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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怀哲《巴赫论》丨研究巴赫越多就理解越少丨 德文版序言

2016-03-21 西方音乐评论

 史怀哲《J.S.巴赫》1908年德文版序言


    1893年秋天,一位来自阿尔萨斯的年轻人向我毛遂自荐,问我是否可以允许他在管风琴上演奏些什么给我听。

    “演奏什么?”我问他。

    “当然是巴赫了。”他肯定地回答我。

    在接下来的几年中,他定期做或长或短的回访,意在为自己正名——他可以在我的“指导”下,在“人们惯常所说的巴赫时代”演奏管风琴。


    1899年的一天,当我们审读通过众赞歌前奏曲的章节时,我坦诚地对他说,在这些章节中有大量费解的问题。“巴赫音乐的逻辑都在前奏曲和赋格上。”我说道,“非常简单而又清晰;但在众赞歌的旋律上,它们又变得云遮雾罩。为什么有时这种极端对立的感觉会如此突兀?为什么他常常不顾及旋律的色彩感而为一首众赞歌添加对位旋律?为什么如此多且又难以理解的乐思被计划和编排在众赞歌幻想曲中?我对它们研究得越多,就越觉得理解得太少。

    “那是一定的!”我的“学生”说到,“对您来说,众赞歌的诸多细节乍听极其晦涩,原因是,它们仅仅靠文本(总谱)方可阐释。”

    我说给他的许多想法曾经深深地困扰过我;他凭记忆为我把许多诗歌翻译为法文。我的疑团全被化解了。在日后的好几个下午,我们在一起演奏了一系列众赞歌的前奏曲。而史怀哲——作为“学生”——陆续为我分析了这些曲子,让我接触到了真实存在的巴赫,而过去我一直只是在黑暗中求索。瞬间,作为圣托马斯教堂唱诗班领唱者的巴赫,在我脑海中愈发清晰生动起来,而以前,他在我敬仰的心目中一直只是一座巨大的雕像。他的作品在表达诗意的同时展示出了无与伦比的意愿和能量,把文字和音乐紧密地融合在了一起。

    我建议史怀哲为法兰西的管风琴家们写一些能使其提高素养的文章,同时为大众讲解一些有关德语众赞歌和巴赫时代教堂音乐的知识,我以为,如果他们对此知之甚少,就无法真正深入了解那位领唱者的音乐精神世界。

    他着手这项工作了。随后数月中,他陆续写来一些我所需要的介绍康塔塔和受难曲的篇章,从声乐作品的角度阐释众赞歌,反之亦然。“你的文章,”我复信写道,“对我们来说,绝对是物超所值的。”

    这些浅近的文字其实是对众赞歌和巴赫服务于教会时新教教堂音乐历史的缩写;字斟句酌地反复润色后,有关巴赫音乐表达的文字成为了本书的一个章节——《巴赫的音色诉求》(tone-speech);一个有着些许文学色彩的作曲家形象被认为是可取的;然后的章节是关于巴赫作品演奏实践的;继而,一系列有关众赞歌前奏曲的文章陆续面世。作者每写完一个章节就即时寄给我……

    经过六年漫长的精心打磨,这两大卷名为《J.S.巴赫》的书即将付梓面世。

    1904年10月20日,在威尼斯,我怀着欣慰的心情为这部直通巴赫的煌煌巨著写序言。

    提笔的当口,准备撰写德文版序言的我,无法排遣某种莫名的困惑。假定不是为我——一个法国人,我们能提请德国人关注这部为巴赫立传的著作吗?

    坦白地说,凭着一点儿有限的感觉,我居然参与了大师图书的编纂工作。史怀哲是应了我的要求而撰写此书的;当工作量倍增和寻找灵感的困难渐次袭来时,我们俩都选择了坚持,须知,我们也曾几乎功亏一篑。

    我以为,给这部著作在德国的出版铺平道路不仅仅是我的权利,也是义务。该书似乎属于特殊的德语艺术文学范畴。我对这部书归类的意义在于发现了其所属的专业知识范畴。该书并没有单从艺术的角度去论述主题,而是从艺术和学术两方面统筹兼顾。史怀哲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哲学家,一切都表明,他的哲学思想源于康德;同时,他还是一位神学家和出色的历史教师,这从他对耶稣和基督主题文献的研究中一目了然;此外,他还是一位杰出的管风琴演奏家——技术精湛,经验丰富——一位令任何指挥都羡慕的、可以在管风琴上挥洒自如地演奏巴赫康塔塔和受难曲的高人。

    有一些合理的报怨来自于我们的美学家,他们中只有少数人是有实践能力的艺术家,因而大都无法从音乐家的立场去审视问题,既没有创作实践,也没有演奏实践,对艺术哲学完全没有社会感觉。正因为如此,此类著作全出自有实践能力的人,他们既精通哲学和美学,而且有驾驭音乐文学的能力。品读史怀哲的《J.S.巴赫》,不仅仅是要了解作曲家和他的作品,而且要透过现象深入音乐的本质,也就是所谓“艺术的本身”。这是一本“开扩视野”的书。假设谁能够有机会向大师学习“造就”时代的本领,就会在现代——或后现代——音乐问题上有所作为,如写在本书第二卷第三章中的《音诗与音画》,《巴赫的文辞和音调》以及《巴赫的音乐语言》——就如史怀哲在序言中对康塔塔和受难曲的探讨那样。

