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介联赏南画诗 | 意趣在笔 逍遥在心
石介联赏南画诗，是诗人、书法家石云先生赏读中国南派文人画的古体诗作与文人介子平先生赏读石云之赏的评析文章的合集。今天我们刊出他们赏读的南派画家陈道复。
陈道复，明代画家。初名淳，字道复，后以字行，改字复甫，号白阳山人，汉族，长洲（今江苏省吴县）人，诸生。尝从文徴明学书画，工花卉，亦画山水，书工行草；画擅写意花卉，淡墨浅色，风格疏爽，后人以与徐渭并称为青藤、白阳，有《白阳集》。
明 陈道复 缂丝《花卉册之梅花》
读陈道复《花卉册之梅花》
离离落落总模糊，都道禅家妙笔无。
梦幻空霜谁解得，散僧不语一梅孤。
梅之品砥砺画梅之人，心正则笔正，去薄鄙甜俗，梅之绘何有不瑰玮精湛、文采炳蔚者也，何有不笔补造化、衔华佩实者也。书画虽一枝，却非等闲事，论书，当论气节，论画，当论风致。无事不寻梅，萧然笔墨写出者，乃无声之诗，有韵之画。
历代画梅大家，各具风貌，或“前林深雪里，昨夜一枝开”“树动悬冰落，枝高出平寒”格调，或“绝讶梅花晚，争来雪里窥”“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境域。陈道复之梅，聊聊几笔，成其面貌。刘大魁《论文偶记》云：“凡文笔老则简，意真则简，辞切则简，理当则简，味淡则简，气蕴则简，品贵则简，神远而含藏不尽则简，故简为文章尽境。”此简亦淡。唐志契《绘事微言》云：“逸有清逸，有雅逸，有俊逸，有隐逸，有沉逸。逸纵不同，从未有逸而浊、逸而俗、逸而模棱卑鄙者。逸虽近于奇，而实非有意为奇。虽不离乎韵，而更有迈于韵。”此逸即淡。黄昏只对梨花，落叶青苔归路，简也;春云吹散帘雨，絮黏蝴蝶还住，逸也。简与繁，岂止品格，逸与俗，安在境界，浓与淡，又何啻颜色。昔人论作书画，以“脱火气”为上乘。如人处世，绚烂之极后，往往归于平淡。
虬柯折枝，兼有飞白屋漏书法笔意，小枝穿插处，花瓣散漫藏露，暗香疏影隐约，提按有节奏，物象存骨气，呈现雄浑跌宕、直摅性灵、昂扬向上、豪放不羁之取势。笔墨所致，苍劲醇然，隽秀华滋，趣味更是幽幽缥缈，恬静空灵。于正侧偃仰间，笔道洒脱遒劲，以寓其不知屈曲春风之狷介峭直、守正不阿;笔蘸淡黑浅彩，俨然霸桥风雪中，都门帐饮无绪，意倦远客辞去，忽忽不乐，怅然若失。虬柯折枝，兼有飞白屋漏书法笔意，小枝穿插处，花瓣散漫藏露，暗香疏影隐约，提按有节奏，物象存骨气，呈现雄浑跌宕、直摅性灵、昂扬向上、豪放不羁之取势。横涂竖抹、疏茎浅蕊的大构，是其面貌，画梅者若枝枝衔接，朵朵相连，墨迹沾纸，笔笔送到，则刻实板滞，无足取矣。高蹈者，当涂本行干，出枝勾花，随笔点染，自有情趣。梅图成形，点以白粉，便成雪中梅绽了。“前林深雪里，昨夜一枝开”，“树动悬冰落，枝高出平寒”，“绝讶梅花晚，争来雪里窥”，“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皆为此境域。若在寻春问腊间，有所期待，便能将心情也画了进去。
心存梅志，画梅之格自高，正如徐渭题画诗所曰：“从来不见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不信试看千万树，东风吹着便成春。”于正侧偃仰间，笔道洒脱遒劲，以寓其不知屈曲春风之狷介峭直、守正不阿;笔蘸淡黑浅彩，俨然霸桥风雪中，都门帐饮无绪，意倦远客辞去，忽忽不乐，怅然若失。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查礼曾言：“画梅要不像，像则失之刻，要不到，到则失之描，不像之像有神，不到之到有意。”信矣!梅亦人也。心存梅志，画梅之格自高，正如徐渭题画诗所言：“从来不见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不信试看千万树，东风吹着便成春。”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雪中之梅，梅图之一格，疏而清，繁而劲，老而媚，清而健，其格所现，便是“不同桃李混芳尘，朵朵花开谈墨痕”的风操了。
“离离落落总模糊，都道禅家妙笔无。梦幻空霜谁解得，散僧不语一梅孤”，禅梅之孤，孤在高洁。
画作《花卉册之梅花》见文首，各位老乡可自行翻阅。
读陈道复
秋葵椿木轻涂抹，水畔云间常逗童。
道复逍遥多意趣，浑然忘象此山中。
五行之精，粹于天地之间，阴阳一嘘而敷荣，一吸而揪敛，则葩华秀茂，见于百卉众木者，不可胜计。古之诗人比兴，多取鸟兽草木，而其微细，亦加寓意焉。夫鸟兽草木既为诗人所取，画可忽乎哉!
