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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升:《四库全书考证》的成书及主要内容

张升 徵文考獻
2024-09-13

编者按

《四库全书考证》作为《四库全书》纂修过程中校勘成果的汇总,具有珍贵的文献价值。该文通过爬梳文献,厘清《考证》 的编纂乃是经纂校官签改,再经总纂、总校、总裁裁定,选定黄签,粘贴于进呈本之上,再由编次黄签考证官汇集。但应该注意到以下三点:《考证》只是校签中的黄签,不能涵盖馆臣所有的考证成果;《考证》收录书籍仅一千余种,远不及《四库全书》收书规模;《考证》收录书目、归类与《四库全书》存在出入。

《四库全书考证》一百卷,清王太岳、王燕绪等辑。作为《四库全书》重要的衍生品,《四库全书考证》是四库馆编次黄签考证官汇编、加工《四库》书中的黄签而成的。乾隆曾颁下谕旨要求将此书与《四库全书总目》一起置于《四库全书》之首,可见乾隆对此书之重视。不过,与《四库全书总目》广泛受到重视相比,《四库全书考证》却很少受人关注(甚至很少学者引用,遑论研究)。这是为什么呢?为了回答此问题,我们有必要分析一下《四库全书考证》的成书及其主要内容。

一、黄签

1、什么是黄签

四库馆中一般的校签,都是白色的纸条,而黄签是指选取原有的校签中较合适的,用黄纸誊抄清楚,粘于进呈本相应校改之处的眉端,专供进呈御览之用的校签。可见,黄签是特殊的校签,有特殊的含义。这些黄签,相当大一部分都被收入《四库全书考证》一书中。

据李国庆介绍,天津图书馆所藏文渊阁底本《公是集》眉端保存稀见的四库馆臣批校签语,展卷可见批校无处不有,每条均工笔书写、粘贴整齐,取校是书的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校文俱改,据此推知,此书是文渊阁《四库全书》誊清时所依据的本子,故名文渊阁底本。以上所说的校签实即黄签,而此书是四库馆誊清本(格式完全同《四库》正本),说明黄签是贴于誊清本上,以供进呈的。《天津图书馆古籍善本图录·鉴赏图录》收有此书的书影一页(原书首页),题:公是集五十四卷,清四库全书馆写本。此页贴有两纸黄签,书写很工整,其中第一条为:“第一页前四行  案:攽序云:古赋归之内集,律赋归之小集。今既编为一集,古赋存者仅七篇,列之于前,而律赋则列之于后。其余各体俱不复存内集、小集、外集等细目。”也就是说,四库本将《公是集》的内、外、小集均编成一集,不复细分。因此,古赋、律赋也自然不另分入不同的集中,而均列于开篇。这种改变比较重要,馆臣特通过黄签加以说明。第二条为:“一页后一二行  案:《宋史》敞本传:举进士,廷试第一,编排官王尧臣其内兄也,以亲嫌自列,乃以为第二。此谓使予居天下第一,应指此事。”此条并无校改,只是解释原文之蕴意。

我们知道,校签一般是附贴在底本或稿本之上的,以指明应改动之处及如何改动。但是,四库馆黄签都是贴在进呈本(即定本)之上的,相应的原文已作过改正,而这些黄签只是指明在原书什么地方作过什么改动,依据是什么,似乎有些多余。这是为什么呢?笔者认为,在四库馆中,黄签的主要作用是:其一、表明馆臣校对认真,有成绩;其二、表明这些校改的最终裁订权是在乾隆手上(这只是一个姿态,并不表示或希望真正需要乾隆作什么具体的改动)。所以,抄成的定本(进呈本)要附上黄签。

至于黄签粘贴的位置,据“军机大臣等奏将发下《通鉴纲目续编》拟改各字黏签呈览等事片”(乾隆四十七年十一月初八日)载:“臣等将发下《通鉴纲目续编》,遵照皇上阅定二册,于各册内悉心酌核,谨将拟改各字用黄签注明黏贴,并于书头黏签标识,恭呈御览。”可见,黄签一般是粘贴于相应校改之处的书眉。例如,据光绪年间的官僚王颂蔚入值枢院时所见的列传部分《明史》可知,进呈本为蓝面册《明史》列传,列传首尾略具案语,用黄签粘于书之上方,人名地名改译和修改处用黄签粘在原文上。天津图书馆藏四库底本《大清一统志》一册,正文内容有四库馆臣墨笔圈画手迹,天头眉端有四库馆臣黄签批语,合计十余处。

