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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江苏商人周幸华、栾丽华投资成立民营的黄冈华兴公交公司（下称华兴公交），获得黄冈市政府授予的城区公交线路25年独家经营权。但近年来，该公司陷入被国有化收购风波。

　　自2014年起，因政府补贴不到位等原因，华兴公交开始持续亏损，导致线路运力不足。与此同时，黄冈市政府提出国有化收购意向，但初步方案仅打算收购可用资产。双方无法达成一致。

　　目前，全国城市公交运营有多种模式，民营、国有以及民营和国有混合所有并存。不过近年来，由于燃油、人力成本上升，公共交通行业普遍面临亏损，民营退出的意愿愈发强烈。2010年以来，包括南京、上海、重庆、深圳、大连、烟台、中山、惠州、乌鲁木齐、哈尔滨、无锡等城市都已完成公交国有化改制，将之前转让的、或其他方式进入的社会资本运营的公交公司国有化回购。

　　华兴公交纠纷折射出民营公交运营中的补贴核算、政商关系等诸多问题。民营退出、转制国有，是否是民营公交不可避免的结局？

　　政策性补贴缺口达六千万？

　　2003年，受黄冈市招商引资政策吸引，栾丽华等人成立华兴公交，陆续投资3000多万，收购了当时濒临破产的黄冈市国有公交公司，获25年城区独家运营权。目前该公司拥有公交线路16条，可用车辆142台。

　　不过近年来，企业亏损逐年增加，运力不足，收到了黄冈市交通局的整改通知。

　　一位黄冈市交通局工作人员告诉财新记者，黄冈城区群众意见很大，每天针对华兴公交车的投诉很多。“现在我们每天有人过去给他们数车，某条的线路差了多少台车。”

　　不过，在华兴公交董事长栾丽华看来，公司服务下降与政府补贴不到位有很大关系。

　　财新记者获得的黄冈市审计局2016年11月出具的一份调查报告显示，2013年以来，华兴公司年年亏损，2015年亏损额度总共达700余万元。报告认为，亏损的主要原因在于黄冈城区流动人口少、票价低、政府补贴不到位、企业经营管理不善、经营成本上升。报告建议，应适度提高公交汽车票价，同时政策补贴应足额到位。

　　根据湖北省政府文件（鄂政发[2013年46号]），政府应对公交企业因执行低票价及相关惠民折扣导致的损失，进行补贴。但相关材料显示，华兴公交近年来并未获悉足额的政策性补贴。例如，黄冈市交通局《关于解决华兴公交公司发展中存在问题的报告》的报告显示，据黄冈运管局核实，2014年华兴老年人免费乘车刷卡次数为1797808次，小学生优惠刷卡37091次，残疾人无刷卡记录，以上三项每年减少公司收入近300万元。审计局报告则显示，2011年以来，黄冈市对华兴公司每年承担的社会服务补贴的经济补偿仅有20万元。

　　栾丽华对财新记者表示，截止到2017年上半年，黄冈政府已欠补华兴公交政策性补偿补贴款、亏损款共计6000万元以上。

　　此外，2014年6月，黄冈市再批准黄冈东运公交公司成立，华兴公交独家经营权受到侵占。黄冈电视台报道称，东运与华兴公交之间经营范围划界，华兴主要服务于城际铁路以内的广大城区市民，东运不仅服务城区以内的广大市民，也服务城际铁路以外的原黄州区广大农村乡镇农民。

　　栾丽华表示，东运公司在城区公交线路上拉抢客源，对华兴的正常经营造成冲击，加剧了公司亏损。

　　有知情人士透露，东运公司的成立与黄冈市人大常委会原主任龙福清有关。2015年2月，龙福清落马。2017年4月法院对其审理表明，龙福清在2007年5月至2015年2月担任黄冈相关要职期间，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在承接工程、收回客运班线运营权等多个事项上谋利，非法收受他人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200余万元。法院判处龙福清有期徒刑六年零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40万元，受贿所得财物予以追缴，上缴国库。