    一个法国人为一本关于巴赫的德文著作撰写的的按语进一步表明,孚日山这一侧的我们同样有权利为这位伟大的作曲家树碑立传。因为巴赫,我们赢得了德国人的尊重。我们的巴赫崇拜并不始自昨天。为了一代人的利益,如今,我们的管风琴家几乎只专注于巴赫;他是一位大师,一位把管风琴这件神圣乐器的艺术真谛灌输给我们的大师。人们说法国有一所新的管风琴学校:它以巴赫为基石。这是上苍绝妙的恩赐,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们被贝尔吉安·莱门斯带到了巴赫面前,他是通过老黑塞掌握古典管风琴艺术的。在巴赫的独特心灵影响之后,布雷斯劳出了一位管风琴营造商,他提供给我们管风琴,使得各地的巴赫爱好者都对此艳羡不已。卡维埃拉·科尔的乐器为我们揭示出了大师前奏曲和赋格的美轮美奂;凭借这些管风琴,巴赫已进入到了我们的大教堂和教会

    如果他(史怀哲)始终没有在公众的音乐生活中扮演过什么角色,那纯粹出于一种外在的理由。我们的公众对巴赫热情有加,我们的歌唱家和器乐演奏家莫不如是。我自己就存有这十年间努力工作的校样,其间我们推出了一系列康塔塔、圣母颂和《圣马太受难曲》。

    有一些德国作曲家的作品令我们很欣赏,但在同一时期内,他们永远也不会被列入我们的最喜爱之列。当我们尝试将他们“收藏”时,我们以为一定的事物仍然——叫我怎么说呢——不来自我们的灵魂。然而对巴赫,我们却从来没有这等感觉;那好比一种难以割舍的约定——在他的音乐和我们之间。

    这种感觉的正确性被确认为来自巴赫对同时期法国艺术的兴趣和赞赏。他认为库普兰和其他作曲家们精致的作品是靠他手抄和他的学生的努力才得以传承和复制下来的。他的第一个传记作者福克尔(其写作材料都来自巴赫的儿子)就曾明确地说过,作曲家关注过大量老旧的法国管风琴,经过维修,现在终于被从丢弃的边缘给拉了回来。作为老巴赫狂热的追随者,爱抱怨的泽尔特愤怒地指责道,他的偶像朋友歌德被法语影响太深了,“尤其是库普兰”。在泽尔特看来,库普兰的作品之所以外表优雅,而内里艳俗,纯粹是受了外国艺术的影响。他本来希望忽略其影响,以展示真正的德国人巴赫。

    现今,德国的巴赫崇拜者并不同意泽尔特的“艳俗”说。其结果是,优雅而正规的巴赫作品并没有引发他们对德意志精神的否定。无论如何,我们关注每一种艺术的形式和内容,最终还是巴赫。当史怀哲不偏激,而是一再坚持巴赫音乐“生动的”根本趋向时,他明白无误地指出是什么吸引了我们。在法国,巴赫将很快成为最受欢迎的作曲家——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能够发现法国影响在他身上的印记,以及我们自己的形式感,而且因为巴赫居于所有艺术家之首。有一种说法称,他的作品宣泄了单纯的宗教情绪;这点倒是和所有人相同,尽管民族和宗教将我们的繁衍和生息进行了条块分割。这是一种远播且崇高的情感,少有语言能表达明晰,可以阐释清楚的只有艺术。对我而言,巴赫是最伟大的布道者。在我们把握事物的真实性和统一性的过程中,他的康塔塔和受难曲调整了我们灵魂的状态,使我们超越尘埃般的琐屑,超越心灵的烦扰。

    通过征服崇尚艺术和笃信宗教的人类,巴赫履行了在的漫长光阴里向我们传道的使命,但绝不会超越久远以前确立的界限,除非过往的伟大灵魂前来拯救。在共同的原则下,我们彼此欣赏、尊重和理解,因为我们是同一的整体。

                                                                              1907年10月20日于巴黎

                                                                                       查尔斯·玛丽·韦德


 史怀哲《巴赫》英文版序言 

    在过去的数年中,有关巴赫的研究取得了显著的进展,其中,图书出版对此的贡献功不可没,阿尔伯特·史怀哲博士则是个中的领军人物。同时,这一进展同样具有美学和实际应用两方面的价值;有确切的证据表明,巴赫生动的创作理念必将导致人们对他的再认知——主要是音乐美学意义上的,而不能因循陈腐观念把他看作“晦涩难懂”的音乐家;巴赫作品的许多章节主题看似晦涩,但用正确的方式演奏却会得到新的亮点。眼下,所有最重要的观点在后一点上是无价的,这就是,当巴赫再次发轫时,他是诸多希望之所在,他要在无论职业音乐家抑或音乐爱好者中都赢得本属于自己的声望。

    本译文是史怀哲博士此书1908年德语版的英译本,是作者自己在1905年法语原版的基础上极大扩充后的版本。德文版极大地改变了法文版的面目,并融入了史怀哲博士许多新的构想。相较于德文版,英文版的内容更全面、更充实。

    像大多数的译者一样,我找到了一条捷径(这是必须的)——用“键盘”这个保留词概括所有17至18世纪的(键盘)乐器——羽管键琴,大键琴 ,拨弦古钢琴等等——诸如此类被现代钢琴取代了的乐器。

    考虑到英语读者的利益,我在本书的相应页面附录了由Messrs.Novello出版公司出版的斯皮塔《巴赫的生活》英文版的部分章节,以供参考。

    原德文版的索引有不足之处,我准备用自己所编的取而代之,希望它能对阅读起到助益。

                                                                                欧内斯特·纽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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