2、黄签的选定

一般来说,《四库》书经纂修、分校、覆校等校办后,粘贴校签,然后经由总纂、总校、总裁等审核,酌定、认可其中的一些校签,并从中选取一些写成黄签。可以说,黄签是校签的精选。那么,为何要作选择呢?因为:其一、原签太多,不一定都签改得当。其二、签改得当的校签也太多,不可能都抄给乾隆看。其三、原签涉及校书的方方面面,如顺序调整、文字、内容、格式等,不一定都适合在进呈本中出签(因为与底本不同)。例如,《四库全书考证》“唐储光羲诗集”中有考证文字错误十数条,然其中只有“卷二,同王十三维偶然作,黄河流向东,原本流东二字互讹,据《全唐诗》改”一条在翁方纲提要稿中有所体现,其余则不同。这说明,翁氏所签,并非都能入《考证》。

黄签是何人选定的呢?原书的校签中选取何者抄成黄签呢?这应是总裁或总校选定的,而且往往选的是其中考证正确、证据充分、有代表性的校签。

大典本黄签的写作程序大致是这样的:纂修官初拟(一般的校签),总纂审阅(间有修改),总裁阅定(选定何者入黄签),校勘处对选定者作修补,誊录再抄成黄签,贴于进呈本中。

至于非大典本之书黄签的写作程序,可能是这样的:纂修官校正粘签,分校再出校签,复校再核对,并添加校签,总校、总裁对分校、覆校的校签作审订,选取其中的抄成黄签。据叶启发《稿本华鄂堂读书小识》“来斋金石刻考略三卷(稿本,朱筠签校)”载:“卷上第三十三页右一行有粘签云:‘原本柬讹束,据囗字记改囗。五页后四行。’右二行有粘签云:‘囗喙,原本喙讹家,囗石文字记改囗。十五页后五行。’又第三十七页右九行有粘签云:‘囗囗荧泽令,按《隋书·地理志》作荥。何焯云,荧荥古人囗。姑仍原本。四十页前八行。’卷中第十三页右七行有粘签云:‘开元十四年,原本脱四字,衍月字。据金石文字记增删。十四页前八行。’第十五页右一行有粘签云:‘天宝二年,原本阙二字,据金石文字记补。十六页前五行。’卷下第十页左四行有粘签云:‘曰刚,原本刚讹网,据石墨镌华改。十一页前七行。’各签上均盖有黄签二木字朱记。仲兄定侯谓此书为乾隆修《四库全书》时福建巡抚所呈进,分由笥河编修校办。编修加以考订,粘签后移送黄签考证官王太岳、曹锡宝,二人于编修原签上加盖黄签二木字朱印,以便抄录。时别以黄纸誊录签注,粘于抄本之上,以备呈进御览。后经发还,为编修所得者。余细阅签条上所注文字,异同之处与此稿相合,而所载页数行次则不相符。盖此系福建呈进之原稿,当时于例先缮副本,送校办之人考订签注,后再另缮正本,而以黄纸誊录考订签注之语,粘贴其上,呈进御览。副本及呈览之本行次与此原稿本不同,此签条则为编修移副本上所粘者贴于此呈进原稿本之上,故页数行次互异。签条上端均缺坏不全,其为揭签移粘时所毁损,毫无疑义矣。粘签上所称原本讹脱阙误之处,此稿本无不与之同,是其明证也。……家又藏有明刘锡元扫余之余四本,书首亦有翰林院大方印。书中送徐肩虞守济南序……,均已裁割,粘有黄色粉纸签条云:‘此处抽毁。’系呈缴抽毁禁书可证。此书黄签木印记之来历也。”“慎子一卷(四库馆抄本)”载:“清乾隆三十七年修《四库全书》,各省采辑及私家呈进之本,均由四库馆缮书处先行录副,送纂修诸臣考订粘签,再缮录正本,以黄色纸签钞誊签注按语,粘贴其上,赍呈御览。”笔者认为,以上关于黄签的描述是目前为止最为详细的。上述签条应该不是纂校官最初的出签,而是修改过的校签,因为它们已经非常接近于黄签的内容:包括原文如何,校改依据,校改之处的页、行数。“原文”指原稿本,此校改的是誊清本,故单引号内所标的誊清本页、行数,当然与原稿本的页、行数(在单引号之外)不同。但是,这些校签与一般黄签的内容也有不同:黄签标示页、行数一般是在签条的开头,而这些校签的页、行数在末尾;表述不规范,如《金石文字记》,写作“字记”、“石文字记”。因此,这些校签只是从初次校签到黄签的过渡。尽管如此,笔者认为可以据此推断黄签办理的流程:原稿本由纂校官校办后,其中的校签被裁定认可,经纂校官修改,再回贴于原稿本上,加盖“黄签”朱记,然后誊录成黄签粘贴于誊清本(进呈本)上。此外,前引《稿本华鄂堂读书小识》所述,还有两点需注意:其一、黄签也用于签记抽毁、禁毁情况。其二、黄签的选定者应该是总裁、总校,而不是黄签考证官王太岳、曹锡宝(参下文)。

