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医院为何连发患儿死亡事件？

印度北方邦一家公立医院在过去一个月内有至少217名儿童死亡；仅在8月28日至30日期间，就有42名儿童死亡。院方称，儿童或新生儿死亡原因与医疗事故或医疗用品匮乏无关，主要由于急性脑炎、早产等导致。

为何而死

巴巴·拉加夫·达斯医院是印度戈勒克布尔县最大的公立医院，接收的病人主要来自北方邦各个地区、邻近的比哈尔邦以及邻国尼泊尔。这家医院的院长P·K·辛格8月30日表示，8月以来，医院至少有217名儿童死亡。

辛格解释说，儿童死亡数量高，并不是因为药品或氧气等医疗用品匮乏，或是医院治疗不当，主要是因为季节性传染病暴发。

辛格说，过去48小时内死亡的42名儿童中，7人因脑炎死亡，其他儿童死于其他疾病并发症。辛格指出，目前正值雨季，很多传染病会在这一时节加快传播。

德新社援引戈勒克布尔县警官阿尼尔·库马尔的话报道说，8月以来这家医院至少有386名儿童死亡。库马尔透露，8月这家医院的儿科和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分别上报了171例和215例儿童死亡病例。2016年同期，这两项数据的总和为364例。

8月中旬，这家医院就曾引发哗然。据印度当地媒体报道，8月7日至11日，这家医院内有64名儿童死亡。据知情人士透露，医院拖欠供应商费用，以致后者切断医用氧气供应，进而酿成数十名儿童患者死亡的悲剧。此后，印度北方邦首席部长约吉·阿迪蒂亚纳特澄清称，已确认30名儿童的死因是急性脑炎，其余儿童死亡原因尚在调查中。

不久，这家医院的院长拉吉夫·米斯拉被免职，他和妻子因涉嫌与儿童死亡病例相关被逮捕。

戈勒克布尔县位于印度北方邦首府勒克瑙东南250公里处。自2010年以来，北方邦约有2.5万名儿童罹患脑炎，超过4000名儿童死于这一疾病。

束手无策

每年6月至9月是印度的雨季。强降雨带来的洪涝灾害导致当地卫生条件恶化，细菌和蚊虫滋生，为脑炎等传染病的暴发创造了条件。脑炎患者会出现高热、呕吐、头疼和脑功能损伤等症状，严重者会出现抽搐、瘫痪和昏迷，儿童为该疾病的易感人群。

美联社援引医学专家的话说，因为近期北方邦地区洪涝灾害严重，预计今年当地尤其是勒克瑙周边地区脑炎致死人数较多。医学专家指出，尽管每逢雨季当地都会暴发脑炎，但印度政府对此束手无策。

“连非专业人士都清楚这样一个概念：如果发生洪涝灾害，媒介传播疾病可能增加。但让我震惊的是，政府却并未对此采取任何预防措施。”辛格说。

根据医院的统计数据，今年1月至8月28日，因脑炎或新生儿疾病致死的儿童数达到1250人。很多病人接受新德里电视台采访时说，自己家乡的医院医疗设备老旧，因此他们专门来到这家医院接受治疗。

印度公立医院提供免费医疗服务，因而普通民众更倾向于选择公立医院，但很多公立医院被指管理不善、贪腐严重、对病患缺乏责任心。

巴巴·拉加夫·达斯医院在印度并非个案，东部恰尔肯德邦一家医院内也出现了儿童大量死亡的现象。据当地媒体报道，该邦贾姆谢德布尔市“圣雄甘地纪念医学院”在过去90天内有164名儿童死亡，尚不清楚其死亡原因。

探访

印度公立医院让人望而却步

印度宪法规定，政府为全民提供免费医疗。这意味着在公立医院，包括营养餐在内的所有病患开销都由政府“埋单”。

公立医院的状况在印度尽人皆知：不整洁的病房，肮脏的医院走廊，恶臭的厕所……再加上设施不完善、管理不到位、药品不齐全、医护服务不及时等问题，只有近乎“赤贫”的穷人才会选择免费医疗。城市居民和稍微富裕的农民，宁可选择街边私营诊所，也不愿踏入公立医院的大门。