陈道复主攻，便在花鸟一科。
天地间众卉争芳，为人所娱心悦目者，不一而足。大约众卉中，水花以富丽胜，草花以妩媚胜。富丽则谱为王者，妩媚则比之美人。故草花之妩媚，尤足娱心悦目。不惟各言其志，盖亦耳目所习，得知于心而应于手也。其梅兰菊竹、果蔬翎毛皆善，写意工笔，双钩没骨有致，徐熙野逸，黄家富贵，聚古人于一堂，接丰采于几案，在博得众家之长，并蓄前人精华后，便有了创新之态。只学一家，学成不过为人作奴婢，集众长归于我，斯为大成，师古人则可，为古人奴隶则断然不可。吾辈处世，不可一事有我，惟作书画，须处处有我。然如何处处有我?手执心谈，求其新变也。
世人钟情梅兰菊竹四君子图，曼妙多姿、风仪秀整之外，重在人性化的寓意。兰者，空谷山秀，遗世物外;竹者，筛风弄月，潇洒端方;菊者，凌霜自行，不趋炎势。而梅者，冰情玉骨，坚贞高洁，不做媚俗之态，涤人之秽而澄滢其神骨，致人胸襟风度品格，广博世人爱意，诗骚多咏之，画家常绘之。
画道之中，水墨为上，肇自然之法，成造化之功也。墨溶于水，千变万化，浓而不滞，淡而不薄，枯而不涩，湿而不漫，皆源于水分之掌握。在此基础上的随类傅彩，或略施以求淡雅，或复笔以示浓重，深浅聚散，短长肥瘦，随手写去，自尔成局，皆质朴稚拙、浑然平实格局。
百花之中，尤以荷花见长。其花随意姿态，任情绽放，且皆不傅色，其叶无型无象，形容趁顺，满篇苍黛中的蕾朵，似棋枰中的气眼，似山水中的云团。那般肃然的岑寂、孑然的落索，似乎让人感到了荷花所蕴藉的另一重含义，一位身着素袍、玉树临风逸者的天问，是无须当下作答的，一位披发行吟、清癯嶙峋怨人的眼神，深邃得反成了一汪白水。笔墨陶情，不可一格例。绝甜俗蹊径，脱绳束之拘，扫花明叶净、玲珑逸笔之面貌，淡墨浓墨，焦墨宿墨，退墨埃墨，墨色浓重苍润，画面气象峥嵘。阴阳陶蒸，万象错布，玄化亡言，神工独运。天有云霞，烂然成锦，此天之设色也，地生草树，斐然有章，此地之设色也。草木敷荣，不待丹碌之采，云雪飘扬，不待铅粉而白。运墨而五色具，谓之得意。意在五色，则物象乖矣。其用笔也越发的粗犷率真，拙朴硬朗，着色越发的浑穆沉着，把稳持重，晕染越发的致密浓稠，层见叠出。
粗服乱头，森然苍郁，宁拙毋巧，宁丑毋媚，惟古健老苍，能避免刻结板呆之病。山水画里的黑满崛涩、凄迷基调常见，而花鸟画里的饱满苍浑、岩坚幽奥罕有。山水至此，山林深邃，悲怆旋律，花鸟至此深秀缜密，高墨犹绿，皆非眼见之山水花鸟，乃直抒胸襟之山水花鸟矣!风高长路白，云黑大河明。日夕松篁乱，天寒鸟雀多。自心付手，曲尽玄微，写照非画物比，盖写形不难，写心惟难也。谚云“黄家富贵，徐熙野逸”，不惟各言其志，盖亦耳目所习，得知于心而应于手也。得于心，应于手，方可孤姿绝状，触毫而出，方可通天地之德，类万物之情，方可穷天地之不至，显日月之不照，方可立万象于胸怀，传千祀于毫翰。
“秋葵椿木轻涂抹，水畔云间常逗童。道复逍遥多意趣，浑然忘象此山中”，其意趣在笔，逍遥在心。
介子平简介
介子平，男，1964年生人。供职于山西出版传媒集团，兼任《编辑之友》杂志社副主编，副编审。出版有《青灯》（北方文艺出版社1991年12月版）、《烟霏云敛》（甘肃文化出版社2003年8月版）、《少年文章》（中国文联出版社2000年12月版）、《消失的民艺——年画》、《褪色的记忆——连环画》（山西古籍出版社2004年5月版）、《雕刻王家大院》（山西经济出版社2013年8月版）、《风华丹青》《大韵书法》（三晋出版社2015年7月版）、《田园将芫》《苦酒微甘》《此间少年》（山西春秋电子音像出版社2015年9月版）、《民国文事》（北岳文艺出版社2015年10月版）等。
石云简介
石云，原名任建国，别署易简、枣庐。1964年生，山西太原人。毕业于山西大学中文系，硕士生导师。先后师从董锦璋、梁归智、李元茂诸先生。著有《周鼎唐香清韵袅——古典文学赏会》《石云诗草》《石云诗书》等。有＂月滿耕山＂诗句名世。
（本文编辑：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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