一般来说,选取中的校签要加盖“黄签”木记。这些盖印的校签,自然要被揭下重抄成黄签,然后贴于进呈本中,而揭下的原校签可能并不再回贴于原底本之上,所以,目前《四库》底本中所见之校签就很少有加盖“黄签”木记的。进呈本返回之后,黄签考证官将这些黄签从进呈本中揭下,登录入《四库全书考证》一书。之后,再将这些黄签又重贴于原稿上,因而其页数、行数(是针对进呈本而言的)与原稿本就不相符。

3、黄签的加工

在选定之后,有的校签在抄成黄签之前还需经过加工(一般应该是出签者本人作的),主要是补充考证材料,因为原来的校签写得相对较为简单。我们在现存《四库》底本中看到的校签其内容一般较少,但是,《四库全书考证》所收的一些考证内容则较多,如《四库全书考证》卷三十“史部·续资治通鉴长编”载:“《续资治通鉴长编》,宋李焘撰。原表。案:李焘撰《长编》,先后凡四次表进,此乃乾道四年进建隆至治平五朝事迹所上之表,其余三次原表,《永乐大典》内徧检未得,盖已亡佚矣。”卷三十二“史部·东观汉记”载:“《东观汉记》,汉刘珍等撰。原序。案:罗愿此序载《文献通考》。维时《东观汉记》祗存八篇,至元时遂全佚,今所裒辑者,已与序语不相符合,以其为本书原序,故仍冠卷端。”可见,选定的黄签后来应该作过一些修改,如前述的校勘处修补。

至于黄签修改的内容,可以从目前所见《四库》校签与黄签的区别得知:其一、黄签已根据总纂、总裁的意见对校签内容作修改。例如,纂校官出签时,有时会使用拟改、疑、酌改等商量性的表述,其用意即是希望总裁等作裁定。黄签是经过认可的校签,这些商量性的表述当然就不需要了。其二、黄签一般会标明校改在进呈本的位置,方便乾隆检阅。在编入《四库全书考证》时,这些位置信息均已删去(因为没有必要)。而一般的校签是粘贴在相对应的原文之上的眉端的,所以不用标明位置。其三、黄签增加了校改的依据。如:某字讹,据某某改为某。一般的校签只指出需改动之处及如何改动,不出依据。但黄签是为了让乾隆看的,所以要补上校改依据。其四、黄签是为了进呈御览的,故书写工整。原校签书写较草,这从《四库》底本校签可以明显看出。其五、黄签是用黄纸条写的,而一般的校签是用白纸条写的。

