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食物的故事|安心:沙溪,野藜蒿,厨房,冥想,和喜欢的自己……
如果说人生需要一步一步走着来,那么安心绝对是跨栏来的。
在她的人生词典里,根本就没有“按部就班”这个词。
她从高中逃跑,来到大理,再从大学逃跑,回到大理。
只为成为那个叫安心的女孩,只为在喜欢的地方,和喜欢的人,活出自己喜欢的样子。
十六年后的今天,她从一个完全无法让父母安心的野丫头,渐渐活出了安心的模样——在无论是寂寞还是喧闹的沙溪,安静地打理着一家名叫归究的纯蔬食餐厅,用正念下厨和正念饮食的方式,让这家餐厅,成为不止提供美好健康食物的禅房,让自己、员工,以及食客,经由烹煮和进食的过程,开启伟大的疗愈力。
是喜欢的地方,是喜欢的事,是安心喜欢的安心。
至于有没有喜欢的人,对她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因为可以让她欢喜的生命和事情,无时无刻不簇拥着她……
无法让人安心的安心
让安心强烈生出想要逃跑的念头,是在高二,要去做广播体操的时候。同学们从教室、从不同的楼层涌向操场,“看着大家此起彼伏,像海浪一样移动,统一的校服,统一的白鞋子,瞬间让我想到了流水线上批量生产出来的产品……太可怕了,大学、工作、房子、车子、孩子……我不想要这样一眼望到头的游戏和生活,我觉得喘不过气来……”
从高中到大学,安心一共逃跑了3次,最后一次,终于成功。
逃跑之前,她给爸爸留了一封信:爸爸,你喜欢吃白菜,我喜欢吃萝卜。每个人都想要幸福、健康、平平安安,不用父母说,也都是奔着这个目的去的。你想让我坐火车,又快又稳妥,可我想走路,我想翻山越岭,跨过河流,走一些有意思的小路,但终点是一样的。
逃学是成功了,可只身流落异乡,并不那么容易。安心经历过迷茫也经历过无助,“可是咬着牙也要走下去啊,我必须选择坚强,不能找爸爸去哭。”
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下午都去苍山上待着,“或者就安安静静地坐着;或者蹲下来观察蚂蚁,看它们如何经过一个石头、一条小溪;或者看蒲草在风中起舞,我也学着蒲草的样子舞动;或者看野花盛放,我就凑上去赞美它们……在这个过程中,不知怎么就获得了一些答案,就好像有一种无声的语言,告诉我如何去面对,内心那些不知如何诉说的东西……”
在大自然和生活中习得智慧的野丫头
安心说,她刚开始去山上,待一两个小时,便会惦记起还有什么事情要做,或者渴了饿了,就想下山了;到了后来,待一天也不渴不饿;再后来,甚至会待到晚上,看月亮和星星,“完全不存在害怕这件事了,那种状态就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到我常去的区域,那些植物、昆虫都好像是我的家人……”
春天的时候,安心看到一株可爱而不知名的小植物发芽了,便给了它特别的关注。等再去寻时,发现它被折弯了,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当时眼泪都掉下来了,好心疼。本以为它完蛋了,可下次再去,发现它又站起身,活了过来。就在那一刻,我获得了巨大的力量——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拼命生长,永不放弃。自此,我跟父母的关系直接突破了;自此,人生无论遇到多大挫折,我都可以面对了。”
安心是来自湖南湘西的苗族姑娘。她说,也许正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基因吧,让她更擅长用真实的感受去认识世界,用一颗心去感应万事万物,从而在大自然中习得智慧,而不是学校和书本上。
安心小时候住在乡下。大山,河流,森林,田野……上山采野菜野果,下河抓鱼摸虾……她在大自然中展开各种游戏,在四季轮转中,探寻生命的秘密和宝藏……
安心的妈妈会有意识地让她从小就在厨房熏染,家里有菜园子,妈妈每次去打理,都会带上小安心。
小时候,被妈妈分配最多的工作就是各种捣——捣蒜,捣姜,捣辣椒……“湖南人,很爱辣椒。我记得妈妈常做一道虎皮青椒,把青椒在锅里焙干,放一点点油,一点点盐,在擂钵里捣碎,配上一碗白米饭,就这么简单,但特别好吃。”
如今在归究餐厅,安心也会用到“捣”,捣各种坚果碎,捣各种香料等,“现在是放在木桕里,每每捣的时候,很自然地就会切换到小时候的画面,看到很小的自己,拿着蒜,剥皮、切小块,再放到石雷钵里捣。石头做的锤很重,捣几下就捣不动了,妈妈会说,休息一下再捣,换左手捣……”
为了爱情,嫁给厨房?
