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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单恋,《情书》就永远不会过时

桃子酱 硬核读书会 2021-06-17

为了“爱情”,我们制造了各种各样的情人节。
比如2月14日,比如七夕,比如今天“5·20”。流行歌曲、电影、小说里,爱情被描摹了无数遍,苦涩和甜蜜催生出无数伟大的文艺作品。小情小爱的文艺作品如何“伟大”?因为将个人经验化于文艺作品里,让更多人找到共鸣和慰藉,就是一件“伟大”的事。
日本导演岩井俊二的《情书》就是这样一部作品,1995年上映后,它讲述的故事俘获了一代人,26年后的今天,借着它重映的机会,我们重访文学中关于“单恋”的不朽之作。




✎作者 | 桃子酱

✎编辑 | 程迟


“你好吗?我很好!”

这句经典告白,出自岩井俊二自编自导的电影《情书》。继1995年在日本上映、1999年在中国上映之后,岩井俊二这部代表作于二十余年后的今日重映。影片重映前,岩井俊二在微博上向中国观众表示:“《情书》请一定要看,请告诉我你的感想!”

岩井俊二,日本电影导演,作家及记录片导演。

在评论区里,有网友如此留言:“博子在信里写‘今天在回去的路上看到樱花展开的花蕾,差不多已经是春天到来的信息’;藤井树看到自己画像无处安放的双手;少女树穿着乐福鞋从冰面滑过,冰下有一只死掉的蝴蝶(这位网友的记忆有误,应该是蜻蜓);少年树把袋子套在少女树的头上;博子静静地躺在雪地上;还有那本《追忆似水年华》;帮忙还书的最后一面。这些不会忘的。”

还有网友说,要带女儿去看这部电影,因为女儿一直问自己的QQ空间签名为什么是“你好吗?我很好”,这次看完,女儿应该就懂了。

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告白,最后凝聚为一句“你好吗?”,这可以说是单恋的极致。而古往今来,单恋一直是文学、艺术及影视作品永恒的主题之一。从但丁、彼特拉克到戴望舒,这些文人都吃尽了爱情的苦。

《情书》剧照。

在41岁生日那天,作家R收到了一封厚厚的信,是个陌生女人的笔迹,第一句就是:“你,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的你啊!”

这是茨威格的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开头。小说描述了一个绝望的爱情故事:无名女子用整个一生来爱作家R,作家R却始终对她一无所知,不记得她少年时曾是他的邻居,不记得她就是与他共度三个晚上的少女;在她生了她的儿子、与他再续一夜情缘后,他的老仆人认出了她,但他还是认不出她,甚至往她的袖筒里塞钱——把她当成妓女了。

在他面前,她卑微到了极点——“是我自己挤到你的跟前,扑到你的怀里,一头栽进我的命运之中”“所有的人都娇纵我,宠爱我,大家对我都好——只有你,只有你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只有你,只有你从来也没认出我!”

本来她是可以成为他的缪斯的——就像贝阿特丽采之于但丁、劳拉之于彼特拉克。但爱情就是这样不公平,你倾尽所有心力去爱一个人,有时却得不到任何回报。用东方的说法,这叫“业”;用西方的说法,则叫“命运”(fate)。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奥地利] 斯特凡·茨威格 著,韩耀成等 译
上海三联书店,2014-6

柏拉图式的精神之爱

据说,9岁的但丁在佛罗伦萨圣玛格丽特教堂第一次见到同龄的贝阿特丽采,对她一见钟情,并一辈子念念不忘。贝阿特丽采去世时年仅25岁,就葬在圣玛格丽特教堂里,所以它在后世成为单恋者的圣地(在丹·布朗的小说《地狱》里也出现了)。按照传统,人们在贝阿特丽采墓前祈祷,许愿尽早找到真爱,或者忘掉旧爱。

在《新生》中,但丁描述了他初遇贝阿特丽采的震撼:“苦哉!苦哉!从此我将再不能安静了!”爱情从此成为主宰他灵魂的主人,但他一直不敢表白,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甚至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故意装作喜欢上她的同伴。作家艾伯特·哈伯德在《爱情的肖像》一书中写道:“像但丁一样的爱情仍然普遍存在,并且会一直存在下去。单相思是永恒的,不受时间和地点的限制,从某种程度而言——让我们温柔地讲出这个事实,从此以后再不用窃窃私语了——所有善良的男人和女人在某个时间都会单相思,被爱的人意识不到爱,如同一颗星星意识不到发现它的天文学家一样。

