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美国芯片法案：台积电、三星、SK海力士被迫“选边站”，全球化运作宣告破灭
经过一年半的酝酿与角力，美国拜登政府正式签署《2022年芯片和科技法案》（ CHIPS and Science Act 2022）。该法案要求成立四支基金，合计总金额达527亿美元，其中高达95%的资金（500亿美元）都将用于补贴半导体芯片生产和研发。
这个芯片法案被视为美国对抗中国高科技产业崛起最重要的举措，彻底实践“零和博弈”(zero-sum game)下的冷战思维。该法案包含三大精髓：撒钱、分蛋糕、要求半导体大厂在中美之间选边站（排中条款）。
《2022年芯片和科技法案》下的四支基金：
美国芯片基金：共500亿美元，其中390亿美元用于芯片生产、110亿美元用于补贴芯片研发。用于芯片生产的390亿美元中，今年会先拨放190亿美元，2023～2026年每年拨放50亿美元。用于支持研发的110亿美元中，今年也会先拨放50亿美元，2023～2026年的拨放金额分别为20亿、13亿、11亿、16亿美元。
美国芯片国防基金：共20亿美元，补贴国家安全相关的芯片生产，于2022～2026年由美国国防部分期派发；
美国芯片国际科技安全和创新基金：共5亿美元，用于建立安全可靠的半导体供应链；
美国芯片劳动力和教育基金：共2亿美元，用于半导体人才培养。
《2022年芯片和科技法案》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排中条款”，规定获得补助的半导体企业在未来十年中，禁止到中国大陆投资先进制程技术。
所谓的先进制程技术可以分两部分讨论：
第一在逻辑制程方面，传出该法案限制的技术是28nm以下，但应该不包含28nm制程本身;
第二，存储技术也在限制范围内，以DRAM和NAND Flash技术而言，如何界定“先进制程”，目前还未有明确说法。
另一个延伸出来的问题是：是否会影响获得补贴的半导体大厂已经存在的晶圆厂产能？理论上，台积电南京厂、三星西安厂、SK海力士无锡厂都是先前的投资，不应该与这次法案所限制的未来十年投资混为一谈或是互相干预。
受到《2022年芯片和科技法案》影响的半导体厂：
台积电南京厂：未来南京厂的生产制程节点可能就停留在目前nm制程，原先规划的28nm或可持续但16nm或暂缓。
三星西安厂：三星在西安的3D NAND存储生产基地是主力，占三星 NAND Flash 整体产能高达40%。日前已经传三星电子和SK海力士重新评估在中国的投资。
SK海力士无锡厂：该厂房占了SK海力士将近50%的DRAM产能。
《问芯Voice》点评：
第一，《2022年芯片和科技法案》对于三星和SK海力士的影响其实远远超过台积电
因为三星和SK海力士在中国大陆的投资巨大，其主力生产的产品（三星的3D NAND和SK海力士的DRAM）占自己公司整体产能都高达40％～50%，一旦这两家韩厂因为要争取美国的补贴，而重新调整在中国大陆的布局和投资。
相较之下，台积电的南京12寸晶圆厂产能仅2万～3万片，对台积电而言影响非常小。
第二，台积电南京厂会因为这个法案而导致无法扩充16nm制程？答案对也不对。
因为在这法案通过前，美系设备商就已经被美国通知禁止14nm制程的设备出口给中国大陆半导体。这个法案形同是“加强警告”：不让中国大陆有设立先进制程技术的机会。
中美科技实力交锋下，美国自2018年以来接连对中兴通讯、华为（海思）、中芯国际等科技大厂出手，作战的领地从通信技术/基础设施、App（TikTok）、人工智能（大疆、旷视、云从、依图等）正式交锋来到地缘政治的主战场：半导体。这背后象征的不单是科技实力的较劲，还有国防安全等问题。
美国全面遏止中国大陆半导体发展，这次的《2022年芯片和科技法案》要求获得补贴的半导体厂必须“选边站”，《问芯Voice》认为有三大争议：
第一，美国向来最反对中国的补贴政策，这次使出的杀手锏法案走的却是补贴路线，有违常理。
日前也有学者提出观点认为，设立基金用补贴方式来协助产业发展，未来将使中美再度开启贸易谈判时，无法指责中国的补贴政策，等同减损了自己的谈判筹码。
不过，美国这次走上补贴政策之路，该说是挖洞给自己跳？还是说也是被逼急了。因为欧洲也搞半导体制造复兴，尤其是在车用电子全球缺芯的经历下，同样也是用补贴政策来鼓励。
美国晶圆代工厂格芯在7月宣布与意法半导体投资40亿欧元，在法国Crolles现有的一座12吋晶圆厂附近，再合资一座半导体晶圆厂，计划在2026年投产，该扩产计划将获得法国政府的财务支援。