也许是因为经常往山上跑的原因,安心开始觉得,湖南人每天必吃的小炒肉越来越油腻。后来,她去鸡足山的佛塔寺做了近一个月的义工,“每天听经、闻法、吃素食,身体舒服轻盈,精神食粮的滋养也让我觉得满足,于是许愿,下山后要做一个和素食相关的事情。”
“当时什么都不会,就想着不如用山泉水做养生粥,在人民路卖吧。这时身边刚好出现了一位老奶奶,很会煮粥,她教我不加碱,如何让粥煮得浓稠,米能开花。我严格按照她的方法,每天煮三个砂锅的粥:蔬菜系列、鲜花系列和干果谷物系列,一般到中午就卖完了。那时候的人民路很好玩,我因此认识了很多粥友,还有来办月卡的……”
有一次去沙溪玩儿,安心邂逅了意大利人毛豆——一位从上海辞掉高薪工作,花了3个月时间,骑着一辆三轮车来到云南的专业厨师。毛豆因再也无法执刀宰杀一条活鱼,而选择辞职食素。行至沙溪,他很快就爱上了这个古朴美丽的小镇,并决定留下来,在这里开一家素食西餐厅。
人和人的相遇,有时只需要一眼,爱便发芽了,因为种子早就等待着这一刻的醒来。
毛豆邀请安心一起帮他打理餐厅,于是,爱情和餐厅一起生长,安心也开始了厨房小白的魔鬼训练。
在专业而严苛的毛豆带领下,安心经历了委屈,也收获了成长,“一开始,当有小意外发生时,我的情绪就会出来,挂在脸上,因为是开放式厨房,所以整个磁场空间都能感受得到。毛豆就会比较凶地说:你出去吧,等好了再回来。他处在工作状态,是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哪怕你是他的女朋友。我就出去哭,哗哗掉眼泪;等到第二次,我就会自己乖乖出去,刚准备开始哭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情绪?毛豆说了我几句,但很明显是我没做好,回去吧;第三次出去,在走到门口的一瞬间,我马上就关上门回来了,继续开干,开开心心——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了一点东西。再后来,锅打翻掉在地上,还没来及在我脸上有所表现,我内心马上知道,并过滤了所有过程:现在掉在地上了,我该捡起来,收拾好,跟客人讲一声,送一份小零食,再去重新做一份。”
这之后,安心渐渐进入了更深层的专注、稳定、不混乱、不焦虑的状态。
正念下厨和正念饮食
我们一大早奔赴沙溪采访安心,第一件事便是和她一起去河边采藜蒿。
她一边赞美着葱茏的藜蒿,一边教我们如何辨别、采摘。瞬间,就被这种植物浓郁而特别的香气吸引了,扑面而至的还有它们野性十足的生命力。
安心说,中午我们做藜蒿饭团吃。
带着满满一篮子藜蒿回到归究,几个人开始了芳香四溢的摘藜蒿工作。安心拿起一片藜蒿叶,让我们对着光去观察它。在那片细长的叶子中,我们看到了树,也看到了太阳和风,“有些事情,经历一两次,就很容易找到它的规律和脉络。就像我们去看这叶子,如果你去看,去找看的方法,你就会更清晰地知道它的脉络规律,如果你不看,你便看不到。”
她的厨房内观,正是在这一次次的观看与练习中,清晰了起来。
归究的面包,是自己养的半天然干酵母,制作面包前,需要先揪成小颗小颗,丢到水里化开。这个工作毛豆都让安心做,“刚开始,就觉得有点浪费生命,感觉自己像个机器人。我就觉得不行,我得做点什么,如果做这件事无法改变了,我就改变自己的心态。每揪一颗,我就把自己的意念和祝福放进去——我希望酵母发出的面包特别美味,吃到的人都特别开心欢喜……”
后来,安心经历了多次食物们奇迹般的回应,让她深信这看不见摸不着的意识的力量。
有一次在泰国,她叫了一个炒粉,“厨师咣当就端了上来,我当时吃的很饱,可还是觉得饿。就想,怎么回事?我就观察这个厨师是怎么把饭做出来的,只见他讲着电话,骂着粗话,就把饭给做了。然后,我又想妈妈做食物的状态,普通人家的妈妈,没有任何烹饪技巧,为什么一个简单的青椒酸菜,都能吃得那么满足?不光是肠胃满足,精神也很满足,心情也很愉悦。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厨房状态,更加印证了情绪和意识的力量。”