《爱情的肖像》
[美]艾伯特•哈伯德 著,苏世军 译
 金城出版社,2009

也有人指出,但丁其实爱的并不是贝阿特丽采这个人,而是他自己塑造出来的贝阿特丽采的形象,他理想的爱情,其实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精神之爱。贝阿特丽采之于他,已经成为一个符号,一个象征,是他的女神,他的创作之源;而所谓求之不得的爱情痛苦,更多的是美学意义上的。

但丁的后辈、意大利诗人彼特拉克对劳拉的爱情,也是如此。他在23岁那年邂逅已婚的劳拉,此后,他一直爱着她,从23岁到70岁,专心致志地给她写诗。劳拉嫁的是一个她尊敬但并不热爱的男人,生活无忧,彼特拉克的爱慕对她来说不是不可或缺的,而是一种愉快的消遣、美好的致意,没有的话也过得去,她不需要为所谓“爱情”背叛她的丈夫;如果她是个未婚少女,遭到父母的反对,她可能会不顾一切地跟随彼特拉克。

所以后世的歌德在《亲和力》中得出这样的结论:大的柏拉图式的爱情在一种情况下是可能的,即女人嫁给了一个有耐性的男人,而男人娶了一个他无法摆脱掉的女人。“因此需要四个人来创造奇迹。”歌德自己也经历过一段柏拉图式的爱情,和夏绿蒂·冯·施泰因夫人交往12年的他,对此是有切身体会的。

《亲和力》
[德]歌德 著,杨武能 译
 华夏出版社,2007-10

“不是你!”

饱受爱情痛苦的诗人不少,但像戴望舒那样自称“可怜的单恋者”,就显得分外有悲情色彩。

在苦恋施绛年(作家施蛰存之妹)8年不果后,他写了一首《单恋者》:“在烦倦的时候,/我常是暗黑的街头的踯躅者,/我走遍了嚣嚷的酒场,/我不想回去,好像在寻找什么,/飘来一丝媚眼或是塞满一耳腻语,/那是常有的事。/但是我会低声说:/‘不是你!’然后踉跄地走向他处。”

1928年,也就是戴望舒认识施绛年那一年,他写了《雨巷》。那个“丁香般的姑娘”,很多人猜测就是施绛年。戴望舒的长女戴咏素曾说:“我表姐认为,施绛年是‘丁香姑娘’的原型。施绛年虽然比不上我妈(即穆丽娟,作家穆时英之妹)以及爸爸的第二任太太杨静美貌,但是个子很高,与爸爸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很相配,气质与《雨巷》里那个幽怨的女孩儿相似。”

戴望舒痴恋施绛年,不惜以跳楼自杀表明心意,施绛年被逼无奈勉强答应,但条件是他必须出国拿个学位回来。几年后,远在法国留学的戴望舒听说施绛年和一个冰箱推销员传出绯闻,立刻赶回国跟施绛年摊牌,希望她能回心转意。但施绛年执意离去,戴望舒8年苦恋还是落空。

戴望舒与第一任妻子穆丽娟合照。

此事给戴望舒后来的婚姻埋下了不安定的因子,跟穆丽娟结婚不久,两人就零交流了。穆丽娟到了晚年,仍然对此耿耿于怀,1994年她接受传记作家王文彬采访时,说起他们的婚姻:“我们从来不吵架,很少谈谈,他是他,我是我。……他对我没有什么感情,他的感情给施绛年去了。”

沈从文开始追求张兆和时,也是单恋。张兆和抱着沈从文给她写的一大堆情书去找时任中国公学校长的胡适,表示自己不堪其扰。胡适劝解说,他非常顽固地爱你。张兆和马上回了一句:我很顽固地不爱他。

事后胡适写信安慰沈从文:“我的观察是,这个女子不能了解你,更不能了解你的爱,你用错情了……你千万要挣扎,不要让一个小女子夸口说她曾碎了沈从文的心。”

