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食物的故事|张娇:喂马劈柴,种地做饭,玩泥巴,生活是唯一的专业…
播/ 睿子,音乐/Aeris
采访、撰文/睿子
插画/诗琦
张娇在他的朋友圈写下:我应该是大理动手能力最强的老师,做豆腐,搭木屋,种地,建窑,玩陶,劈柴,做饭,染布,雕塑,做水电,柴火烤面包……没有之一。
他的一天,是从站桩和练功开始的,十年如一日地,每天站40分钟桩,练5分钟拳。然后,就是以上工作中若干种的有机组合,与此平行的,还包括做饭,带娃,给孩子们上泥巴课或农耕课、食育课,喝茶,接待朋友,拜访朋友等等……
然而,这么多事情却仿若诗一般自然流淌在张娇的生命和生活中,没有匆忙,没有焦灼,没有紧张,没有疲惫。
迷之自信且迷之松弛。
问张娇是如何做到的?他答:这些于我来说都是真实的生活,当你把生活过到最自然的状态时,它就可以散漫而自在,它也可以为这个世界产生最大的价值,生活是我唯一的专业。
每一个陶器都承载着真正独立的自然之美
7年前,张娇把自己的家和知物美学工作室都搬来了这里。他的工作室位于敬天村的最高处,一路沿着曲曲弯弯的坡路步行而上,荒草残垣和四处散落的碎陶片中,依稀还可以拼凑出这个村庄曾经的忙碌和富足。
敬天村的后山上有各种各样的土:白土、红土、沙土、粘土等等,据张娇说大概有十几种,各种土的配比,决定了陶器的质感和颜色。这里的窑也都是完完全全用土建出来的,木柴则是烧窑的唯一燃料。
这种自然和纯粹,在张娇看来,也是生活器物审美的最高境界,“敬天村的土烧制的器物经过了长时间的使用和考证。我们的柴烧只有这最天然的泥土,不上釉,自然落灰。柴火的属性丰富天然,不像电或者蒸汽那般单一。而且柴烧有着很大的不确定性,木柴的种类大小、投柴的频率、空气中的湿度、器物摆放的位置,都能给最终的成品带来截然不同的色泽。因而每一件陶器都是独一无二的。也只有在陶器中,我们才能看到多元性的审美。你越烧陶,就越敬畏自然。窑火的世界,孕化万千,每一个陶器都承载着真正独立的自然之美。它同时也要求我们做陶人和用陶人的审美是可以超越这个变化,全然去拥抱未知的。”
张娇说,50年前的云南,不超过100公里之内,都有产陶的土窑,然后再经由马和马车,把这些生活器物送到每一家的餐桌之上、厨房之中。他小时候,家里日常使用的,都是各式的陶器。随着塑料和玻璃的出现,陶器才慢慢淡出了寻常百姓的生活,“这样的发展在我看来并不代表着先进,相伴而生的,反倒是自然和多元的消失,生命力的减弱,幸福感的远去。几千年来,跟着我们的生活一直在生长的是陶,能够服务于我们这个民族文化精神的也是陶。”
真正懂得了物的本质,就不会被假物所带走
2009年,他在人民路中段开了家一楼玩陶、二楼吃素的店,并且每周做一次豆腐,“当时就觉得柴烧可以充分表达我对生活的理解和认知,但又想每天吃到健康天然的食物,索性就在同一个空间内分享自己的食物和生活。那时的人民路就像自己家的院子,游客很少。我们经常坐在门口,一边晒着太阳,嗑着麻籽,吃着豆腐,一边看着来来往往认真生活着的白族阿孃和阿奶们……
这样的日子是在人民路日益商业化的进程下而终止的。张娇选择了敬天村,盖土屋,修土窑,搭柴灶,玩泥巴,种地,劈柴,做饭,喝茶……他的生活彻彻底底地融入了大地和日月星辰的呼吸之中。
每天围绕“土,木,水,火”铺展开来的生活,安静,踏实而热烈,“搬到村里的这七年,人安静了下来,制陶的技艺也迅速提升。后来的洱海治理,疫情封城,各种不消停的事,都离我很远了。大疫止于乡野,也许这是更高的生命智慧无形中的引领吧……”
自然纯粹的生活,也让张娇在更多属于身体的劳作中,领悟了物的本质和意义,“真正的物一定是自然、多元和丰富的,带着生命的呼和吸,载着生命往前走。当我们真正懂得了物的本质,就不会被假物所带走,更不会因为那些假的东西而焦虑。当一盘菌子从森林到餐桌只用了三个小时,当你品尝过它的鲜甜美好之后,你就不会为一盘从云南空运到北京的松茸去买单了——这就是知物。塑料的成分,一个公式就出来了,而陶的成分,没有人可以用一个公式得出——这也是知物。”
我想,张娇的松弛和自信,也正是因为参透了物的本质。双脚踩在大地之上的他,不会因为朋友圈谁晒了一餐大闸蟹而在内心升起丝毫的波澜,“就像一棵树不会去羡慕另一棵树,一朵花不会去嫉妒另一朵花,努力做好自己,这个世界就好了。而美,也正存在于在这样真实地做自己,真实地落地生活之中。美是身体的健康和心灵的自由,美是生命力本身,也是生命自然流动生长的过程。”
生活即教育,教育即生活
张娇的女儿木木今年五岁,自木木出生以来,带娃也是张娇的日常,“我美好的童年,是父母无意识中给到的,而现在,我要有意识地把我的童年给到木木——带着她认真地落地生活。”
在张娇看来,“教育,就是发生在自然而然的无为之中,生活即教育。我没想着要把孩子教育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才,只想着她首先应该成为一个热爱生活的人。那这个前提就是我们父母首先应该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我们变好了,孩子自然就好了。孩子真正的力量,其实在童年就已经完成了。那是蓬勃向上的无法阻挡的生命力。如果她会做饭,会种地,懂设计,可以自己做木工、建房子,待她长大了,你会担心她不能为自己创造美好的生活吗?所有的东西都要服务于生活,厉害的还要引领生活。那孩子首先要有生活,懂生活,方知什么才是好的,没有好的标准,又怎么能创造出好的东西呢?”
