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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塔的禅意

2018-01-06 六月秋水 老家山西


继《浸在晋东南这个古镇,恍若红楼一梦》之后,@六月秋水的大阳第二篇又来了。

她啪啪啪地敲着键盘,把大阳人心中的一池春水搅得乱七八糟,把大阳人敲得心神不安,也在折腾与大阳不太相关的我们——


你可能先是诧异一个人的心里怎么可以藏了那么厚的童年,那么厚的往事,那么淳香的情感;然后也许你会因而翻腾出你以为遗忘了的,无限深厚无限淳香的生命的初起和奠定你生命底色的故乡。


大阳在晋东南。

官名:晋城市泽州县大阳镇。



◆ ◆ ◆ ◆

我们大阳丨塔塔的禅意

六月秋水

◆ ◆ ◆ ◆


今天,以塔塔开场。


塔塔是什么?


如果你是地道的大阳人,那么,你懂得。


如果你不是大阳人,那么,我告诉你,塔塔,就是我们大阳地标性的建筑——天柱塔。


图片提供:原晋军


其实大阳话里的叠音字并不多,不像晋西北方言,尽是叠音字,什么花花、手手、毛眼眼、泪蛋蛋,感觉他们的字眼儿都胆小得很,不两个相跟着都不敢出门。


相比之下,我们大阳话里的字眼儿胆子就大了许多,经常一个字也敢跑出来闯荡江湖。比如,苍蝇、蚊子,我们大阳人叫“蝇、蚊”,单字,不过尾音会拖得很长,不然发音太短难以撑门面哈。


但是“塔塔”在大阳话里是个例外。那么高大的建筑,愣是被大阳人叫成了小清新。


之所以会写“塔塔的禅意”,是因为我想起了一首诗,这首顶着仓央嘉措的名义红了很多年的诗——


你见 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 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 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塔塔就是这首诗里那个深情的爱人,默默守了大阳人三百多年。



说到这里,先给大家科普一下它的身世。


塔塔,学名天柱塔,始建于明万历五年,万历三十年竣工,整整修了26年。


这26年里,迷一样的万历王朝风云跌宕。先是勤奋青年万历突然不上朝了,接着又宅在宫里和大臣们拉大锯扯大锯地因为立太子的问题斗了十多年,逼退首辅4人,一百多位官员被罢官、解职、发配。


好不容易混到六品的汤显祖也因此被收拾并且人生从此一路熊市,后来终于回家愤懑写出《牡丹亭》。


而我们大阳人,除了兢兢业业地打铁做针外(这个改天再展开讲),还心无旁骛结结实实地垒了一座塔。



天柱塔是座风水塔,它从诞生之初,就是我们大阳的“吉祥物”。


塔塔守护的大阳很大,有多大呢?民谣有道:


东西两大阳,南北四寨上,沿河十八庄,三十六座庙,七十二条巷,七市八圪当,老街五里长,早先还有个北大阳。


北大阳涉及到我们大阳的历史,咱们随后再细说。


南北四寨上,对我来说一直是个梦幻般的存在——因为太远,小的时候只去过一半次。


所以,不敢乱说。


图片提供:原晋军


就说我熟悉的东西两大阳吧。

东西大阳一共有六条街,现在叫街,以前都叫大队,六条街就是六个大队。


每个大队都办教育,都有自己的幼儿园和小学,其中,东街、一分街、四分街、娲皇庙都有初中,娲皇庙还曾办过高中,一九八七年,建成了现在的大阳镇中学。


所以,大阳的孩子是幸福的,翻山越岭去上学那都是别人的故事,我们玩的是“十分钟商圈”,衣食住行学,十分钟路程搞定。


除了大队支书偶尔在村里的大喇叭里扯一嗓子外,更多的时候,村里能听到的声音就是学校传出来的朗朗书声和学校上下课的铃声。


这个铃声不仅是打给老师听的,更是打给家长听的:


孩子要放学了,快回家做饭去吧。


所以,它是我们全村的生物钟。



我的幼儿园和小学就是在西大阳上的。条件比较简陋,但是地方很牛。


幼儿园是座清代戏台,平常上课在戏台两侧的厢房里,下了课就在戏台上追打跑跳、靠墙倒立(我们以相当旺盛的精力,日复一日地检验着戏台的工程质量)


小学更牛,在著名的汤帝庙,现在汤帝庙大门左侧的管理处,就是我的教室。


不过当时汤帝庙大殿好像也用一道门隔着,经常会隔着玻璃好奇地往里望一眼,当时并不知道它的横梁是南宋原版,至少我的老师没跟我讲过。


那个时候,我们对过去对历史都抱有一种出奇的淡定,好像一个从拥有五千年历史的大家族中出来的少年,充满了青春的叛逆。


我们天天在课堂上咿咿呀呀地小学究似地批封建,我们吃着小米饭点着油灯向往着四个现代化。


上课开小差的时候,我们会从教室望出去,望到视野尽头的山岭,捕捉遥远处闪动的星星点点,并赋予它怪力乱神的故事。


在没有网络没有电视交通不便的日子里,我们理解的远方,就是眼睛能看到的最远的地方。


那个时候还没有高晓松教导我们:


生活不是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虽然高晓松老师缺席了我们的童年,但我们身体力行地践行了他老人家的名言——


能跑多远跑多远,能玩多疯玩多疯。


我们的远方,就是陡坡、向东、马头山、大周村东周村西周村等等;我们的诗,就是去这些地方走亲戚赶庙会,记忆中那个远啊,那个晒啊,那个走不完的路啊。


前几年我有次回去,专门开车绕这些地方跑了一圈,想看看小时候我们到底有多浪,结果没用了两升油。


在农村,起早不是件难事。农村的小学,早起上早自习,自习完后回家吃早饭,然后再上三节课(当然,现在不是了)


冬天上早自习的时候天还没亮,大家结伴走,住得最远的那个人一路叫过来。


于是每天早晨,都会有细细的叫人声,穿过大门,穿过影壁,穿过小厨房,准确地送到我耳朵里,那么大一个院子,那么小一个姑娘,隔着那么厚的大木门,细声细气地叫几声,就能把我从梦里叫回来。


摸黑起来,炉边烤着一圈红薯,揣几个,和小伙伴结伴去上学。此时,天光未亮,鸡鸣犬吠,几个八九岁的孩子,摸黑走路,脚步杂沓,却从来没有害怕过。


那是一个有安全感的年代。


写到这里,想起高晓松的一句歌词:


还在风雨里挥舞的清风长剑

还在岁月里奔跑的痴心少年

那流水般的舞台

从来就没人离开

没人回来


谨以此送给伴我儿时上学路的小伙伴,虽然我们已走散,但,愿我们历经风雨,归来仍是少年。



大阳还有一座医院,七八十年代的大阳,生了病可以不出大阳,也很牛。


妹妹五六岁的时候,在大阳医院住过院。


对当时的病房和大夫都没概念了,就记得早晨明晃晃的日头下,叔叔朝着太阳,打出了憋了许久的喷嚏。


那时候的大阳人,不急着打麻将,不急着上网追剧,不急着看朋友圈有几个赞,所以,可以给一个喷嚏留出足够的时间——


不着急,晒着太阳慢慢打,一定要把它打出来。


大阳煤矿、大阳铁厂是在大阳的大企业,至于后来林立的小高炉,那就数不过来了。


曾经,它们是大阳人民的摇钱树。



大阳还有一个水库,水库流出的水形成一条河,流经东西大阳。


没有自来水之前,大阳人都在那里洗衣服。尤其是夏天,天气好的时候,把一家人要洗的衣服收拾到一个篮子里,挎上篮子,约上人,相跟着去河里洗衣服。


河里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两块平滑的石头,斜插进水里,是搓衣服用的,我们管它叫“panr绊儿”,翻译成普通话就是座位。河边有很多“panr绊儿”,需要去占,有时候没有了,还得等别人洗完了才可以。