沈从文与妻子张兆和合照。

所幸的是,沈从文不顾一切的爱最后感动了张兆和。不过卞之琳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苦追张充和(张兆和之妹),走的是家人路线,希望张家人为他说好话,也下跪求过婚。人人知道他喜欢张充和,张充和对他却没有意思。他自己也预感到无望,不会开花结果,但就是放不下,甚至在张充和1948年和傅汉思结婚后赴美定居后,他还不死心。

多年之后,作家苏炜为编写《天涯晚笛》访问年已九旬的张充和,问起这桩著名的苦恋故事,张充和这样回答:“这可以说是一个‘无中生有的爱情故事’,说‘苦恋’都有点勉强。我完全没有跟他恋过,所以也谈不上苦和不苦。”

“我们曾经相爱,却浑然不知”

《情书》可以说是“全员单恋”。男藤井树单恋女藤井树,秋叶茂则单恋渡边博子;两个女主角亦然:女藤井树喜欢男藤井树而不自知,就像叶芝的诗——“年轻时,我们曾经相爱,却浑然不知”,因此渡边博子在信中对她说,“恐怕你也是喜欢他的吧?”;渡边博子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单恋,因为她总疑惑自己是不是一个替身、一个影子。

电影《情书》剧照。

岩井俊二偏爱单恋的故事,像《花与爱丽丝》《四月物语》以及被称为“中国版《情书》”的《你好,之华》都是。他曾在受访时表示:“爱情应该是在模糊暧昧、快开始的时候,最让人期待、给人幸福感。自己觉得这是大家想看的,所以常拍这阶段的爱情。”他拍《情书》,因为“这是一个遗憾的爱情故事”,而这样的故事对他更有吸引力。

在岩井俊二看来,如果没有摄影机介入男女藤井树的生活,从表面上来看,他们的生活是庸常、波澜不惊的。“然而,当你从镜头中窥视这些青春鲜果的剖面,你却会为它们细腻、微小的美感到震惊。”

这“细腻、微小的美”,藏在男藤井树一遍又一遍地在借书卡上写下的“藤井树”这个名字里——女藤井树当年一直以为这是恶作剧,但多年后学弟学妹们一语道破,“那个男生肯定很喜欢学姐,所以才写了这么多学姐的名字”;当然更藏在那张最重要的借书卡里——临别前,男藤井树让女藤井树帮他归还《追忆似水年华》,他是希望她发现自己在借书卡背面画下的她的画像,以及自己的心意的吧。

电影《情书》里借书卡背面画下的女藤井树的画像。

“我一边故作镇定,一边想把卡片放进口袋里。但不巧的是,这件我喜欢的背心裙上竟然没有任何口袋。”在岩井俊二的同名小说里,他这样描述女藤井树看到那幅画像之后的反应,小说也在此戛然而止。

回溯记忆的过程到此结束,但这并不是故事的终结,因为许许多多读者或观众由此勾起了自己的少年记忆,就像编剧北川悦吏子那样:她也曾幻想,早上在学校的自行车停车处偶遇自己喜欢的人,向他问候一声“早安”,然后幸福一整天。

电影《情书》剧照。

曾经有一个网帖,记录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人完美复制了《情书》中的细节,在《追忆似水年华》的借书卡上写下“藤井树”“渡边博子”,时间是1999年。借书卡背面不是少女的画像,而是一封情书:“我们相遇时,都是13岁,可是,已经太老了。16岁那个灰色的秋天,我们分开了。在一起的快乐时光,竟只有一千天。分开吧,淡淡的一句话,那么轻松,那么简单。各自转身,走开了。秋风卷下了梢上那些发黄的曾经的生命,飞舞着,打着旋儿,落下,又不见。它们在选择生的同时,也同时选择了死亡的宿命。既然死已是注定,那只有更加绚烂地生。一样的月亮,一样的灯红酒绿,可又有谁知道,曾经存在过一份感情,消逝了,湮灭在嚣嚣尘世中。我想这不是我所期待的结局,时间带来了什么,带走了什么,已经不再重要——来的终要来,走的终要走,无法拒绝和挽留。但曾经深爱过,什么样的结局,也许都是最好的结局。”

这个故事的真伪存疑。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属于《情书》影迷的浪漫,也是一代人的集体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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