木木是大自然的孩子,很会玩,也很能干。
张娇的每一窑中,都有木木的作品,她把日复一日的生活捏进了泥巴里,又在这些烧好的泥巴里,做饭,做甜点,泡茶,过家家。
木木有自己的小菜园和专用的柴烧茶具,我们采访的那天,吃了她种的豌豆尖,品了她给我们泡的红茶,豌豆尖很鲜,红茶很甜。
木木很会爬树,蹭蹭蹭到了这棵树,蹭蹭蹭又到了那棵树,嘎嘎嘎的笑声结满了一树又一树。
木木还会帮着爸爸把修好的陶胚端到屋顶上晾晒,也会帮爸爸搬木柴、盛米煮饭。
爸爸说:木木,去帮我们插个花~于是,木木闪电一般地消失,又闪电一般地回来,手里握着的野花,往陶罐里一插,怎么就那么美……
张娇说,带木木很享受,一点都不累。
有了孩子之后,张娇也希望能分享自己的自然生活和自然教育。除了带着木木,他也会带着更多的孩子玩泥巴,做陶。在古城附近,张娇和弟弟还合伙做了一个农场,养了一匹马,搭建了大柴灶和面包窑。张娇把花田幼学园和知物课堂都开在了这里。依然是带着孩子们耕作、收获、喂马,劈柴,做饭……这几天,张娇还带着孩子们把一辆废弃的中巴车车顶上铺了土,等春天来的时候,这就是一辆头上长满了野草和野花的大班车了~
你可以在一个碗里看到整个世界
张娇说,正是因为小时候品尝过真正的食物,那些食物滋养了味觉,而味觉是有记忆的,长大了自然知道什么是好的食物,怎么做才好吃。“所有的事情,都是一通百通的。你可以在一个碗里看到整个世界。把物看通透了,精神也就通透了。有的人,去到整个世界,也未必看得清楚一个碗。如果看不到,它就跟你没关系。你看不到蓝天白云有多美,这蓝天白云就不在你的世界里,你看得到,这美就属于你。”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本不应该有专业的厨师和农夫,“好的食物一定取决于食材和热源,以及种植、烹煮的人和心。当做饭、种地成为职业之后,便很难去保持一颗纯粹有爱的心了。这就好像我们把生活交给了别人,它是断裂的,单一的,单向的,也必然是无趣的,没有力量的,又何谈幸福和自在?所以,我们应该带着孩子,让他从小就能看到生活的整体,食物的整体,物品的整体,如此,他才能理解生命最本质的意义和价值。”
拿陶坯的时候,张娇会说要用太极之力,那是一种整体的力,要去感受你拿起的是一个整体,而不是一个点,“回到我们的柴烧也是一样,配土、劈柴,做陶,烧窑,这是一个整体。我们不会像景德镇那样,把它变成流水线作业。说到生活之美,也是一样,它来自生活的一个整体节奏,懂得健康,教育,关系,这个整体才会让生命实现真正的自由和自在。就像画画,也是一样,我们画的是一个整体,一个关系,没有孤立的好和坏,只有整体的舒服与和谐。”
当生活回归自然时,它便是诗…
在张娇的日常里,他可以用柴火烤一切,也可以用生活回答一切。
柴火煮茶,烤栗子,烤面包,烤红薯,烤蛋挞,煮面条,焖米饭……
生活即专业,生活即教育,生活即疗愈,生活即修行,生活即美,生活即道……
如果把张娇比作植物,那他一定是棵伫立于旷野中的树,深深扎根于泥土,又蓬勃肆意地生长于蓝天、白云、艳阳之下,有风没风,有雨没雨,有鸟没鸟,有虫没虫,都安然自在。
张娇的理想,就是办一所自然生活联邦大学,所有的专业都是教大家如何生活,“如果你能把一瓶玫瑰酱做到全世界一流,你还用学英语吗?然而,你想要把一瓶玫瑰酱做到全世界一流,你必然要从种玫瑰开始。”
“现在的出行不方便,刚好可以让我们安静下来,好好生活。以前的人一年见一两次面,大家见面分享各自的所得,我写的诗,你画的画……如今,见面倒是方便了,却只剩下一堆废话。安静下来,好好地表达自己,这是生命唯一的路径。因为人只有一种健康状态,自由也只有一种形状。”
问张娇,你平时写诗吗?张娇答:不写。
可是,当你翻开张娇的朋友圈,当你步入张娇的生活日常,却处处流动着盎然、自在而又无为的诗意。
他说,当生活回归自然时,它便是诗。
5 加盐调味出锅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