记者曾造访过德里和孟买部分公立医院。走廊昏暗、房舍破旧、设备老化是这些医院共同面对的难题。即使是在相对先进的全印医学研究院德里分院，如潮的病人也让环境纷乱不堪。而在规模较小的公立医院，连血常规这样的基础化验条件都不具备。病人只能凭处方，在院外私人开办的化验室接受医疗检查，再由公立医院医生依据结果开具处方。

庞大的人口基数和可怜的政府预算，早已让公共医疗卫生体系不堪重负。求助公立医院，更像是病人走投无路时的“最后一根稻草”。

印度2017－2018年政府医疗卫生预算仅为4887.8亿卢比（约合520亿元人民币），在总预算中占比2.27％。而这仅有的不到5000亿卢比的资金，面对的是从中央到地方的三级公共医疗卫生服务体系，在庞大的人口基数面前，无疑是杯水车薪。

如果说恶劣的就医环境和硬件的落后还能忍受，药品短缺则是公立医院更为致命的问题。2016年，记者曾到访新德里市中心的拉姆·马诺哈尔·洛希亚医院。这座始建于1932年的公立医院由印度卫生和家庭福利部直管，属于印度三级医疗卫生体系中最高的中央一级。

即便是在这一首都的高等级医院，药房库存也捉襟见肘，小小的窗口前经常挤满手持处方“碰运气”的病人。而在中小城市和广大乡村，所谓免费医疗，更只能提供“望闻问切”和开具处方的服务，至于取药和后续治疗，病人只能“自力更生”。

公立医院的整体落后催生了印度发达的私营医疗体系。世卫组织报告显示，私营医疗机构收治了全印约80％的门诊病人和60％的住院病人。

对普通印度人来说，头疼脑热时，街边的药店诊所都有坐班医生开方抓药。坦白讲，药价确实不贵，药效也立竿见影。

如果遭遇大病重疾，也有私立大型综合医院24小时开放，其医疗水平、就诊环境和硬件配备比公立医院高出许多，治疗费在国际上也属中低水平。当然，对于数以亿计的印度贫困百姓来说，这样的价格依旧高不可攀。

观察

底层民众难享良好医疗条件

针对印度巴巴·拉加夫·达斯公立医院短期内发生的入院患儿接连死亡事件，分析人士解读，这一事件再次暴露出印度公立医疗系统投入严重不足的困境，以及社会底层民众难享完善社会福利保障的弊病。

曾获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印度经济学家阿马蒂亚·森和印度学者让·德雷兹合著的《不确定的荣耀》一书曾集中谈到这个问题。书中提及，印度的经济增速亮眼，但普通百姓的生活受益并不多，不少民生问题亟待解决。社会发展两极化，存在种种不平等现象，媒体也被精英阶层垄断，看不到底层百姓的利益。

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副研究员刘小雪说：“刚进入21世纪时，印度公共医疗卫生支出仅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1.2％左右，相比之下，邻国孟加拉国虽然人均收入只有印度的一半，但人均寿命更高，儿童死亡率更低。”

“除了得到国际组织帮助外，孟加拉国政府更重视公共医疗卫生投入的政策倾向是一个重要原因。”这名印度问题专家说。

“印度农村普遍存在医疗资源不足现象，涉事医院所处的北方邦本身就是经济比较落后的地区，联邦政府不重视，地方政府也拿不出钱来。”她说，“而且，印度现在还有一个倾向，那就是由于媒体被精英垄断，舆论更鼓吹大力发展私立医院，以补充公立医疗资源的不足。印度政府的政策也在朝这个方向发展。但很多经济学家都认为，基础医疗卫生投入不应过于依赖私人资本，还是要更多依靠政府加大投入。”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南亚问题专家李青燕认为，医院患儿连续死亡的事情发生在印度并不稀奇。印度社会精英阶层与普通民众的分化相当鲜明，加上种姓制度制约，社会底层和低种姓民众很难享受到包括良好医疗条件在内的完善社会福利保障。

“尽管印度现政府上台后承诺为穷人谋福利，推出‘清洁印度’和养老金计划等社会福利性政策，但这些服务于普通民众的医疗、教育等新政很难在短期内见到效果，”李青燕说，“即便产生效果，传导到底层社会也需要较长时间。”

来源：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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