可见,黄签是精选的校签,而且是经过加工的校签。

二、《四库全书考证》的编印

如前所述,《四库全书考证》是《四库》编修的副产品,是在修《四库》过程中顺带编纂的。据“谕内阁着总裁等编刊《四库全书考证》”(乾隆四十一年九月三十日)载:“昨四库全书荟要处呈进抄录各种书籍。朕于几余披阅,见黏签考订之处,颇为详细。所有各签,向曾令其附录于每卷之末,即官板诸事,亦可附刊卷尾。惟民间藏板及坊肆镌行之本,难以概行刊入,其原书讹舛业经订正者,外间仍无由得知,尚未足以公好于天下也。前经降旨,令将四库全书总目及各书提要,编刊颁行。所有诸书校订各签,并着该总裁等另为编次,与总目、提要,一体付聚珍版排刊流传。既不虚诸臣校勘之勤,而海内承学者,得以由此研寻。凡所藏书,皆成善本,亦以示嘉惠士林至意。钦此。”乾隆的意思是,所有的考订(进呈本中所贴之黄签),写得非常好,之前曾要求附于各卷卷末,现在为了让更多的人都能知道这些考订,以便改正民间的传本,要求编辑这些考订为《四库全书考证》,和《总目提要》一并刊行。可见,《四库全书考证》是汇编上述的黄签而成的。

武英殿四库馆有专门办理抄录黄签的地方,即黄签考证处,又可称为黄签处、考证处。具体负责编辑这些考订的是四库馆中的编次黄签考证官。《四库总目》职名表中开列的黄签考证官有两人,即:王太岳、曹锡宝。不过,《四库全书考证》(聚珍本)全书总目后开载:“纂辑官:王太岳、曹锡宝;原纂官:王燕绪、朱钤、何思钧、仓圣脉、杨懋珩、缪琪。”可知,编辑《四库全书考证》一书,除王太岳、曹锡宝外,还有王燕绪等六人。据《四库》职名表可知,王燕绪等六人均为武英殿四库馆总校官。那么,纂辑官与原纂官到底是什么关系呢?笔者推测,这些总校官应该是最初选定黄签之人(原纂官),而王太岳、曹锡宝只不过是将进呈本中的黄签搜集起来,编成《四库全书考证》。据“大学士于敏中等奏请将《荟要》覆校改为分校并添设总校二员折”(乾隆四十年十二月初九日)载:“……臣等公同商酌,应请添设总校二员,专司其事。凡各分校已校之书,汇交提调登册,由提调分发两总校,细加磨勘,分别功过,改正舛误,登列黄签,并各书衔于上,以专责成。”可见,选定(登列)黄签是总校的工作。

乾隆四十六年二月,乾隆要求将来《四库全书考证》编成时,将其与《四库总目》一起置于《四库》之首:“此次所进《总目提要》,并王太岳、曹锡宝所办黄签考证,将来书成时,俱著列于《四库全书》之首。钦此。”乾隆四十七年七月,《四库全书考证》编成,据“质郡王永瑢等奏《四库全书简明目录》等书告竣呈览请旨陈设刊行折”(乾隆四十七年七月十九日)载:“……又《四库全书考证》,亦据纂修官王太岳、曹锡宝等汇总排纂,编成一百卷,装作十函,理合一并进呈。……其《总目提要》及《考证》全部,臣等均拟缮写正本,于文渊阁中间东西御案上次第陈设。此系全书纲领,未便仍分四色装潢,应请用黄绢面页以符中央土色,俾卷轴森严,益昭美备。”随后,《考证》一书被抄成七份,与《四库全书》一起分储七阁。