与此同时,安心也开始思考进食这件事:吃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在做什么?渐渐我发现,吃东西就像跟食物谈恋爱,最后是合二为一的过程,你成为了它,它也成为了你。
下午,在一棵美丽的大树下,安心带我们一起用正念品尝葡萄干——小小的一粒葡萄干,我们用了近二十分钟去享用它。
“通过这样一个进食方式,我们直接读取了它的所有信息:看,闻,触,咀嚼,听……不知不觉中,就会建立一种直觉力,这个食材该如何搭配和烹饪,不需要学菜谱,便自动知道该怎么做。它打开了一个天然通道,而不是头脑中的知识性认知。”
通过正念饮食的方法,安心可以让村子里甚至目不识丁的姑娘们很快上岗、并成长为灵魂西餐大厨。
以食为舟,归于山水
推开归究的大门,迎面便能看到一副装裱精致的书法作品:以食为舟,归于山水。安心说,这句话正是对归究的诠释:通过食物,回归自然,回归本味,回归本性。
在餐厅的不同位置角落,可以看到餐前感恩词,以及各种关于“放下一切,专心吃饭”这件事的温暖提示,“比如,当你看到:‘这一餐,启动伟大的疗愈力’时,其实你的意念已经开始转变,当意念发生转变时,你就会觉得吃下去的食物在滋养你的生命。这样一想,身体便会弥漫着鲜活喜悦的气息,食物也会最大程度去发挥它的功效。这么一个小小的意念,就会带给我们一连串的化学反应。”
餐厅最吸引我的,还有螺旋吧台面向厨房的一面,一个个装食材食器的小抽屉。它们就像魔法盒一样,被命名为太阳,旅行,自然,创造力……
安心曾经以为自己是因为爱情才踏进厨房的。那时候的她,更喜欢瑜伽、静坐、古琴,这些看起来更高雅的修身养性的事情,“后来我发现,在厨房中,和面、揉面、切菜、做酱,就可以成为行动中的冥想。最近外出的时间多了一点,便有了距离感,再回头去看餐厅里的自己,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意义的,它们一点点拼凑出我现在的样子和热爱。”
这两年,安心正式把厨房内观和正念饮食的课程,带给了更多的人。
她还助力餐厅员工小琴每月开展乡村读书会,希望能让更多的人关注到乡村妇女和儿童的成长。
18岁的时候,她想要通过逃跑去拥抱世界,如今,她在厨房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
23岁的时候,她曾想专注修行,如今,她把厨房变成了禅房。
30出头的人生,她所体验的、经历的、获得的、参悟的,或许有的人用尽一生,也无法企及。
安心有着宛如野藜蒿般强大的生命力,也许有天生的成分,也许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大自然的启迪和滋养。这让她在如此年轻的时候,便拥有了超然的智慧;这让她在遇到任何挫折和困顿的时候,都可以迅速获得转化、升华的力量。
在安心身上,让我更多地联想到教育:一个看起来让人极不省心的孩子,一个看起来厌弃学校和书本的孩子,我们是否可以给到更多的允许和看见?我们是否可以,深深地相信,生命自有其奋力生长与实现的路径?而那个路径,也许和我们人为设计出来的有所不同,甚至大不相同……我们是否可以允许并支持这个孩子勇敢地去成为自己,让他活出他喜欢的样子?
就像现在安心喜欢的安心一样……
野生藜蒿、大米+糙米、古树核桃、甜椒
禾然酱油、老品种菜籽油、橄榄油、海盐、
做法
1 糙米泡8小时,与米饭同煮。
2 核桃去壳,表面喷水,烤箱预热180度,烤约6-10分钟,至核桃香脆
3烤好的核桃仁入木臼,捣碎
4 甜椒去籽切条,加少许橄榄油、盐拌匀,烤箱预热180度,烤15分
5 藜蒿去叶,切成颗粒状
6 冷锅入油,油热后入藜蒿,翻炒至出香,加少许酱油、盐,翻炒出锅
7 将炒好的藜蒿、核桃碎拌入米饭中,握成饭团
8 盘子底部放上烤甜椒,再放入饭团即可
(饭团可搭配各种时令蔬菜,蔬菜清蒸或烘烤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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