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保矿”110周年:寻找历史深处的官沟

2015-11-20 李平 老家山西 老家山西



山西的煤炭对我国的经济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是显见的事实。但你知道吗?山西煤炭的开采权,是在110年前,由一批热血人士,从阳泉开始,掀起浩浩荡荡的“争矿运动”,并付出了巨额“赎金”之后,才从英国人手中收回来的。


在这历史的滑稽与悲壮之后,站立着一群山西的志士仁人。不过今天,我们暂且不再赘述那些已经广为人知的史实,虽然我们再怎么歌颂也是理所当然。我们来讲述其中一个“默默的核心人物”——阳泉官沟村的晋商张士林。


假如没有这个人,也许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会有另外的结局。


争矿伟业


1905年,山西第一条铁路——用法国人的借款修筑的正太铁路通到了平定州平潭村,对山西矿产垂涎已久的一家英国公司也随即在平潭村驻扎下来,测地绘图,占地开矿并严禁当地人打新井采矿。


这一强盗行径,激起山西民众的强烈愤慨,一场从平定到省城、山西全境,波及北京、日本,包括绅农学官商各界人士的全民参与的声势浩大的争矿怒潮由此兴起。历时三年,在付出275万两白银的赎矿款后,收回了对山西矿产资源的开采权。这就是山西近代史上波澜壮阔的“争矿运动”。


“争矿运动”使当时中国民众对矿产资源价值的认识大大增强,延缓了帝国主义势力对民族资源的掠夺速度,为后人保卫了这份宝贵的财富;同时,也为日后辛亥革命作了舆论准备,进行了初步的政治动员。


平定张士林雕塑


在这场战斗中,张士林的首倡之功,是如何评价都不为过的。


平定地处万山之中,风气晚开,民众见识有限,且性格文弱,缺少敢为人先者。事情一出,乡人惶惶无计,也有一两个勇士以牙还牙,终究不成气候。便有人提议,去官沟找张士林。张即刻表示,责无旁贷。当天,就把平定县的一些爱国士绅请来家中商议,群情愤慨,相约“不卖一寸矿地于外人”,又定下具体的工作程序:在平定州成立以“联群情,保利源”为宗旨的平定公会,下设固本、保艾公司(平定古称石艾),坚持斗争,直到取得最终胜利。可是,有人提出,愿望虽好,可是一旦举事,筹备办公地址、雇用事务人员、组织各种活动,像请愿、集会等等,还要接待各方来人……这些事,都是要花钱的呀。经费从哪儿出呢?张士林把手中茶碗放回桌上,站起身来,沉稳地说,“所有花费,都由张某负责。”


商议既定,张士林搬去平定城中,一住两年多,共捐出白银3000余两,给平定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独立支撑一隅,历二年余,无少倦意;费金三千,若无事者。”


“争矿运动”结束,张士林悠哉悠哉地回了家,像从来没发生这件事一样。有人提起时,他总是拿别的话岔开去。斗争胜利,保晋公司接管平定大片矿地,股份认购正如火如荼。“同志们”三三两两来劝他入伙,他笑笑,婉言谢绝。甚至省政府“急公好义”的褒扬匾发下来,张士林一句“姑置之可耳”,往案头一撂,没事了。


距张家第一世官沟兴业,300多年过去了。兴衰交替,当时人物情状已不可复知,可是他们的家园还近乎完整地保存着,诉说他们曾经的荣枯。


距轰轰烈烈的山西 “争矿运动”也已经110年过去了。从阳泉到太原,与山西“争矿运动”有关的旧址和建筑大都不存在了。留下的,也只有官沟和银圆山庄,在默默地等待。


藏在历史深处的官沟古村


从太原出发东行,在离阳泉市区大约两公里的地方左转,沿一个不起眼的入口进去,渐行渐阔,来到一个山环水绕的所在。猛抬头,一片青苍的建筑好像挂在陡壁上一般,层层叠叠,飞檐翘角——这,就是官沟古村了。



布局奇巧的官沟村


杨柳丛中半作家,清流一曲傍村斜。

春风不管人归否,开遍故园桃杏花。

——张恒寿《忆故园》


张士林的二儿子恒寿,1921年在太原一中读书,“春尽未见一花,因忆事家有作。”这就是张家人对官沟的描述了。


菜山、馒头山和磨天垴轻轻环绕着村庄,每到春来,桃李争艳,整个村庄都被那浓浓的香气笼罩。在这样环境里长大的张家二少爷,外出读书时自然要因花而想家了。而官沟河仿佛“护城河”般,过去,每当夕阳西下,山庄倒映河中,犹如一条巨龙若隐若现。还有北峰,俨然官沟的风水照壁。


