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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阿加西丨荐文

2017-07-29 加里·史密斯 剥洋葱people


这是一篇用第二人称写作的人物特写,原文载于2006年8月15日《体育画报》。


文章的主角是安德烈·柯克·阿加西——他生于美国拉斯维加斯,是一名已退役的美国男子网球运动员,单打最高世界排名第一,是网球史上第一位男子单打金满贯,8座大满贯单打桂冠及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网球男子单打金牌得主。



文︱加里•史密斯

译|管秀季


本文全文共8285字,阅读全文约需15分


你知道,终局终将来临。你知道屏幕即将漆黑一片。若有所失的你,只能在黑暗中回想,曾经上演的一幕又一幕。


一个阿加西,两个阿加西,三个阿加西,四个阿加西,五个阿加西,六个阿加西,七个阿加西,更多的阿加西。可曾有哪位运动员像阿加西这样改变良多?


没错,你看见老虎伍兹改变了他的挥杆,迈克尔·乔丹改变了他的运动,但是,谁改变了自己?自我完善,才是体育界最难得一见的成就。


当一个男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美国出人头地的时候,干嘛还要“庸人自扰”地寻求改变?毕竟,“改变”包含着风险:有可能葬送已经获得的成功。


(一)


20年前,在得克萨斯的一个湖边,你和乔治·福尔曼一起钓鱼,当然,你想钓的不止是鲈鱼,还有他的传奇故事:如何从暴怒的拳王变成慈眉善目的“活佛”。但是,即使这么巨大的转变也是要打个引号的,因为这发生在他淡出拳坛的10年间。


这些年来,你一直关注着阿加西的人生轨迹:从叛逆到温情,从张扬到循规,从外酷到内秀。他的变化是如此之多、如此之大、如此之快,让你一时难以说得清楚。但千真万确的是,他在变。


10个月前,你忽然意识到,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供你研究他过去的传奇了。于是,你开始走近他。


经历过2005年美国公开赛的人们一定还记得吉姆·考瑞尔的话:“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改变得像他那么多。”四次大满贯男单冠军得主考瑞尔,少年时就和阿加西相识。


“这像是在赎罪,”戴维斯杯美国网球队队长帕特里克·麦肯罗说。


“走向成熟,是他的决定,”评论员玛丽·卡里罗说。“其实他不需这么做,钱财和名气他都已经拥有,他甚至不需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冠军。但是他两样都做到了。现在,你可以真实地感觉到他的灵魂。”


当你问他们这一切如何发生,为何发生,他们的回答是:哦,他娶了个好老婆,他有孩子,他长大了。但这没什么特别的,很多运动员都有妻有子。或许,答案就像阿加西本人一样玄妙:你以为你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事实上,你甚至连个线索都没有。


于是,你离他更近一步。


曾经,一场胜利之后,他说,我像潜水艇上的小兵一样开心。曾经,在他的家乡内华达州,他冲着一位观众咆哮,只因那位观众为对手喝彩。然而现在,当被问及为什么以35岁的年龄,还会在美网第一轮感到紧张,他说,因为每一个到这里的观众,都拿出了生命中的一天来看我的比赛。那么,当他击败对手的时候,心里会有歉意吗?不,他说,你不能欺骗别人,不管什么事情。我向你保证,诚实是你必须具备的品质。如果在一场比赛中你输了,你必须想办法读懂比赛,找到输球原因。我也曾经是输球的那个人,这是每个球员必经的成长之路,我不会欺骗别人。


于是,在这里,你发现了你要探索的冰山的一角。


于是,你离他更近一步。


你离他10英尺。阿加西正带着歌手罗宾·威廉姆斯以及Earth、Wind&Fire乐队成员参观他创建的学校,这是一所特许公立学校,坐落于拉斯维加斯最穷的地区,学生以贫穷的黑人儿童为主。他得意地介绍着办学心得——出色的教学成绩使这所学校在全美328家特许公立学校中脱颖而出,获得唯一的“模范”称号。


他带大家参观太阳剧团上课的教室,孩子们在这里学习杂耍。另外一个教室里,一位法国画家教孩子们画画,向他们讲授着色彩与空间,这位画家是毕加索的学生。接着,他把大家带到一间幼儿教室,他似乎转瞬间变成了一个五岁的孩子——他急切地向大家介绍学校的创新成果,结果把孩子们建起来的“大厦”撞倒了一半,他懊恼不已,赶忙蹲下想进行重建工程,结果却把另一半也撞倒了。


