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岁B站博主饥饿而死，饿了么骑手为5000元自焚：没有一个人的苦难是渺小的

本文作者：祝东风

首发公众号：东风妹妹

有个特别想写的话题，一直忍着没发，因为太残酷，残酷到刚被小范围爆出来的第二天，就有网友试图从蛛丝马迹中，寻找这个事情作假的痕迹。

直到官媒盖章，我才能放下心来，悲伤且认真地缅怀，那个几周前离世的男孩子。

他叫墨茶，是一个b站的up主，当时选择在这个平台上做视频，是因为有朋友告诉他“做视频能挣钱”。可兢兢业业做了几个月的视频，粉丝只有寥寥百人，价值200元的麦克风，分期付款了7次才买下来。

还没等挣到钱，他就因贫病交加，在22岁这个最有活力的年纪，与世长辞。

墨茶三岁时，父母离异，无人抚养，他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奶奶病死后，墨茶辍学了，后来离开老家在县城打黑工，孤苦伶仃。

他在B站记录了自己的部分生活和心情，2020年6月15日，久病的他在下班后买了包泡面，

底下是在拼多多买的20块钱的锅。

好多人都说，看到那口20块钱的锅，彻底绷不住了，但我是在看到后半句“希望能用久一点”绷不住的。

那个时候墨茶的身体已经很不好，就在发表这两个状态的次日，他鼻腔内的肿块再次流血。弄了半天才好后，他也惶惑了， “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做手术那天”。

所以，他在前一天所期望的能用得长一点，到底是希望锅能用的时间长一点，还是自己能用这口锅的时间长一点？

不忍细想。

墨茶得病，没钱手术，去医院买药都只能按片买，他的账户上，还欠着医院两千多块钱；

墨茶直到2020年，做了视频博主后，才知道冬至要吃饺子；

墨茶临走时，最想吃的水果是草莓，可是，草莓好贵啊，真的好贵啊……直到死前，他还是没有吃上一口草莓。

他的死亡时间不详，遗体是被房东发现的。

当他的朋友突然反应过来，好几天没看到墨茶在群里说话了，微信找他时，看到的是他家人的回复：“你是他的朋友吗？我儿子死了。”

发生在这个男孩身上的桩桩件件，似乎已经超离了人们对于苦难认知的极端边界。所以当墨茶去世的讣告被发出以后，网上开始了小范围的扒皮：

有人说墨茶没有死；

有人说墨茶就是个大骗子；

还有人说墨茶只是b站策划的一个人物，用来吸引大众眼球……

看呐，直到死，也有人不放过他，也有人在他本就瘦骨嶙峋的尸骨上，试图再剐下那点荡然无存的油。

我相信，有人编造墨茶的种种，是为了热度，为了炒作，毕竟这年头，有些畜生为了可怜的流量，什么下作的事都干得出来。

但与此同时，我也在一些评论里发现，还有部分人，是发自内心地不相信墨茶事件，不相信墨茶的存在，他们不敢相信，也无法理解：

2021年了，一个人怎么可以过得这么苦，一个人怎么可能过得这么苦？

但很遗憾，真的可以，真的可能。

那为什么不众筹，为什么不找居委会，为什么不求助？

我想说，亲爱的，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聪明，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博学，也不是所有人都明白该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让自己活下去。

尤其是对于那些，从小就受尽了苦难的人而言。

我们自小就听过一个故事，大象在幼时被细绳绑缚住脚，即使成年后可以轻易挣脱，它也会乖乖被拴着，连挣脱的念头都没有，因为潜意识中，走不了太远，就是生命的常态。

其实人也一样，受的苦太多了太久了，从小到大，绵延不断，好像苦就是该的，根本想不到改变或反抗。

高高在上地评论：有些人穷，就是因为思想穷。

那得多冷血。

这世上凡此种种，无论人无论事，渡劫轮回，酸甜苦辣，本就不在人类的想象范围内。

我们能够看到墨茶的经历，因为他是个博主，而且，他的朋友也是个博主，粉丝比他更多，可以借助平台的效应，让大家关注到这回事。

可如果墨茶，墨茶的朋友，都只是个普通人呢？我们或许永远无法窥得，有个22岁的男孩，正在经历这样的人生。

有些眼泪，我们连看到的机会都没有；

有些人，在哭出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墨茶一年的生活费是2500元，这是饿了么配送员刘进，生命价格的一半。