　　此前的2016年12月，因涉嫌违法，黄冈东运公交公司法人叶佑华也被撤销了十一届湖北省政协委员资格。

　　国有化风波

　　前述交通局报告提出三种解决方案：政府出资回购华兴公交，成立国有独资公交企业；市政府城投公司出资对华兴公交实行51%控股经营；加大对政策性亏损、冷僻线路亏损的补贴和优惠政策。

　　黄冈市交通局工作人员和华兴公交均向财新记者确认，目前市政府有意向出资回购公交业务，对公司进行国有化改制。不过华兴公交董事长栾丽华告诉财新记者，政府目前仅愿意收购华兴公交的经营性资产，价值8000余万，而2003年华兴收购黄冈国有公交公司时，则收购了全部资产，华兴公交全部资产现值两亿元左右。

　　对此，黄冈交通局相关工作人员回应称，“固定资产都是很明显的东西，现在华兴爱谈无形资产，政府按照正规评估的价格他们接受不了。”至于为何只愿意收购经营性资产，该工作人员以及分管领导均表示不知情。

　　北京交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赵坚认为，“如果民营进入的时候是全部收购，现在政府只想收购可用资产，那实际上是不公正的。”但他表示，中小城市民营公交更多，但财力有限，想要全资收购可能有所困难。

　　国有化方案未能达成共识，华兴公交解决问题的尝试则碰到障碍。

　　华兴公交回应整改通知书时承诺，将通过引入新股东等融资方式投资1亿元购买200辆新能源电动车。据其测算，电动车可帮助公司每日节约2万元左右的燃油成本，全年一共可节省600余万元。到2018年200辆电动车全部投入运营后，整体公交大巴运力将增加50%。

　　目前首期40辆电动车已于5月到位，然而，车辆不被允许上电动车牌照及建设充电桩。黄冈交通局分管领导以不知情为由婉拒了财新记者的问询。前述交通局工作人员则表示，这是因为华兴公交购买电动车是在双方达成收购意向之后。华兴公司已签署有关收购的意向性文件。

　　“我们正在改制，这相当于加大了政府的成本，这样我们很被动。”该工作人员表示，华兴收购电动车前也没有向交通局打报告。

　　对此，栾丽华坚决否认，声称华兴公交至今没有签署任何收购意向文件，仅在购买电动车后才收到了政府关于收购的会议纪要，签署购车合同（2017年4月2日）要比收到会议纪要的时间（6月4日）更早。她表示，自己2015年就与厂家签署过意向性合同，因购买此类车有较高政策补贴，此前一直在与政府沟通，政府对买车以及收购事宜未给出明确说法。“买了电动车政府才着急下了会议纪要，此前就一直拖着，让我们一直处于每天上万的亏损状态。”

　　公共性与盈利性不可调和？

　　湖北省17个市（洲）级城市公交企业中，13个为国有独资。黄冈也有意转变——2016年1月，包括黄冈市交通局在内的单位曾考察武汉、宜昌、荆门三城市公交。考察报告认为，黄冈公交存在的公益性和盈利性矛盾不可调和等问题。

　　2017年5月23日，黄冈市政府研究了城区公交运营体制改革，提出收购华兴公司资产的意向。

　　公交的公益性和企业盈利性是否难以调和？中国人民公安大学交通运输规划与管理专业副教授马社强认为，公交行业首先要满足公益性，即使民营也不能以盈利为目的。

　　赵坚则表示，纯粹的公交运营很难实现盈利，无论是国有还是民营，关键在于政府补贴和管理到位。

　　“北京的补贴每年都是上百亿的。民营是利益导向的，但对其的补贴和监管，我们现在好像还没有一套特别好的办法。”赵坚说，国内大城市基本已将公交全数收归国有，但包括首尔等许多国外城市的公交都属于私人运营，不过其补贴制度、监管办法相对成熟。“我们一旦私人公交出现问题，政府管理跟不上，就干脆收归国有了。”

　　马社强表示，在对待民营公交上，政府其实“既是运动员，也是裁判员”，在坚持市场经济原则的基础上，政府应履行合同相应义务，并监管到位。赵坚认为，最佳的方式是政府和民营公交公司进行PPP合作，由政府购买民营服务或合营。“关键是要给补贴，如果补贴不到位的话，政府即使收购回来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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