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会英语到华人旅馆老板娘,人人都尊称她为“拉斯维加斯X妈”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MOTING步旅不停 Author MZpiano
#小北留声机Vol.004
聊一聊,那些在美国的中国大妈
来稿 / Zhang Moting
Hello,大家好,我是小北。
这是“小北留声机”第四期。
这一次我们很开心收到一位读者的来稿,聊一聊他在美国萍水相逢的中国大妈们:无论是飞机上一个人去拉斯维加斯的大妈,还是退休来美带孙子的朝鲜族大妈,亦或是耶鲁大学旁开中餐馆的福建大妈……
对于当时年轻的他来讲,这些英语都讲不利索却背井离乡的中国大妈们,除却身上背负的一种独特的孤独质感外,他更被她们的豁达和乐观精神所打动。
“辛苦,但是值得。任何一种幸福,都需要在天平的另一端压上等价的砝码,她们的幸福,是以我看不见的方式附着在她们意识深处的。”
▎一句英语不会到赌城华人旅馆老板娘
▎人人都尊称她为“拉斯维加斯X妈”
从沈阳回杭州,路上遇到一个大妈。那天飞机晚点两个多小时,客舱内响起不绝于耳的抱怨,一时间群情激愤,空乘不断从我身边经过,安抚焦躁的乘客。
坐在同一排靠窗的大妈叫住空乘,用很大的嗓门问:“小伙儿,你帮我看看我后面的飞机还能赶上不?”
空乘问她终点到哪,大妈用标准的沈阳话告诉他“先到杭州,再飞北京,终点拉斯维加斯”。
空乘跑去帮大妈确认了,我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这位外形和长相没有丝毫赌城气质的沈阳大妈。
大妈69岁,这岁数的中国老太太别说一个人去拉斯维加斯,自己坐个飞机都得抓瞎。飞机晚点两个半小时,她很可能赶不上7点多去北京的飞机,那她就得坐9点多的那一班,然后再去赶凌晨一点多飞拉斯维加斯的航班,时间非常紧张,我都替她着急。
大妈却很淡定,气定神闲地和她旁边的胖大叔聊天。
胖大叔听说大妈一个人去美国,很是佩服,表示自己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这么远门。
老太太说她也是头回自己回国。大妈退休后去美国带孩子,一句英语不会,现在却在拉斯维加斯市中心经营一家华人旅馆。
做旅馆的房子是之前赌城房价便宜时买的,买来又不知道干嘛用,最后干脆变成了旅馆,每天接待中国游客,大家亲切地称她为“拉斯维加斯X妈”。
大妈把赌城吹得天花乱坠,说整个西海岸就一个地方值得去,那就是Vegas,LA什么的简直不值一提……在大妈的滔滔不绝中,飞机起飞了。快降落的时候,她坐到我旁边,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她去黄石旅行的经历。
▎退休来美带孙子,又跑去给韩国人当保姆
▎我遇到的沈阳朝鲜族大妈
这位年近古稀的大妈,让我想起许多年前在美国遇到的一个中国大妈。
那是一个冬天,我从罗切斯特前往纽黑文,早早来到机场,办好登机,天空万里无云,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然而,航班不知道什么原因取消了,改为第二天一早7点,而且要在费城转机(买的直飞)。
我拿着地勤给的电话联系了附近的Holliday Inn,酒店前台拿着我的护照欣赏了半天,问我从中国来要坐多长时间飞机,为了夸大我的辛酸,我说20多个小时吧。那天晚上,我既没地方去,也没吃的,记得当晚电视在直播奥斯卡颁奖。
第二天我五点多就赶到机场,天降暴雨,并伴有电闪雷鸣,飞机准时在一片暴风骤雨中摇摇欲坠地起飞了,我从坐上去就没舒服过一分钟。到达费城后,我吐了。然而,这还不是这一天倒霉的终点。
在费城,我爬上飞往纽黑文的飞机,这是一架看着就让人心里不安的迷你飞机,翅膀上带两个螺旋桨,像个大玩具,坐满乘客还不到四十人。
空乘是个年轻女孩,从起飞就在吃薯片。飞机抖得十分厉害,我翻了翻前排座椅后面的机型介绍,Dash-8,外表老旧不堪,两个螺旋桨像一对大苍蝇的翅膀,在我耳边一路嗡嗡。
飞机在空中盘旋得比我预想得要久,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因为纽黑文天气不好,飞机临时备降在纽约长岛机场,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在长岛机场,航司安排我们坐大巴去纽黑文。几个乘客上前交涉,说为什么让我们坐大巴,我们买的是机票哎!我心中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几趟飞机坐下来已让我深刻感到生命的可贵,不想再坐飞机。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大妈走到我跟前问:是中国人吗?清晰的汉语,还带点乡音。
我抬起头,很意外在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有人跟我讲汉语。大妈看着挺有文化的,一打听才知道,竟然也是沈阳人!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没想到在那架只能坐30多个人的飞机上,竟然有一个同胞,还是同乡。
大妈来美国20多年了,一直生活在旧金山,但她显然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她问我现在怎么办?我说可能安排我们去坐大巴,不会英语的大妈找到了我,终于安下心来。
她说飞机上就我们两个中国人,你怎么不来找我聊天呢?说实话我这一路都忙着念经保命,真没注意到她。
在大巴上,大妈把包里的零食拿出来和我一起吃,边吃边唠嗑。大妈退休前是中学老师,退休了来美国带孙子。现在孙子大了,她要去纽黑文当保姆。
雇她的是一对在耶鲁大学教书的韩国夫妻,我说你都不会说英语,怎么交流,她说没关系,她会说韩语,原来大妈是朝鲜族。
一个多小时后,大巴很“负责任地”把我们拉到纽黑文机场后扬长而去,这个机场就跟它的破名字一样,很“颓”。
车上的人都陆续被接走了,只有我和大妈,孤零零地坐在候机大厅,看着玻璃窗外昏暗的天空,大妈在等雇主来接她,让我跟她一起走,我着急去练琴,要打车先走,临行前,隔着机场的玻璃门,大妈和我挥手告别。
我到纽约之后,接到过大妈打来的电话,问我考试怎么样?是不是都顺利?后来好像和她还通过几次电话,我回国后,就渐渐失去了联系。
在纽黑文,我还遇见过另一个中国大妈,是一家中餐馆的老板娘。有天晚上,我饿得头晕眼花,回酒店的路上,看到路口有一家叫“龙井”的中餐馆,此时已经打烊,好些日子没吃大米了,我看着橱窗里盖浇饭图,垂涎三尺。
第二天中午我准时来了,老板娘是个短小精悍的福建大妈,我很激动:给我打包一份鸡肉盖浇饭!