格芯CEO说得很明：“因为法国政府的补贴很快速通过，因此谈判短短6个月就达成了协议。如果当初美国的补贴法案能早一点通过，格芯会将扩产的重点资源放在纽约厂，而不是在法国建厂。”
第二，美国提出的520亿美元补贴金额看似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但说穿了，台积电一年的资本支出就超过400亿美元，而且还这么多家企业一起分蛋糕，到底能做成多少事？
因此，在《2022年芯片和科技法案》被迫选边站的半导体企业，不单单只是为了争取补贴资金，也是有不少政治气氛的考量。
第三，美国想复兴半导体，能达到最终的成效吗？ 这问题的答案每个人都可以说上一嘴，但真正有资格给出权威看法的人，莫过于台积电创办人张忠谋。
张忠谋不只一次发表看法：不看好美国做半导体制造，最终将是白忙一场。日前张忠谋、台积电董事长刘德音与佩洛西的午宴上，他又重申了一次这个看法：不看好美国、日本又开始搞半导体制造。
事实上，美国发展半导体产业从长期的角度来看，将会面临重重问题，包括成本过高、人才不足、人才培育等问题，台积电才去美国设厂没去多久，就已经遇到挑战。
日前，一名自称在台积电亚利桑纳州凤凰城任职一年多的美籍前制程工程师强烈抱怨公司的军事化管理、工时太长、周末轮班待命、上大夜班等问题。
台积电在台湾能成功建立全球最具生产效益的半导体晶圆厂，有一个很大因素是台湾工程师很能接受军事化管理的风格。但相对之下，崇尚自我自由的美国员工不可能这样被公司控制。
美国的强项是天马行空的创意，但是对于管理一座晶圆厂，让晶圆厂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运行，需要的是绝对纪律，讲求KPI和SOP，太过天马行空的创意反而是晶圆厂管理的恶梦。加上高工时、高强度的工作都与美国人追求的生活品质，讲求工作与生活平衡的价值相反，台积电才刚去美国设厂没有多久，就遇到留才问题，未来会跟英特尔抢人抢成一团。
风暴中的两大企业：台积电与三星
上周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的亚洲行程拜访接连到访新加坡、马来西亚、台湾、日本、韩国，可以说是亚洲五大半导体生产基地都没有放过，她这次的亚洲行程目的昭然若揭。
然而，就在佩洛西到台的前一天，台积电董事长刘德音在CNN的专访被刊出，大谈地缘政治下台积电的处境，被认为接受采访的时间点非常敏感，到底他说的那一番话是说给谁听？
台积电对《问芯Voice》表示，近几年来，外媒一直把台积电的地缘政治风险极大化，过度危险化，但事实上不是如此，晶圆厂的运作依赖高度专业性和全球化互相即时连结，外媒对于台积电所处地位的看法，其实有很大的误解。
另一位半导体业者对《问芯Voice》表示，美国这次在台湾把事情闹这么大，其实还有个目的，就是要营造台积电的“不安全处境”，把台积电的地缘政治风险升级到最高点，好让国际舆论一面倒赞成台积电到美国设厂。台积电当然心知肚明这一切的策划，但却是苦在心里说不出。
或许佩洛西搞着出戏，刚好接着《2022年芯片和科技法案》通过，国际背景是地缘政治的风险升到最高点，一切剧本都是安排好的。
再来看看这次中美交锋下，韩国与三星的处境。
韩国总统尹锡悦因为没有亲自接见佩洛西，双方仅通话40分钟而引发各界热议，尹锡悦更坦承未见面是基于“国家安全”。
当中主因是：中国占韩国半导体出口高达50%，三星与SK海力士高度依赖中国市场，其中三星西安厂生产的3D NAND占公司40%，SK海力士无锡厂占整个DRAM产能近50%，尹完全不想在敏感时刻加入中美纷争。
不过，长期而言仍是需要观察。尹锡悦过去曾强调要恢复韩国与美国之间的同盟关系，其外交立场被视为“亲美不离中”。
事实上，在《2022年芯片和科技法案》通过后，三星与SK海力士的处境更加为难。前面提过这两家企业在中国投资巨大，未来如果要拿美国法案下的补贴，“调整”在中国的投资，恐怕都是彼此不乐见的方向。
全球化的概念在这次美国通过的《2022年芯片和科技法案》下彻底破裂，科技世界将被切分为二，很显然美国是不希望看到中国在科技技术上领先。未来科技世界的运行在逆全球化趋势下，不但大大减损效率，更因为迫使许多企业选边站，留下许多难题，不断强化地缘政治博弈的风险，并不利于正常的贸易往来与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