上个月，因为5000块讨薪无果，刘进在饿了么的配送站前，浇汽油自焚，全身烧伤面积高达80%。

自焚。一个光是看看，就觉得好疼好疼的字眼。

一个我所能想到的，最酷烈的处置自己生命的方式。

无独有偶，在刘进此事的相关评论中，也有不少网友感到匪夷所思：“就5000块，至于吗？”“为了5000块自焚？？自焚？？？”

每一个问号，都是对生命韧性的锤击，也是对人类命运差异性的拷问。

至于，真的至于。

刘进的妹妹刘萍计算，刘进每月的收入在6000元左右，房租1000多元，给小女儿的生活费1500元，全家的月支出1500元左右，刘进的妻子患有肝病，需要长期服药，每月固定开支就有4000余元，再加上其他零碎的用度，基本攒不了钱。

刘进自焚的前一个月，他的母亲因病住院，刘进前前后后借了2000元给母亲送去。

他也出事后，妻子赶到医院，缴费时卡里只有400元。

流水账一样的数字，就是一个男人真实的庸常生活，琐碎却又让人喘不上气。因为环环相扣到，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抵御意料之外的重压，光是依靠惯性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

刘进自焚后，身上的火被周遭人扑灭，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浑身焦黑，手套已经烧得跟血肉粘连在一起。

大家都劝他去医院，刘进摇晃着手重复道：“不去，不去”，“我命都不要了，无所谓了，我要我的血汗钱” 。

有人很费解，你的命不值5000块钱吗？怎么命比钱还重要？

但，不是5000块的问题啊，而是眼前解不开的窘迫，和一眼望不到头的无助；是没有这5000块，他可能真的不知道，这个月的收入只有1000出头，该怎么活下去。

置身事外的我们，可以想出一百种解决问题的方法，跟亲朋好友借一点嘛，让女儿跟她的同学舍友借一点嘛，跟房东商量迟一个月再交房租嘛……

可是，这真的能解决问题吗？

下个月怎么办，下下个月怎么办？以后又该怎么办？每个月的钱就这么多，月月光的刘家，负债的刘家，又有多少透支未来收入的能力？

小女儿上学可以不用钱吗？妻子的肝病可以不吃药吗？母亲住院可以不缴费吗？

处处都需要用钱，日日都在继续。

我们对他人的苦难，或者说对世间的苦难，极度缺乏想象力。

在缺乏想象力的同时，连起码的敬畏心都没有。

你凭什么给苦难定价？

炒股亏了几百几千万，倾家荡产后跳楼你能理解，甚至还撇撇嘴骂出一声“活该”，因为拿不到5000块走投无路的绝望感，就难以置信，就觉得不值得太偏激。

苦难是可以被定价的吗？苦难是可以被衡量的吗？

5000块的苦难就比5000亿的苦难更轻吗？

这个世上，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有人出生，有人死去，有人相爱，有人分手，悲欢并不相通，悲欢根本就不可能相通。

但对他人的苦难至少抱有一丝敬畏吧，抱有一丝尊重吧，毕竟，谁都想活得体面一些，谁都想活得轻盈一些，谁都想活得更有选择权更像个人。

可，这不是没办法吗？

如果我们无法成为慰藉彼此的人，无法给陌生人的生活带来一些关爱和暖意，至少对所有正常人在面对绝望处境时，所共有的自然生出的破败情绪，抱有起码的理解吧。

熊浩曾说过一句话——不要在他人的生命废墟上，冷漠地呼啸而过。

谁又比谁高贵在哪里？

谁从未有过活不下去了的时刻？

生活可曾真真正正地放过谁？

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失荣乐，人生七苦，与生俱来，与多少钱何干？

如果着实不能理解他人的苦难，至少，至少，请保持缄默吧，把骨子里那种与生俱来的质疑和批判精神，用在其他更需要的地方。

之前看《卡拉马佐夫兄弟》，里面有个段落，我觉得很适合用来描述我所期望的社会温度：

“最要紧的是，我们首先应该善良，其次要诚实，再其次，是以后永远不要相互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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