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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村里的杏花开满山坡,我就开始思念爹娘

2016-04-03 刘小云 老家山西


作者:刘小云    原标题《牛村的杏花开了》


我有一壶酒,爹娘坟上消。

躬身听絮语,对饮遣孤寥。

松柏重霜节,杏花寓雅韶。

手中觞又满,心醉梦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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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一级演员董国华老师诵读的《牛村的杏花开了》。)


我的家乡在巍巍太行山上,奔腾延绵四百多公里的峰峦中有一个小小的皱褶,那是一个只有几百人口的小村庄——榆社县牛村。


老父亲晚年思念家乡,曾写过几首思乡曲,其中一首素描了家乡风景:


面对南岗独秀松,二郎朝日映山红。

空王高峻连天峙,居住花明柳暗中。


由此可见,我的家乡有诗情画意。但是,父母亲自从离开家乡,就没有任何机会再踏上这片热土,直到他们双双入古,一行儿女才抱着二老的骨灰,把他们安葬在故居旁边的一片果树林里。


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我第一次见到家乡真容时,亲切得真想拥抱她。牛村的民居依坡而建,对面便是我父亲诗中所说的南岗,岗上有松林,其中有一株老松,即为老父诗中所言。有朋友说,这株老松是我父年轻时种植的,那周围的松树应该全是它的子孙了。南岗下面有条清粼粼的小河,我的母亲或许常在小河里淘洗衣被,或许,她也唱过那首“清粼粼的水来,蓝格盈盈的天——”在小河里捣衣时,她心里思念的应该是在前方杀敌的丈夫。我们的家在土坡的最上方,立着三间岌岌可危的小土屋,没有院墙的院子里,有一个大磨盘,旁边还有几株树木。据说,父亲带兵回来时,战马就栓在这树干上,或是八路军驻村时,战马也在这里休憩。三间小土屋是母亲用双手堆砌起来的,我们家原先曾有八九孔窑洞,高高大大,窗明几净,还有整齐的院墙,那是辛劳一生的爷爷建起来的。因为爷爷的独生儿子——我的父亲在前线打日本,日本鬼子烧毁了我的家园,爷爷也因此而气,而悲,而病,而终。年轻的母亲直到安葬了公爹,也没有打搅前线的丈夫,她义无反顾地在原来窑洞的旁边,由自家兄弟帮忙,堆起了三间能栖身的小土屋。据大姐讲,这是母亲一生中最艰苦,也是最值得讴歌的时期。敌人想要抓捕我的父亲,因为我的父亲已经在祁县担任了抗日县长。他们对我的母亲威逼利诱,各种花招使尽,也没有动摇我母亲半点信念。她不但要纺纱织布、耘田收割,而且还带着身孕率乡亲们坚壁清野,反扫荡。母亲所遭受的困难,只有父亲能感受到,无论对敌斗争多么艰苦,我母亲在他旱烟袋上刺绣的梅花,就是他的念想。他们的情爱故事,因了这一特殊历史阶段,而更加撼天动地。


我就是在这小土屋里降生的,抱着父母亲的骨灰,我久久地立于炕边,试图闻到一点母亲的气味,听到我婴儿时的啼哭声。其实,那时,我正患一场重病,父母亲把我从死亡线上挽救回来后,我们便骑着马儿山上山下辗转几日,走进城市。这一走,父母亲就再也没有活着走进这三间小屋。


乡亲们帮着我们在爷爷奶奶脚下挖开一方土,我们虔诚地将父母亲的骨灰安放进去。随后,还为他们刻了青石碑,碑上刻了他们的生辰卒日。


那年清明节刚过,山里的草木已经有了绿意,坟头周围居然种有一片芍药花,尚未开花,但可以想象开花后,灿若牡丹,便又替泉下的父母亲高兴。芍药花寓意着思念, 51 29647 51 15264 0 0 3523 0 0:00:08 0:00:04 0:00:04 3524无论父母亲之间,还是子女与父母亲之间,都是思念深深。我曾见过父亲在一本《千家诗》里,夹有一支干枝梅,也曾见父亲研墨书写:“梅姐爱吾情最深”。父亲还写了情诗《悼亡妻》:


竹马青梅连理心,华年结发便钟情。

清平岁月同甘苦,战乱时光有角棱。

育女耘田承重任,相夫理内获贤名。

胡天不恤夺吾爱,念载思卿热泪倾。


这首情诗足以见得他们是怎样从两小无猜相携走到天荒地老的。虽然他们这一生很苦,清贫,战争,饥饿,运动,我们所没有经过的苦难,他们都一天天在乐观中战胜,在希望中培育着后代。终究战胜不了时,就彻底倒下了。母亲去世时,才五十岁,父亲刚刚给她写了生日祝福诗“久别闲暇忆老妻”,母亲是在得到父亲被误整而得以平反的那个时刻轰然离开这个世界的,静静地等了父亲二十三年,终于双双回到生活的起点,就是这个一眼可以望到头的小山村,躺在一只匣子里,心傍心地相互温存。


后来,这块地里不见了芍药,又种上了山杏。如果是三月清明,我们回来时,还只是能见到花之嫩芽;如果是二月清明,这里的杏花就灼灼开放了。甲午年的清明,刚进牛村,远远地就看到了坡上坟地里那团粉白色的烟霞在蒸腾。


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登上浅坡,父母亲和爷爷奶奶安静地躺在一片令人赏心悦目的杏林之中,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梦幻般的境界,让我们产生了回到家的感觉。可不是嘛,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这块远离尘世的净土就是我们向往的家。年年临近清明节,心儿早就飞回牛村,飞到这片杏林。父母亲在用自己的养分滋养着这杏枝杏花,犹如当年他们对子孙的呵护。


牛村,小小的村落。在浩瀚延绵的太行山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点缀。但是,对于我们来说,亲切无比,那是我们永远的牵挂,永远的家!仿佛有人给我父亲的思乡曲谱上了缠绵动人的曲子,就在这支曲子中,我又张开瑟瑟发颤的唇,吟下了我的思乡曲。


孝敬爹娘情自然,育儿恩重大于天。

清明未到心先动,恭上太行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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