说起水,官沟的水可真是好水。站在张家大宅上看,菜山像一条龙从天而降,在这里一个陡转,把头扎进了官沟——龙来官沟干什么?来喝水。在龙的“胳肘窝儿”这个地方,(当地人叫实树洼),过去有十几眼泉。现在虽然只剩下三眼了,仍然长流不断。源头的观音庙是隋末唐初的建筑,现在还存有碑帽碑座和禅窑遗址。1998年,村里把水样送到国家地质部资源监测中心化验过,证明属于“含锶重碳优质矿泉水”,含有24种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村里人淘米、洗菜、洗衣、墩地……全用这矿泉水。


可让官沟人津津乐道的,还有两座张家的大宅院。一是清道光年间建在沙湾的“双喜”院。这是三进四合院带偏院。正院、偏院一字排窑11眼,后高前低,插前檐。顺阶而下,左右配房,五间三架结构穿心式大过厅,带闪屏,再前又是配房、地窑、垂花闪屏。二门外又是左右配房,五间大道厅,南北有12眼砖顶围窑,有20间宽敞的围房,偏院内有吃水的井窑、伙房、面南窑、菜瓮窑、熏谷窑、长工窑、赁货窑、倭瓜窑等。正窑顶上有楼窑、高窑。这两处大院,占地约3000平方米,并在一起,呈“囍”结构。现在,除了“囍”中间的过厅之外,基本保持原样。


另外一座,就是在菜山下30米高、75度斜坡的石崖上依山而筑的银圆山庄了。


银圆山庄


银圆山庄有五奇。


一奇是 “崖上层楼”。2.4万平方米的建筑像挂在峭壁上一般。地势所限,便因地制宜。最下层以明暗窑洞为基础,洞顶上盖房成为上院,上院向后辟为方地再碹明窑暗窑,窑顶上或再盖为房或铺石为巷,又形成上一级院落,依次而上,共有10层。若从横的方向看,分上下两巷,上巷有三级式四合院,下巷为六级式四合院。整个山庄共11座四合院,125眼窑洞,185间瓦房。以上是能看到的。


二奇是“暗渡陈仓”。山庄另有三分之一的建筑在地下。一关大门,整个山庄可以通过暗道上下勾连走动。暗道连着明道,明窑套着暗窑,暗窑之中还有暗窑,神秘莫测。走暗道的感觉是“地道战”的感觉。掀开一个小盖板逼逼仄仄曲里拐弯地走上去,再掀一个小盖板,到了另一家的厨房,或竟然是一个小学堂。


三奇“冬暖夏凉”。 冬暖夏凉是北方窑洞的特色,有什么奇的?不然。别处的冬暖夏凉,只指一种相对的物理温度,而在忠信堂正房张士林的房间,一进门就感觉异样,仿佛一直有人住着,仿佛主人不过刚刚散步出门,而整个房间仍被暖意包裹。看着我们惊异的表情,导游得意地笑了——整个山庄125眼窑洞,185间瓦房,只这一屋如此特别。她说你们这是冬天来了,要是夏天,一进去遍体沁凉,是一个真正冬暖夏凉的所在。


四奇“布局精奇”。打破明清四合院的传统格式,每座大院的建筑都是中轴对称,前庭后舍,左右配房。前院是五间三架结构大厅,为开放性活动场地,用于社交往来,迎宾待客;进垂花二门为后舍,是封闭性的家眷住地。


居住也有讲究。比如长庆堂五层的大院,最高层高房供奉张家祖宗三代牌位,天皇老神;主院下层是私塾学堂、商货铺面;再下层是院卫更房。


更让人称叹的是房屋的修饰。还拿长庆堂来说,长庆堂的门楼是 “吞口门楼”,大门与院子的倒座是一体的。大门前影壁,后照壁。门额上有三块隔板,墀头处左右各有一块砖雕,砖雕下面有须弥座;大门两边有两座守门兽;旁边有柱角石。所有这些构件上都有寓意丰富的雕花、彩绘,尽态极妍。


