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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镇西:我越来越不敢说"教育创新"了

2017-03-06 李镇西 深圳师者情怀


编者按

遍观当今教育,纵览历朝时势,情怀君感慨世风不古,忧虑学风难继。几十年的教改一路走来,从素质教育、减负、研究性学习、新课改到最近热议的核心素养,步履不可谓不维艰,却收效甚微,的确辜负了一代代师生的汗水与青春!个中缘由,难以尽述,也难以切中肯綮。

放眼神州大地,一片丰收盛况。处处硕果累累,时时花样翻新。教改模式迭迭出,专家学者天天飞。假改革教育之名,行捞取名利之实。或口若悬河、舌战群儒,急欲兜售其道听途说。或远离教学一线,置身文山会海,却课改大作频出,教研巨著等身。或言必称希腊,满口洋玩艺,大加挞伐教育落后,痛加指责教师落伍。热衷造新词,崇尚假大空。倡导伪模式,热捧假专家。不学无术者忽悠师生,竟名利双收:学富五车者忧患时局,却无人问津。此处敢称中国高效无人能及,彼地惊呼世界创新罕有其匹。似乎谁胆量大、噪音高,谁就能执教改之牛耳。孰知尘埃落定,徒增一笑料耳。

可叹的是却苦了起早贪黑、朝五晚九奋斗在一线的教师们,体力辛苦是小,心灵煎熬更大,备受瞎指挥、伪模式之折腾凡三十年有余。情怀君感觉几十年的教改绕了一圈,却忘记了当初为何出发,现在又回到了原点,正好借此闭门思过,把出发目的想清楚后重新出发。

今天推送享誉海内外的教育专家、特级教师李镇西先生的近作。 情怀君虽未曾直接与作者谋面,但拜读其大作凡百余篇部,羡其才识,慕其功业。他是一位戴着镣铐跳舞、左冲右突,终至梦想未圆的理想主义者;一位既仰望星空,又不得不屈服于现实,一直在 努力寻求完善的改良主义者;一位胸怀大爱、尽己所能为改善师生境况而鼓与呼的现实主义者。巴蜀大地多才俊,镇西先生享美誉。常发振聋发聩之宏论,时有石破天惊之雷声。

创新是一个常谈常新的热门话题。几千年前先贤们早就说透了很多道理,吾辈岂敢遑论创新。创新之难,的确难于上青天。诸君且听镇西先生娓娓叙说。

   (深圳高级中学黄元华)


几年前的一天,我读到吕型伟先生在2003年的一篇谈话记录,觉得句句都说到我心窝里去了。吕先生当时谈的是“要学点教育史”,说的都是常识。但这些常识渐渐被人遗忘,所以先生的话特别振聋发聩。当时我就将这篇谈话记录转发到我的博客上去了。今天重新读这篇谈话,再次拍案叫绝。

我是九十年代开始读吕型伟先生的文章的,他总是通俗而深刻地阐述一些问题。后来和黄玉峰结识,谈到吕型伟先生他十分敬佩。他说:“吕先生是一位真正的教育学者。”还说有机会的时候,陪我去见见吕先生。但直到2012年吕先生去世,我都没有机会见到他。这成了我无法弥补的遗憾。但每次读到他的文字,我就感到他在我身边。见与不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思想上的共鸣。

对的,是“共鸣”,我没有高攀。虽然以年龄论,我和吕型伟先生属于两代教育者,我是后辈;以思想论,吕先生是教育家,其见地显然远在我之上。但对教育的理解,我和吕先生还是有些也许是“偶然”的“所见略同”。比如,关于思想层面的“教育创新”。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是一个保守主义者。我曾经多次在我的文章中说,我从没有自己的教育思想,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对我所敬仰的中外教育家思想的实践。年轻时我也曾经很想搞“教育创新”,甚至幻想过“构建”自己的什么“教育思想理论体系”,不是我狂妄,而是因为有太多的专家谆谆告诫我:“不要老跟在别人的理论后面,要有自己的东西,要勇于创新。”但教育不是那么好“创新”的。尤其是我在读博期间,读了从孔夫子到陶行知,从苏格拉底到苏霍姆林斯基的教育论著后,深感教育真理就那么几条,最根本的教育思想已经被前人说的差不多了。留给我们的创新空间实在有限。到后来,我越来越不敢说“教育创新”了。