在《四库全书》编修期间,四库馆应刊之书(除初刻四种外),原计划都是用活字印行的,但是,有的书太大或有图,摆印太麻烦,馆臣提议将这些书改用雕板印刷。据金简等“为奏闻事”(乾隆四十六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载:“窃查办理四库全书处交到应用武英殿聚珍版排印各书,其卷帙浩繁如《旧五代史》、周必大集等书,摆印需时,必致多刻木子。前经臣董诰奏明拟刊整板,业蒙允准在案。查自乾隆三十九年起扣至本年十二月,其摆印过书七十种,现在陆续交到者约计四十余种,内中除有图者五种应刊整板,其篇帙在四、五十卷者,现俱交总校彭绍观随校随摆,此外有自六、七十卷至百卷以上者十余种,即交总校刘跃云专司校阅,刊刻整板。如此分别办理,则应摆、应刊各书,自可与缮写处《四分全书》后先蒇事。”《四库全书考证》有一百卷之多,而且是在乾隆四十七年才编好,自然应用雕板印刷。不过,据“军机大臣和珅为奉旨垂询《通鉴辑览》《全书考证》刻板刷印事致四库馆总裁函”(乾隆五十一年六月十三日)载:“……王太岳等所办《全书考证》,曾否刻板?如尚未动工,即用聚珍板排印。钦此。”可知,乾隆五十一年此书又临时改用活字印刷(此活字本后收入《武英殿聚珍版丛书》中)。这是为什么呢?笔者推测,其时四库馆已闭馆,需要活字印行的书已不多,聚珍馆任务不重,所以可以承接摆印一些大书。

三、《四库全书考证》的主要内容

《四库全书考证》将所收的一千一百多种书分为经、史、子、集四类,分别对其进行考证,包括文字、顺序、内容等的辨误订正。其所收的考证,是广义的校勘,既包括讹、衍、阙、倒置等一般问题的校正,也包括史实、观点等的校正。兹分述如下:

其一、讹错。这种改动最多。例如,《考证》卷三“御纂周易折中”载:“卷二,同人于野集说与人同者物必归焉。刋本焉讹之,据序卦传改。”卷五“书集传纂疏”(元陈栎撰)载:“(卷一)方命圯族集传楚辞言鲧婞直。刋本婞讹悻,据蔡传及楚辞改。”卷六“毛诗注疏”载:“卷三,报我不述。笺云:不循,不循礼也。刋本上循字讹述,据宋本改。”

其二、缺、脱。例如,《考证》卷一“易小传”(宋沈该譔)载:“卷二,上泰六五,坎中男。刋本阙男字,今补。”“厚斋易学”(宋冯椅撰)载:“上古结绳而治。注,龚氏曰、郭子和曰。案:二条原本缺,今据《义海撮要》及《传家易说》补。”卷四“书传”(宋苏轼撰)载:“(卷五)雷夏既泽。传,雷泽在济阴城阳县西北。原本脱阳字,据孔疏増。”

其三、衍。例如,《考证》卷三“叶八白易传”(明叶山撰)载:“(卷九)明夷卦。传,浊世不可以富贵也。原本贵下衍乐字,据《文选》删。”卷四“尚书要义”(宋魏了翁撰)载:“卷五,宗彝条以五采,成此画焉。原本采讹色,又成下衍采字,并据孔疏改、删。”

其四、倒。例如,《考证》卷一“横渠易说”(宋张载撰)载:“附录,‘横渠先生行状’:变化气质之道。刋本阙气质之三字,据《张子全书》补。”“易小传”(宋沈该譔)载:“卷三,上噬嗑六五。传:位尊民服。刋本位尊二字互倒,今改。”卷四“书传”(宋苏轼撰)载:“卷十七,皆布乘黄朱。传:陈四黄马朱鬛。原本黄馬二字互倒,据孔传改。”“尚书全解”(宋林之奇撰)载:“(卷八)阳鸟攸居解意雁之南翔所居故取以为地名。刊本所居下衍地名二字,以为下脱地字,今删、増。”

其五、纠正事实、史实之误。例如,《考证》卷一“周易窥余”(宋郑刚中撰)载:“(卷二)九二。注:李鼎祚谓坤为户,乾为百,三爻故为三百户。案:《易集解》,此系虞翻说,今竟作鼎祚,似误。”“卷四,大有初九。鼎祚《易》谓:比初动成屯。案:此系虞翻说,非鼎祚。”