洗衣服的时候,有蝌蚪在水里游来游去,洗好的衣服,搭到河边的灌木枝上,很快就可晾干。


洗完衣服有时会用瓶子装点蝌蚪回去。点点的黑,在瓶子里穿梭,像极了我们自由又不自由的童年。


现在,这条河还在,被现代文明逼成了蓬头垢面的隐士。


曾经,我们在河边边洗衣服边各种八卦,这条河里,流淌着我们太多的秘密。可惜,后来它一点一点地干了,有的河道成了垃圾场,我们的秘密也散得找不见了,因为我们把自己也丢了。


这条河最终的流向,就在天柱塔脚下。当初,天柱塔就是为了补出水口的风水而建。现在,它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言不语。


河上游的水库,印象中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所在。


那年专门去水库转了一圈。晴朗的天空下,水绿得透彻,波纹不兴,有一种见过世面后的平静。


小时候觉得很大的地方,长大后看,会觉得它其实也不大。但是,再看,它依然很大,大得可以容下我们所有的过去和想象——


虽然河流已不是过去的河流,但是水库依然是过去的水库。只要水库在,我们的过去就还是有风可捕有影可捉。



在大阳人心中,还有一些约定俗成的存在。


比方说,东大阳的老街是金融CBD。


那里,有卖各种用的、穿的,玩的,基本满足大阳人民的日常生活。更早的时候,关帝庙里还有做冰棍的,里面放了机器,进去能听到轰隆隆的声音。


多年后,我读到《百年孤独》的时候,总能想起这一幕。一种科技突然闯进古老生活里的感觉,新鲜、刺激。


白白的冰棍,五分钱一根,拿个白瓷缸,买上放白瓷缸里端回来,凉丝丝的甜。从来没有吃过冰的我,嗦一嘴,三观都要改变了。


大阳镇政府门前的大坡是文艺汇演的广场。每年正月十六,那里都会举行盛大的文艺汇演(这个专门讲)


曾经的大阳,还有一个最浪漫的所在,那就是秋千下。


“月上柳稍头,人约黄昏后”的情况在以前的大阳不太常发生。正月里,打情骂俏的事,我们大阳的小青年大白天在秋千下就做了,不需要非要找棵柳树等到月亮什么的,那太费事。


秋千一般都在正月里搭,每个小队都会搭,荡秋千我们叫"打秋"。我姥姥家住吴神圪洞,所以我常在吴神圪洞“打秋”。


很粗的一根木头,搭在两个相对的二楼窗户上。粗麻绳中间穿了一块木板,可坐可站。和小伙伴在上面对蹬,下面一堆人看着,飘来荡去的风光。


有一年在东街口外面搭了好大的秋千,我被姐姐带着去那儿混过场子。


不要笑哈,那时候的秋千场相当于大上海的舞厅,绝对是我们大阳盛大的交际场所。那阵杖,我这技术根本抢不上,也就是看看热闹听听他们的打情骂俏。


那也是大阳人集体狂欢的年代。


这一切,天柱塔是见证者。



塔塔在大阳人眼里有特别的意义。


图片提供:原晋军


首先,它是家的标志。

从外面回大阳,远远地看见塔,就知道到家了。它就意味着家。


其次,它还是我们大阳人“告庙”的地方。

每逢有人去世,下葬当天,都会在天柱塔下“告庙”。


我就曾在寒冷的凌晨,去塔塔下为亲人“告庙”。漆黑的夜、凛冽的风,都比不上离别的伤痛。

 

现在,大阳在发展旅游,大阳人说话也越来越正式。现在的大阳年轻人,在向别人介绍“塔塔”的时候,也会很郑重地说天柱塔。


“塔塔”这个称呼,慢慢也会走入记忆深处,成为历史。


但它始终是大阳人的精神故乡。


你见 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 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 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本文编辑:虫子

无特殊标注的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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