然而,纵观整个当代中国教育,今天一个“新理念”,明天一个“新思维”,后天一个“新突破”,声称“教育创新”的人如过江之鲫,何其多矣!以各种概念冠名的“××教育”模式(诸如“希望教育”之类)就像李铁梅的表叔一样——“数不清”。面对当今各种眼花缭乱的“教育创新”——有人动辄说自己“首创”了什么,“第一个提出”了什么, 或者说自己是“中国××教育第一人”、“之王”、“之父”……我惊讶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

就在这时,我读到了吕型伟先生这篇谈话。谈话记录被整理后发表时,题目为《要谈教育创新,先学点教育史吧》。他一开始就尖锐抨击那些动辄宣称自己“教育创新”的人:“有的是为了出名,有的是出于无知,好像田径运动员,不知道世界纪录是多少,却自吹自己破了世界纪录。”

学识渊博的吕型伟先生梳理了世界进入近现代以后几百年间的教育史,让当代中国教育人明白,我们今天的许多理念包括“改革”,并没有走出前人的视野。他说:“教育这个社会现象已有数千年历史,在探索教育规律这条道路上前人已做了大量工作,进行过无数次实验,提出过许多教育理念、理论,成功的、失败的,可以说是不计其数。如果你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可以自吹是创了新理论、新模式呢?”

    比如——

“著名的人文主义教育家、意大利的维多利诺(1378~1446),在1423年制订了五条办学原则,他大概可以说是愉快教育的祖师,还办了一所学校,自己给学校取名为‘快乐之家’,自称是仁爱之父,学校充满人文精神。”“法国的刺伯雷(1494~1553),他的代表作《伽刚丘和潘德格罗尔》,对封建制度作了有声有色的讽刺,对从封建制度下解放出来的新人给了崇高的礼赞,他主张要使全部教学变成愉快、轻松、富有吸引力的活动,‘以致觉得与其说它像学生的学习,毋宁说它像国王在消磨时光’。”这可比中国今天的“愉快教育”早了六百年啊!

又如——

“到19世纪末主要是20世纪初,在美国出现了一个非常重要、影响极大的教育流派,即实用主义教育思想,创始人就是杜威。他对传统教育的理论与实践发起了批判,提出儿童中心的理论,认为儿童是太阳,教师、教育工作一切要围着太阳,强调要将教育的重心由教材、教师和其它一切教育工作转移到儿童,所以也被称为教育领域的‘哥白尼式的革命’。与此相关,他还提出了‘教育即生长’、‘教育即生活’、‘学校即社会’和‘做中学’等一系列与欧洲传统教育完全不同的新理念。……以杜威教育思想为指导的克伯屈设计教学法,还有一种教学方法是废除课堂讲授,学生与教师订立学习公约,在改教室为各科作业室或实验室自学的基础上,学生按自己的兴趣,自由支配时间,各作业配有该科教师一人作为顾问,进度可自己掌握,教师检查记录,毕业时间也各不相同,这种比设计教学法更为个性化、并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制度,叫道尔顿制,以上两种方法在解放前我都试过。”

看见没有?今天我们以为有着“鲜明时代特征”的一些教育改革,其实也还是走在先贤们教育实验的延长线上。

不是不能谈“教育创新”,而是不要侈谈“教育创新”。什么叫“侈谈”?就是“夸大而不切实际地谈”。明明前人已经谈过的教育理念,你换了个词儿来包装——有时候甚至连词儿都没换,你就说是你的“发明”“发现”,这就是“夸大而不切实际”,就是吕型伟先生说的“不知道世界纪录是多少,却自吹自己破了世界纪录”,所谓“不知道”就是“无知”。因此我说,动辄侈谈“教育创新”,至少是一种无知。

各学校争相“创新”不能说和我们某些教育行政部门的评价有关。有的教育局甚至下达了学校年度的“创新”指标,并统一纳入年度考核。如此一来,各个学校当然只好纷纷“创新”,许多假“创新”自然层出不穷。任何一项创新成果的出现,都是有其自身规律的,而且需要时间更需要实践,不是像买商品一样,揣着钱直接到商店就瞬间搞定。如此“大跃进”般的“创新”就是典型的浮躁。