其六、解释文意、书旨,或对文中的观点提出纠正、批评、补充或解释等。例如,《考证》卷一“读易详说”(宋李光撰)载:“卷一,乾彖,说圣人作易之意,首立乾坤两卦,以明君臣之大分。案:光《易说》专引史事明《易》,此二句已括全书之旨。”“六四,说盖坤之六五,非女君则摄主也。案:六五爻象,文言皆无贬辞,李氏拘于君臣之说,故曰非女君则摄主。本爻实无此义,此盖本程传。李氏舜臣曰乾之九五,尧舜之君也。坤之六五,皋陶稷契之臣也。斯为得之。”“周易窥余”(宋郑刚中撰)载:“卷一,屯彖,注:荀爽謂屯本純坎,初升二,二降初,是皆刚柔之变。案:李鼎祚《易集解》载荀爽曰:此本坎卦,下有案字,则初六升二九,二降初,係鼎祚之説。今概冠以爽謂云云,似欠明晰。”“易说”(宋赵善誉撰)载:“卷二,临卦。说:惟九二之象,曰未顺命也。最为难解。案:未顺命也,苏轼曰:四阴在上,负其强而未顺命,故咸临之则吉。梁寅曰:四阴党盛,尚未顺命于阳也。此所载诸说俱不如二说为安。”“易传灯”(宋徐氏撰)载:“卷一,三代制度篇。文王作《易》该三代制度,以为《易》象,如比九五,言王用三驱,兹见玉田,不合围之礼。案:《易》爻辞,孔颕达以为周公作,今徐氏以为文王作,盖用《参同契》之说。宋儒若李过、李舜臣、冯椅皆主此义。”卷二“易学变通”(元曽贯撰)载:“卷四,恒卦。恒之六爻,无有能尽恒之道,何也。曰:不特恒也,虽咸亦然。尽咸之道者,惟圣人感人心而和平,乃为咸之正。尽恒之道者,惟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乃为恒之至。案:此义前儒皆未之及。”

另外,《考证》中的每条考订一般都会标明校改依据,但也有个别没标明,大概是得之理校之故,例如,《考证》卷三“易义古象通”(明魏浚撰)载:“卷二,蒙,六二。注:三动则成巽。原本巽讹兑,今改。”“卷三,随上六。注:上体兑,西方之卦。原本方讹山,今改。”“卷六,损初九。注:犯天下不韪而损其名。原本韪讹讳,今改。”“卷七,革九三。注:二已日至于三,已经三番筹划。原本画讹害,今改。”“周易像象述”(明吴桂森撰)载:“卷一,乾九二条。注:然内外总一体。原本外讹卦,今改。”“易用”(明陈祖念撰)载:“卷五,健顺章吉,事必有禨祥。刊本禨讹机,今改。”

关于《考证》一书的内容,我们还应注意如下几点:

1、在抄入《考证》时,编辑者应该又对黄签作过一些修改。例如,黄签上所标的某页某行,对《考证》一书而言无意义,在抄入《考证》时就均删去,而改标原文的卷次、篇名及原句,据《考证》卷一“周易注疏”载:“卷首上,伯授太山毛莫如,案:毛,《前汉书》作屯。卷一,乾卦文言疏或在事后言之,刊本言讹者,据毛本改。”因为《考证》不附原书,只有这样标示才能让读者清楚其校改对象。

2、进呈御览后,黄签被揭下来抄入《考证》。考证官在删去黄签标示的页、行数的同时,要补充上原书的篇名等出处信息,所以考证官必须看原书。有时,考证官为方便核对,可能会将黄签贴回原稿本或底本(但绝大部分没有贴回)。因为黄签的页、行数是针对进呈本而言的,所以其与原稿本或底本的页、行数就不相符。

3、编成《考证》一书,本意是为了让民间可据此参考改正相关书籍,但是,该书又不收每条考证,因此,《考证》的参考价值是颇有限的。例如,某一书,《四库》本改动了数十处,而《考证》只收其中的十数条考证,那么,民间可参考的就只有这十数条考证。

