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背村
第429篇,与你比肩辽阔之地
《奇迹集》 黄灿然 著
(一杯敬现在,一杯敬明天。至于过往嘛!大家其实两不相欠.......)
洞背村,就和这片土地上无数的村落一样,有着一个耐人寻味的名字,同时也隐匿在土地上的某一处。只有当这个村落名字被人念起时,这个地名和村子才有了实际意义!
我所提到的洞背村在深圳,村庄在马峦山下,从村子仅步行就可抵达溪涌海滩(涌字,音同冲)。这样一个位于深圳边缘的小村子,像极了深圳的前世。与深圳繁华的核心区相比,洞背村与我们记忆中的小村落并无二致。
我之所以会关注和提及这样一个小村落,乃是因为诗人黄灿然。2014年黄灿然迁居在此,到了2017年这种迁居对于黄灿然来讲才算是真正的开始。正如黄灿然在诗里会这样写道:
在洞背村,
夜里太舒服,舍不得睡;
白天太漂亮,舍不得工作。
有关黄灿然定居深圳洞背村的全部心境与部分生活写照可以在“黄灿然小站”中可以窥见一二。
我之所以关注这样一个并不为人所知的村落,全部是因为黄灿然,他的诗作就和他的名字一样,一直都灿灿然开放在心田中。或许许多人未必知道黄灿然,更或许有的人一路都是黄灿然的读者,也不是不可能。例如我!
有些人,有些景物,有些事,就像隐匿在深山中随风摇曳的花一样,“你未见此花时,此花与你同归于寂然,你见此花时,此花与你便一同豁然开朗起来”。用王阳明先生五百年前的心学来解释这样的相见,名符且其实。
诗歌,从20世纪开始就一直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尤其是在这句诗提示我们所身处的时代:在奥斯维辛之后,没有诗!
也只有活着的人,才会知道这世上有“诗”这样一个物件!可一读。
我们曾将诗最为语言中最接近完美的呈现方式用来填补生活中的空白之处,用来安慰人在经历了热情与冷却之间的时光。不过人类仍然愿意将诗作为与神沟通的唯一语言,因为只有诗,才能配得上神。这种美好的愿望与矜持维系了人类生活的许多漫长时间。只有当奥斯维辛出现之后,我们才对诗产生了根本性的质疑。
同时,这种质疑也让诗这种语言艺术发生了改变。诗歌,要么远离我们的生活,要么就离我们越来越近了。诗歌在20世纪所遭受的苦难在新的世纪----21世纪中并未得到明显的改善。虽然诗歌仍然不断的出现在我们的语言、生活和思维中,但是我们依然认为----诗歌是一种在理解的对等性上存在障碍的语言艺术。在中文世界中,诗歌的境况更加艰难。
诗,作为一种语言和文字的表述和存在方式。始终都处在一个若隐若现的状态。中国的诗歌最早开始于《诗经》,但是不得不承认当代人去阅读《诗经》乃是相当费力的一件事。更何况如果想要在我们现在使用的语言当中契入诗经一样的言辞时,就像唐吉珂德先生挑战风车一样。
从长距离的眼光来看黄灿然,我认为他就有点像唐吉珂德。在一个诗意随风四散的时代里,一路游吟着那些诗句。需要的勇气不单单是靠热情。一个人长久的热情能够灼烧多久呢!我相信黄灿然其人的经历可以为这个问题提出一个案例出来!在不知不觉中,我们的诗人----黄灿然已经年近五十了......
《年近五十》-----黄灿然
知道的事情愈来愈多,
认识的人愈来愈少。
没人爱,
也没人可爱。
以为还有二十年的高峰要爬,
才惊觉已下坡了二十年。
表面上无怨无怒,
事实是无力怨也无力怒。
——但这些说的
都是我这个人。我的诗呀
你还有千年的高峰要爬,
并且再也不用下来!
