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的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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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天说过：“问动机，或者说诛心论，是专制统治的祖传秘方，官场斗争的常规武器，阶级斗争的不二法门”。文革中这种诛心式的斗争哲学达到高峰，《刘志丹》是利用小说反党，“海瑞罢官”是为彭德怀翻案。在那样的年代，不用讲事实，也无须辨是非，只要攻击你的险恶动机，就足以置你于死地。相反，只要动机是好的，即使饿死了几千万人也可以一笔勾销！

历史的车轮又前进了几十年，但一些人动辄质问动机的思维和争辩方式并没有改变。柴静的纪录片《宆顶之下》2月28日在网上播出以后，不到24小时点击量就超过了一亿。在随后的两三天里，点击量迅速达到两亿。这同类题材破纪录的点击量，不仅说明了这部片子制作上的成功，也说明了雾薶已实实在在地影响了每个中国人的日常生活，成了人们焦虑的关切点。然而不到一个星期，这个创历史的记录片却遭到了全面的封杀，紧随而来的一系列批判文章，几乎无一例外地剑指柴静的动机。下面我通过两个流传比较广泛的文章，从逻辑的角度指出它们的荒谬。

“我们为谁而战”一文出自经济学博士李晓鹏之手。学经济的李博士，偏要从环保和科学的角度挑战柴静的技术问题，也许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然而更滑稽的是他导出的结论却是与技术问题豪不相干的动机问题——“通过煽情制造恐慌”以及“通过环保话题来达到一些不那么光彩的目的”。把技术问题放到一边，李博士的逻辑就有很大的问题。一个人在工作中出了错，就一定是动机的原因吗？就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吗？李博士在文中还提到他在回应柴静的第一篇文章时“大谈癌症和雾薶的关系，里面有些地方确实写得不够专业”，但他却接着说，“它巨大的转发量说明这篇文章确实起到了一些降低‘雾薶致癌恐慌’的作用，这才是最重要的”。这个逻辑就令人费解了，对自己的技术错误，怎么就不质疑动机了呢？因为自己文章的点击量高（据作者说400万），起到了稳定人心的效果，那么技术问题就不重要了。而拥有2亿点击量的《宆顶之下》，除了动机以外就没有什么是“最重要”的了？

柴静在《宆顶之下》对解决中国的雾薶提出了一些建议，也批评了中国的能源体制和格局。对此，李博士上纲上线到国家利益的高度对柴静的动机展开了猛烈的攻击。“从能源领域入手，打着环保的旗号干扰国家经济建设，然后进一步干扰国家政治，推动能源等公共事业的私有化，达到掠夺一个国家的自然资源，搞垮一个国家经济甚至政治的目的”。这样无限上纲式的诛心论真是堪比满清和文革呀！什么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就是！事实上柴静除了选择沉默，否则无论她提出什么建议，都可以从不同角度被扣上相同的帽子。主张能源产业私有化，是为了私人企业主的利益而搞垮国家；主张国有化是为了官僚集团的垄断利益而搞垮国家；主张部分私有部分国有，那是为了两边通吃，目的也是要搞垮国家！

另一篇不明出处的文章“柴静的画皮在被渐渐剥开”完全是侮辱人格的诛心之作。为了引导人们猜疑柴静“是不是在做美国人的马前卒”，作者在文章的开头介绍了美国等西方国家在国际会议上如何要限制中国的碳排放量，接着话锋一转，“《宆顶之下》一经播出就席卷全国了，环保似乎瞬间成了头等大事。接下来中国将被迫采取限制措施，美国和西方用坚船利炮逼不下来的中国承诺减排上限，恐怕就被这一部纪录片轻松搞拈。”这里我要质疑作者：首先，柴静通过纪录片唤起人们对雾薶的认知和重视为什么就一定是在配合美国和西方？中国领导人一再高调的承诺 “我们要铁腕治污”是不是也是在配合美国和西方？其次，一介布衣的柴静，居然可以强大到使中国政府随着她的指挥棒起舞？最后，作者又在哪儿听说或看见了美国要用坚船利炮逼中国政府承诺减排上限？

此外，作者还提到《宆顶之下》片尾的致谢名单中包括了美国的福特基金会（Ford Foundation）。这个基金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背景，作者好像并没有兴趣详细介绍，只用了一句“这个基金会是干什么的，你懂的。”一带而过。事实上福特基金会是一个成立于二战期间的美国公益性的民间基金组织，1988年1月在北京设立办事处。至2007年，它共向中国捐赠善款16亿人民币。如果说拿了美国人的钱就一定要充当“美国人的马前卒”的话，中国政府为什么容许它在北京公然设立办事处？为什么允许这么多的个人和机构接受这个基金会的捐赠来颠覆中国 ？ 按照作者的逻辑，我们是否可以近一步联想：改革开放后中国利用了大量的西方政府和民间资助来进行包括高速公路，学校和医院等的建设，这是不是说明中国政府在帮助外国政府和资本集团控制中国？每天电视上铺天盖地的外国品牌的广告，是不是在协助国外企业搞垮我们的民族企业？

上面提到的两篇文章，作者都没有认真讨论雾薶产生的原因，影响及可能的解决办法，而是想方设法挖掘出柴静内心深处的险恶动机，然后无限上纲。而动机却是很难证实的，常常也会诱发对方追问你质疑动机的动机。如果陷入这样的陷阱，所谓的讨论只会越来越离题万里。

亲爱的国内同胞们，现在请将你的手放在你的心口上问自己：你选择饭店时，是关注饭菜的口味还是店主的动机？如果你的选择是前者，那就请在声讨柴静动机的狂热中保持沉默。亲爱的海外同胞们，我们幸运地生活在这块自由的土地上，有获取不同声音的渠道，也能自由地讨论问题，请将我们的独立思考传递给我们国内的亲朋好友吧！

2015年3月于加拿大落基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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