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研修生”为啥被斥为“现代奴隶劳动”？
日本电视台播出的研修生节目截图
日本电视台播出的研修生节目截图
当地时间8月21日，日本静冈县富士市发生一起命案。据日本媒体报道，案件发生在该市一所居住有多名中国研修生的宿舍内，一名35岁的中国女子颈部被刺身亡，另有一名20多岁的中国男子身受重伤、倒地昏迷。警方透露，目前已确认遇害女子系去年5月前后以研修生身份来到日本，在一家造纸企业工作；受伤男子的身份也同样被初步判定为在日工作的研修生。
从日本警方和媒体透露的信息来看，这起国人在异国他乡遭遇的不幸事件从案情本身而言似并无特别之处，倒是两名涉案人具有的共同身份——研修生，引发了国内舆论的普遍关注。
今年2月，日本东京电视台推出的一档披露日本雇主欺压研修生的电视节目就曾引发舆论的关注。在该节目中，高压、虐待乃至性骚扰等令人不安的词汇勾画了研修生在日的生活与工作境况。
从字面上看，“研修生”这个叫法很容易令人联想到“研究生”“留学生”，但其实前者与后两者有根本的不同。与以学习为根本目的的学生群体不同，现在大部分的研修生基本上可以被理解为赴日打工群体——但是，在该制度初创之时，情况却不完全是这样的。
1981年，日本设立“研修生”留日资格，准许招收国外劳动者赴日学习工作一年。按日本政府的说法，该项目的目的是希望借此加强国际合作，将日本的先进技术向发展中国家转移，促进研修生来源国的经济发展，项目时间为期一年。1993年，中介机构国际研修协力机构（JITCO）在日成立，该机构在原有研修生制度基础上推动建立了“技能实习生制度”，研修生留日满一年后，如通过技能考核，可以“技能实习生”身份在日本继续工作，开始可延长一年，1997年后改为可在日再工作两年。现在一般将研修生和技能实习生统称为研修生。
不可否认，研修生制度曾在一段时期内起到了为发展中国家培训人才的作用。对当时的研修生本人而言，参与该项目也不失为一个既能学得生产技术、同时又可以获得较为可观收入的好机会。然而，从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随着日本国内经济活力下降、社会老龄化状况凸显，研修生制度的实际运作逐渐开始脱离其初衷。
在早期的实际运作中，研修生的派遣方往往是所在国政府、日本独资或合资公司，接收方是日本政府或派遣方的日本母公司；研修生通常待遇较好，学有所得。但现在的派遣方和接收方范围均已扩大，派遣方包括私营企业，接收方包括日本农户、水产加工企业和建筑公司等。在此过程中，派、收两方都有中介机构参与其中，研修生有时甚至不能直接与接收方签合同，所谓的“研修”早已名不副实，事实上成为了一种赴日打工的渠道。
由于劳动力缺乏，用人成本高涨，当前很多研修生项目的日本接收方属于简单劳动性质行业，如低端制造业、农产品粗加工、衣服缝制等。这些行业本就利润微薄，接收方往往又是规模较小、对用人成本非常敏感的日本国内小企业。尽管法律规定研修生享有与日本国民同工同酬的待遇，但其实绝大部分接收企业都是以政府规定的最低工资标准为研修生发放工资。在这样的企业中“研修”，研修生不仅学不到所谓的高技能，反而在事实上沦为弥补日本劳动力不足的廉价劳工。有日本媒体此前将研修生在日从事的工作归纳为“3K”——危险（kiken）、肮脏（kitanai）、吃力（kitsui）。
除了“研修”无其实，收入打折扣外，研修生的身心健康状况也令人担忧。日本媒体曾经报道，长野县某工厂内的中国研修生们被要求超长时间劳动，而居住地卫生保暖等条件极其恶劣。
日本共同社日前援引该国法务省消息称，2016年日本有239家研修生接纳机构涉嫌妨碍研修生制度的妥善实施，其中拖欠工资等违反劳动相关法令的情况多达134起。日本厚生劳动省2016年8月公布的数据显示，在2015年被调查的5173家雇用外国研修生的日本企业中，高达7成违反劳动基准法或劳动安全卫生法等法律。
近年来，对于日益蜕变为不公平用工制度的研修生制度，国际社会以及日本国内都出现了不少的批评声。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专家曾专程访日针对该制度进行调查，最后得出了该制度应该废止，同时转换成为正规雇佣制度的结论。
在日本国内，2013年6月，日本律师协会曾向政府提交了一份尽早废除研修生制度的意见书。此外，日本国家公务员劳动组合联合会也曾向政府提出，应早日确立合理的外国人劳动政策来替换研修生制度。札幌律师会的律师猪野亨直言，低工资、长时间劳动，这是借劳动之名的奴隶待遇，是伪装成合法的现代奴隶劳动制。
在各方压力下，日本去年年底出台了旨在改善研修生待遇、加强对接纳方企业监管的《外国人技能实习制度规范化法案》，法务省和厚生劳动省也于今年1月设立了“外国人技能实习机构”，监督雇佣研修生的企业，改善研修生人权受侵害的现状。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以上法规或机构的出现，在起到一定积极作用的同时，也意味着日本政府没有把设立正规国际劳动雇佣制度作为努力方向，而是继续给研修生制度“打补丁”。此外，日本政府不久前还决定将研修生在日年限进一步从3年延长至5年，同时总人数和职业种类也有相应的增长。
有专家曾测算，为了弥补劳动人口的短缺，每年日本至少要引进20万人以上的外国劳工才能够保证有足够多的社会劳动力。但与此同时，日本政府又不愿意让简单劳动人口从国外涌入，原则上不接受低技能的临时工，也不向从事低技能工作的外来工人发放工作签证。如此两难面前，在日合法居留时间短、且在日期间不得更换工作的研修生们，就成了日方明知不合理却又不舍得放弃的短期廉价劳动力。
尽管乍看起来，引进研修生而非正规外国劳动力更加“合算”，但细究之下其实未必。由于付出和回报日益失衡，很多研修生受不了日本雇主的压榨而逃离出去打黑工，成为“失踪人口”。日本法务省2016年10月发布的数据显示，2015年研修生失踪人数达5803人，大幅超过历史最多的2014年水平。2012年，研修生失踪者为2005人，2013年增至3566人，2014年达到4847人，持续保持着千人规模增加。这些宁可丧失合法身份也无法继续容忍研修生制度的外国人，不但其自身权益将因此而全无保障，同时也可能给日本社会与经济发展埋下隐患。
来源：中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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