老板娘看着我:你从中国来的?她问我从哪来,我说从沈阳。
她说你这么远到这来干什么?我说来考试,她问是耶鲁吗?我点点头。
那天晚上我如愿吃到了鸡肉盖浇饭,五块钱,特别好吃。
后来我又去了一次龙井,那天只有老板娘在,听说我来音乐学院面试,就说她儿子也在学钢琴。
这时一个中国小男孩从后屋跑出来,年纪不大,两眼放光,口齿不清地拿着一摞乐谱,其中有一本竟然是小汤普森,他一本本翻开,一首一首给我唱。他汉语讲得挺吃力,但是热情高涨,不停地跟我说话。
我跟他妈说,你们离耶鲁这么近,将来就考这个学校!老板娘笑了,说这里我们哪考得上,这是Yale诶!我也笑了。
她没什么文化,却把餐馆开在全世界最有文化的地方。我挺想知道她是怎么来这的,感觉是个有故事的人。只不过我当时忙于啃老,还没空体恤人间形态各异的无奈和疾苦。
我离开纽黑文的那天,去买早点,路上经过龙井,还没开门,挂着餐牌的板子收了起来。我看了一眼,回去收拾我的行李。
▎她们相信,自己的付出
▎是为了下一代的幸福
这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在飞机上遇见一个人去拉斯维加斯的大妈时,我忽然想起在美国与我萍水相逢的中国大妈,不知现在她们的命运如何。
无论是只身一人站在纽黑文机场的玻璃门里和我道别的鲜族大妈,还是一个人在耶鲁大学旁开着中餐馆的福建大妈,她们身上,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单,这是背井离乡才有的孤独,是英语世界之外的孤独。即便在美国生活多年也无法抹去的中国痕迹,形成了这些大妈身上独特的孤独质感。
我从来没有过背井离乡,至少和这些英语都讲不利索却来到美国做事的大妈相比,我那点奔波根本不算什么。大妈们非常坚强地撑了下来,她们相信,自己的付出,是为了下一代的幸福。
跟她们聊天,常常被她们身上的乐观精神深深地打动。辛苦,但是值得。任何一种幸福,都需要在天平的另一端压上等价的砝码,她们的幸福,是以我看不见的方式附着在她们意识深处的。
对于当时的我那种年纪轻轻,却龟缩在父母的庇护里的年轻人,恐怕还不能了然这些大妈身上的气质。直到我也离开了故乡,多多少少地懂得了一些人间皮毛,大妈们的豁达和开朗,在这一时刻才明晰起来。至少眼前的蝇营狗苟,在人生的洪流里,不过是草蛇灰线的过往。
或许那些没有时间感到孤独的大妈,正是此刻的我应该学习的对象。
写在最后
这里是北美留学实验室推出的新栏目:小北留声机。
从20年初疫情爆发开始,北美留学实验室陪伴大家走过了许许多多难熬的时刻:航班延误、滞留机场、网课返校、海外抗疫……
在这共同携手、互相取暖的旅途中,我们认识了数十万宝贵的读者朋友们,也聆听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声音。
因此,我们希望记录下这些珍贵的语言与文字,传递给每一个异国他乡的“你”,陪伴走过在海外或孤独或美好的日日夜夜。
前两期内容请戳:
#小北留声机Vol.001:作为防疫强国人,我第一次因不戴口罩被“狠狠羞辱了”?!
#小北留声机Vol.002:“当他单膝跪地,手捧钻戒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让我父母同意……”
#小北留声机Vol.003:身在异国遭遇“垃圾人”,中国人,你别再忍了!
记录和分享是小北留声机建立的初衷,陪伴和展望更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来自世界每个角落的“你”,都是我们渴望听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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