当然,浮躁的远不只是教育,现在整个社会都是如此——或者毋宁说,是整个社会的浮躁打破了教育应有的宁静与从容。自从1995年江泽民同志在全国科学技术大会上提出“创新是一个民族进步的灵魂,是国家兴旺发达的不竭动力”之后,“创新”成了热词,整个中国掀起了“创新”的热潮。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是值得赞扬的,是令人欣慰的。因为当今时代,国家间民族间竞争的核心其实就是创新力。但浮夸式的“创新”却只能产生泡沫,而不是真正的创新。“人无我有,人有我新,人新我精”这样的创新理念用于企业产品,毫无疑问是对的,但学校不是企业,教育不是科技。

这涉及到对“教育”的理解。我认为,教育更多的是属于人文而不是科学——注意,我说的是“更多的是属于人文而不是科学”,意味着我不排除教育也有科学的属性,但“更多的”是属于人文。这个话题如果往深处探讨,空间还很大,甚至可以说比较复杂,但我这里只想简单地强调一点,科学(技术)产品的发展就是一代一代不断被刷新被淘汰的过程,而且更新换代越来越快,创新速度稍微慢一些就过时落后了。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手机的更新换代以及不同品牌手机的市场竞争,现在苹果7都出来了,谁还会去买苹果6?华为、小米等国产手机之所以越来越敢于挑战苹果、三星,就是因为科技创新的含量在不断增加增强。但人文成果不是这样的,所有人文成果都指向人的思想、情感、价值、精神,情感,包括社会理论。这些成果一旦问世,就是不朽。它可以被完善被丰富,但不可能被替代被淘汰——屈原的诗歌会过时吗?贝多芬的音乐会落伍吗?教育理念的生命力同样如此。孔子、苏格拉底、卢梭一直到陶行知、苏霍姆林斯基等教育家的理论也永远不会失去鲜活的勃勃生机。所以我说,在根本的教育理念方面,前人说得已经差不多了,我不敢说绝对没有创新的空间,但这空间委实不大。

包括我参与的“新教育实验”,从我们所倡的理念来看,也了无“新”意:“营造书香校园”新吗?“为了一切的人,为了人的一切”新吗?“尊重学生的个性”新吗?“无限相信教师和学生的潜力”新吗?等等等等,都不新,都是中外教育家说过的。因此,“新教育”的理念其实并不新,都是古今中外经过无数教育家们倡导过甚至实践过的真理。当然,我们也可以对“理念创新”赋予新的理解。朱永新老师在谈到“新教育实验”时,这样说:“当一些理念渐被遗忘,复又提起的时候,它就是新的;当一些理念只被人说,今被人做的时候,它就是新的;当一些理念由模糊走向清晰,由贫乏走向丰富的时候,它就是新的;当一些理念由旧时的背景运用到现在的背景去继承,去发扬,去创新的时候,它就是新的……”我们可以从这个意义上理解教育的“理念创新”。

如果“教育创新”更多的是指教育技术、教育手段、教育模式(包括课堂模式)、教育方法、教育评价、教育机制等等的变革,那我认为“教育创新”是必须的。比如现在的信息化时代,对我们的课程整合、师生互动、课堂呈现甚至学校形态都产生了影响,从这个意义讲“教育创新”,不但完全可行,而且大有可为,前途广阔。

不过尽管如此,也不要动辄就说自己“首创”,是“国内率先”,是“第一人”,以免如吕型伟先生所说:“不知道世界纪录是多少,却自吹自己破了世界纪录。”我还联想到著名语文特级教师兼杂文家吴非辛辣的文字:“不要动不动就吹牛,说自己做的事全是‘史无前例’,‘开创性工作’,‘成功地改造了什么’‘填补了什么空白’……你把本领域的文献全看过了吗?你把中国的、外国的‘史’全读了?还有:那些贻笑大方的故事,听得还少吗?”

老老实实地做教育,安安静静地办学校,朴朴素素地做教师,就挺好了。是不是“率先”,真的不重要。


(作者自负文责。未经授权,他人不得转载)



作者简介:李镇西,一位深受孩子爱戴也深深爱着孩子的老师。多年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和班主任实践,也曾从事学校管理工作。现就供职于成都市武侯区教科院,致力于新教育实验的推广。获得各级荣誉若干,出版教育专著多种。他的教育理念是:“朴素最美关注人性做真教育,幸福至上享受童心当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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