还只不过一座大门。


纵目整个山庄,青砖青石,飞檐斗拱,立栏卧栏,牌匾楹联……从康熙年间开始建造的大院,历三百多年风雨,至今保存完好,让你与历史脉脉传情达意。


五奇“辈辈向上”。这是讲张家的祖坟布局。所谓“人背鬼,老背小”。 “人背鬼”,就是人住在山坡上,坡底为冢,中间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空隙。远远看去,住宅和坟墓相连;所谓 “老背小”,就是顺着山坡,老辈的坟在下面,小辈的坟在上面。这种格局,在其他地方很少见。


官沟古村,背山面水,负阴抱阳,尽占天时地利。等到咸丰六年(1856),张家八世张士林一出,官沟要纵情骋意地挥洒一个大大的“人”字了。


士林治世



篇幅限制,张士林兴业持家、怜贫恤孤、乐善好施且略去不提,只说他赈灾、兴学、争矿。


民国九年,华北大旱,平定西乡赈灾的责任照例落在官沟张家的头上。为了让赈灾款真正落入受灾人手中,张士林想出以工代赈的法子,组织乡民整修村容,修起了官沟石桥、南北大坡和碾窑,用料4000余方。只要劳动就有所得,而且因为是赈灾的性质,最后合下来每块石料折大洋一块,可见张家耗资之大。银圆坡和银圆山庄也因而得名。


当时匠人们修坡特别用心,我们现在脚下的石块,还是晚清民初甚至更早时候的石块,踩在上面,感觉到那种有产者的威严。想起现在也多有以工代赈之举,国有私有,民营官营,各种念头交错杂陈,在这青苍的古村里迷离恍惚。


从银圆坡走上去,经过打更房的暗道,眼前豁然开朗,是走入学堂院了。


“山溪环村舍,书声响水滨;先生坐堂上,村童笑语频。”说的就是当时学堂一景。


之前,平定州西乡赛鱼村这一片一向是文化落后地区,读书人很少,更别说有科名的了。张士林两试不第,然而博览群书,且很有几套善本。中年以后,热心教育,提携后辈,他说,“吾少时失学,甚望汝等能读书。然读书期在明理涉世,非徒博取功名已也。”开始,专门请了两位名师,办着两个家塾—— 一个是为初入学的儿童办的,另一个是为应举的 “童生”办的。这以后,很是出了几个秀才。仅清朝最后一次科考,这里就有5名学生考中了秀才。其实说是家塾,自己家里只长子鸿寿一人,其余全是别人家的子弟。废科举兴学堂时,张把两个家塾合为一个小学,即“观沟养正小学”,仍然请着两位老师。办学一切经费都由自己负担。平定县举行第一次小学生会考时,该校成绩名列全县第二。


到了民国二年(1913年),平定县成立了五个高等小学。第五高小设在赛鱼村。为了提倡新学,张把养正小学并入五高,把自己的两个儿子、两个孙子都送去。第一年,乡人送孩子上五高的很少,说是笔算不如珠算快,国文没有四书深,洋书没有古书好。张后来了解到家长说这说那,根本原因是怕花钱。于是自己拿出500吊钱,又劝邻村大阳泉村郗家拿100吊,作为基金,放在当地几间大的商号里,每年以利息贴补贫困学生。这样一来,学生马上增加了。原校容纳不下后,张又帮助新买院子,后来又设了一个分校。


张的热心助教,客观上为当地培养了两代知识分子,一是清末那批秀才和他们的同学,第二代是在五高享受津贴的学生。像后来任过兰州大学副校长、山西大学校长的甄华;曾任中共安徽省委常委、合肥市委第一书记兼政协主席的刘征田;曾任河北省委工业部长、组织部长的张何明;在甘肃省军区以副军级离休的石林春等等。


张士林自己的二儿子恒寿,说起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史学泰斗,治庄子。读小学、中学时就已以文笔思想崭露头角,有“三晋第一才子”之称;三十年代在清华园读书,师从陈寅恪、冯友兰、闻一多、朱自清等大师,同学有张岱年、季羡林等。他去世时北大副校长季羡林给他题了八个字:道德文章,为人楷模


孟子说,有恒产者有恒心。为什么?因为只有有恒心才能有文化积累,而文化只有累积起来,才能给人以启示。也许,张士林的作为,可以作为这句话的一个脚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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