我之所以将黄灿然称为我们的诗人,或许并不是能获得多数人认同的一件事。
一个人是否能拥有什么名号,多半是拜他人所赐。一个人能拥有什么样的生活,但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至少这些年以来,黄灿然一直生活在“诗”中,或者更确切的讲,他的生活与诗须臾不曾分离。在他自己所写的诗与译著诗歌中,我们一路都可以看到黄灿然与诗歌的缠斗如齿轮般咬合在一起。这一点我想无人可以视而不见。
更难得是,黄灿然一直与有品质的“诗歌”怡然相处,所以我们可以在“黄灿然小站”看到洞背村的生活中,黄灿然的享受,与生活境遇关系不大,与诗歌才会发生最大的关联。我想,在诗人年近五十的岁月回首与前瞻中,我们的诗人黄灿然已经在诗歌中收获了他的幸福与喜乐。这种“惬意的享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们也在诗歌的品质中见到诗人的本性。难道这不是最好的一种的“诗歌”吗?
我阅读黄灿然的诗歌不多,许多他的诗歌我都是草草读过。面对诗歌这种高难度与神匹配的语言艺术,我得承认我身上的兽性远远大于神所赋予我的特性。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我还记得我读到希腊诗人卡瓦菲斯的诗歌,就是借助于黄灿然的慧眼和卓识。在黄灿然的译本中,这首诗到现在我一直记得:
当你启程前往伊萨卡
但愿你的道路漫长,
充满奇迹,充满发现。
是的,这条路漫长且充满艰险,但同时也具备了奇迹、惊喜、苦难和发现。在这条向伊萨卡进发的路上,“伊萨卡”与“辽阔之地”其实是同一个目的地。只不过卡瓦菲斯说的是希腊语,而我说的是中文。而黄灿然是最先知晓这两种不同语言中所指的同一指向这个秘密的人。
在中文世界中常常会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很遗憾的是,我所见是的山岳河川或许太少了。仙倒是向来没有见过,魑魅魍魉倒是满山跑。龙只闻名为曾亲见,沟壑中的鱼蛇之辈出来成精作怪的反而识的一二。洞背村,这样的小村庄在这片土地上不计其数,它所背靠的山不过是一座山丘而已,想必不会入那些魑魅魍魉的媚眼。村子靠南海,鱼蛇之辈到底不敢在南海龙王家门口兴风作浪。那么这样安静的一座小村庄,房租平、物价低。的确适合人的居住。
我希望洞背村能保持它所有的安静与朴素。哪怕在这样的时代里,“静土”这个概念基本上不存在。但就在当下,就是现在,在洞背村,还是安静与节奏缓慢的。我们的诗人-----黄灿然在村子里的某一处居所中背靠青山、面朝大海,写着自己的诗。
这样一幅充满静溢质感的画面想必会同时浮现在读者的脑中。就让这样一个不知名的村子,住着一位不著名的诗人,留下一些不明不白的诗。那么这个时代无论如何还是给诗歌留存了一席立锥之地。
诗歌的命运,与我们的语言、文字的命运是一体的。我们将我们现在使用的语言与文字众余的修饰去掉,剩下的部分一般就是诗歌了。可是这样的语言是我们接受不了,它太过于直白了。语言与文字的假象恰恰正是我们生活的真相,那些直白的部分是我们唾弃的。诗歌将这些被人嫌弃的直白收集起来,编撰成句,束之高阁,藏于名山。后辈小子中或许有那么几个人敢于直面这惨淡的人生,念叨出几句用来维系生计。至于能否将这些直白之语用来生活,谁都不能预料!
这一点,我想身处洞背村的黄灿然最了然于心。
现在的季节,对于深圳洞背村而言,南风已起,正当农时。村子背后的马峦山很快就会雀鸣枝头,山花开满遍野。而对面的洋面上,东南季候风随即就会送来暖湿气流,在十六里、七世纪时,这个时节也正是在南太平洋上的坚船利炮扬帆鼓风的时机。总之,洞背村的平静与千里之外的大洋仿佛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只是在今年开始,洞背村,这个普通村庄里多了一位诗人,多了数首诗歌而已。在暖暖的南风中,有了吟唱的资本。
那可不是伊萨卡想愚弄你。
既然那时你已经变得很聪慧,并且见多识广,
你也就不会不明白,这些伊萨卡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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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能让我们的心远离生活,
但可以塑造我们的心去超越偶然,从而不屈不挠地去凝视痛苦。
——赫尔曼·黑塞《生命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