次。吓得我一哆嗦,导致第二天出门重点洗了头。我重听了几次录音,感觉也就是我这八年来一直在重复的话。颠来倒去就那么点内容,我自己都说烦了。
总之吧,那一年就是钱钱钱,钱在哪,钱呢。我有点不服气,好歹本人也衣冠禽兽多年,帮你一个音乐人挣点糊口的钱还办不到嘛。
然后我就失败了。
维权的故事以后有机会慢慢讲。在这一年,在我们不断努力之下,李志的音乐陆续在各大平台下线,但事情没有向我们想象的方向发展,只见下线不见上线,再次上线就要等三年以后了。我灰溜溜地做了一个简陋的李志官网lizhizhuangbi.com 放上了李志的所有音乐,“免费下载,自由定价”。
几年后看到微信、微博等等互联网产品出现了打赏功能。哥们微微一笑。“早就玩过了”,我心里想。
没有用版权换来钱,还是做不了想要的演出。李志真正决定在年底再做一场跨年,是找到了一些经济支持。2010年12月31日,“我们也爱南京”跨年,李志只演出了一小会儿,嘉宾阵容闪闪发光,有周云蓬、万晓利、张玮玮和郭龙、马条、小河、吴吞、欢庆和苏阳。今天看这个阵容做一个小型的音乐节是没问题了。可是当年也刚刚撑起一个几百人的剧院,做了场亏本的演出。演了什么没印象了,新年2011正值辛亥革命一百周年,我给大家买了几件中山装。张玮玮、郭龙、李志都是穿着中山装演出的。作为经纪人,这是我唯一一次给李志准备演出服。可以说非常失败了。
最后一首返场歌所有人上台吱哇乱叫,我也跑上去了,观众也冲上来了,一时间群魔乱舞,乱哄哄中结束了一场跨年。这场演出还是在南京的江南剧院,从此开始在南京做一场跨年是我们每年最大的一个大项目。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