4、《四库全书考证》是修《四库》的副产品,所考证的书应该都收入《四库》,但是,据傅以礼《华延年室题跋》“钦定四库全书考证”条载:“谨案:……考此书体例,本按《四库》所收经史子集各种,考证异同得失。乃经部载有《易韵》、《增修书说》、《仪礼经传通释》暨《续编》、《春秋条贯篇》、《春秋遵经集说》、《中原音韵》、《古音骈字》既《续编》;史部载有《季汉书》、《闽学源流》、《水经注释、附录》、《史义拾遗》;子部载有《小心斋札记》、《问学录》、《广治平略》、《余冬序录》、《戒庵漫笔》、《广事类赋》、《玄学正宗》、《简端录》、《天官翼》;集部载有《琼琯集》、《双江集》、《三易集》、《鬲津草堂集》、《哄堂词》、《后村别调》。共二十八种,皆出《四库全书》之外。虽其中亦有《总目》附存其目者,究非《四库》著录之书也。”可见,《考证》所收之书,并不都在《四库》及《总目》中。此外,该条还谈到《考证》与《总目》归类不统一、书名不一致等情况。

5、《四库全书考证》所收只是校签中的黄签,但也不是所有的黄签均收。前引叶启发《稿本华鄂堂读书小识》“来斋金石刻考略三卷(稿本,朱筠签校)”所提到的那些加盖了“黄签”二木字朱记的校签,只有“开元十四年,原本脱四字,衍月字。据金石文字记增删。十四页前八行”一条在《四库全书考证·来斋金石刻考略》中有反映,其余均未见记载。另外,前述天津图书馆藏《公是集》有两纸黄签,但《考证》根本就没有收《公是集》,当然也就没收这两条黄签。

6、《四库》本书末或卷末所附之考订与《考证》一书所收的考订均是来源于黄签,但两者所收多有不同。换言之,《四库》本书末或卷末所附的考证,一般都不收入《考证》一书中。既然都是对同一书的考订,而且均出自于黄签,为什么《考证》所收绝大多数条目与《四库》本所附“考证”不同呢?笔者推测其原因是:编纂者有意避免《四库》本所附“考证”与《考证》所收黄签重复,例如,《四库》本《缘督集》只有卷六末附考证一卷,而《考证》收《缘督集》的考证却是从卷七开始,前六卷均无考证。又如,《考证》所收《灊山集》三卷均有考证,其中卷一共六条,而四库本《灊山集》原书只有卷一末附“考证”四条,而且两者所收的条目只有一条是相同的。这相同的一条,《考证》为:“次韵胡明仲见寄:去年玉笋班,仰视见櫑具。原本櫑讹礧,据《汉书》改。”《四库》本所附“考证”为:“第六页前八行,櫑具,原本讹作礧具,按:櫑具乃剑首之饰,出《汉书·隽不疑传》,今考正。”两者的考订略有不同。它们所参考的黄签应该是一样的,为什么其考订会有不同呢?笔者认为,这是因为黄签在抄入《考证》及《四库》本所附“考证”时分别被加工过。

可见,《考证》一书所收是非常有限的,不但对黄签是如此,而且对一般的校签更是如此。因此,乾隆虽然将《考证》与《总目》并列在《四库》之首,极为推重,但其影响并不大,根本无法与《总目》的影响相提并论。不过,笔者认为,《四库全书考证》尽管不能涵盖馆臣所有的考证成果,但仍有较高的文献价值:其一、将一千多种《四库》书的考证汇编在一起,方便检阅和利用。其二、《四库全书考证》所收的考证多经加工过,往往较详细(如加入校改依据等)、可靠。其三、《四库全书考证》与四库本书后或卷后所附考订多不重复,两者可以起到互补的作用。

综上所述,四库馆开馆期间《四库》书的考订,经历了从校签到黄签再到《考证》的过程:先经纂校官签改,再经总纂、总校、总裁裁定,选定黄签,粘贴于进呈本之上,再由编次黄签考证官将这些黄签编成《四库全书考证》一书。在每个阶段,校签都有可能被加工、修改过。可以说,《四库全书考证》中的考订,是众多馆臣合作的成果。因此,尽管相对于所有《四库》书的所有考订而言,《四库全书考证》所收很有限,但其文献价值应该得到充分的肯定。

(编辑:鄙人琚琚  排版:方圆)

选自 | 《史学史研究》2011年第1期。注释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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