你跟着他走过日光斑斓的走廊,思量着,嘿,他完成了,他真的完成了人生的大画卷;憧憬着,如果每个城市都有一对明星夫妇这样做善事的话,世界将会多么美好。他们每年都会为学校举办一次基金募集会,这一年的募集会即将在周末举办,他忙里忙外,没有时间坐下来细说他的人生传奇。


于是,你又等了近两个月,然后离他更近一步。


你坐在离他2英尺的地方。2005年12月,你和他们夫妇二人一起坐私人飞机去参加一次活动,由他们代言的通用金融保险公司主办,为他的儿童慈善活动以及学校募集资金。这只是第二次,阿加西和格拉芙没有带上孩子们同行,因为他们想方便你进行采访。在你30年的工作生涯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在一个当上明星就意味着从来不用发问的国度里,他却问了你一堆问题,丝毫不比你问他的少,他的眼睛,也是你在其他运动员身上无法看到的:炯炯发亮。


图片来源网络。


他有些不安。他总是在问你,想描写他生活的哪个方面——他要把大画卷拆成许多个小图——你不断地告诉他,你想写的是他的方方面面,是他从过去走到现在的全部历程。


阿加西的脸上写满困惑:嗯……他也清楚自己的网球生涯即将结束,所以,他还是很希望更多地被别人了解。于是他邀请你来他的家里,享受烤肉餐,这可不是一般的烤肉餐。他说,如果这不是你吃过的最好的,那就是我的失败。


当然,你的回答是肯定的……你离他又近了一步。


你观察着那块烤牛排。4英寸厚,是精选的dry-aged牛排(译注:dry-aged是将牛肉在摄氏0-3度室温天然吊干三周左右,让它产生酵素,令牛肉更加香嫩),装在冰柜里,从加利福尼亚快运过来,牛排已事先在调料中浸泡了16个小时,现在正在庭院里的烤架上烤。烤架下面是上等湿木炭,这些材料都是阿加西一手挑选的。你看着洒在牛排上的葡萄酒、盐、糖等调料慢慢在火光中溶化。阿加西不会告诉你,这是他六年探求的成果,如果他告诉你,那么,当好客的格拉芙说,让我们享受烤肉餐吧,你马上就会理所当然地把这顿烤肉餐认为是你吃过的最好的。阿加西为你准备的酒是桃汁调兑的玛格丽塔。确实,这些都是最好的。


你看着他,在烤肉的间隙,他和4岁的儿子杰登一起玩,他是那么投入,似乎在享受第二个童年。不,第一个。因为在阿加西3岁的时候,父亲每天早上都会走进他的房间,拉开窗帘,摇动他的脚趾,掀开他的被子,不等吃早饭,就把他带到网球场上。也许只有这样,阿加西才能像爸爸吹嘘的那样——成为世界上网球选手中的No.1。


晚饭后,你坐在炉火前面,观察着他的家。没有一个奖杯,没有一枚纪念章,甚至,没有一张跟网球相关的照片;没有保姆,没有女佣,没有厨师。你问他,人生的大画卷,是怎样实现的。他摇摇头,说自己还没有看到大画卷。我看不懂宏大复杂的东西,他说,我希望我看得懂,但是那会使我发疯。给我一滴水,我会仔细地观察它,但是不要给我整个海洋,不要给我整个森林。每次我努力看这些“大画卷”的时候,我就完蛋了,迷失了……


哇。身为网坛传奇,这个男人告诉你他看不懂;身为探索者,这个男人告诉你,要看懂森林,唯一的办法就是走“近”,然后走“进”,一棵棵树地去研究。随后,他想起了一个游戏,是前妻波姬小丝教他的,让我们回到他早期的生活……


 (二)


你正要进入一个森林,森林是什么样子的?美丽的女人说。


茂密,阿加西说,深遂,没有路。没有人来过这里,我必须自己寻找出路。


你手上拿着一把钥匙,女人说,钥匙是什么样的?你会拿它做什么?


锈迹斑斑,他说。是一把很大的老式钥匙。换作平时我会很好奇,但是现在我并不感兴趣它能打开什么,很明显,这把钥匙已经被用过很多次,它能够打开的东西已经被探究过了。


在她的提示下,他在意念中走进森林,描述着他看见的每一个东西,杯子、熊、墙、一湾水……这个叫“林中漫步”的游戏让他着迷。那么,游戏说明了什么呢?


波姬小丝解释说,他把森林描述成茂密的、难走的,揭示了他对人生的看法。完全吻合。钥匙则象征着教育,阿加西8年级就退学了,他从经历中学到的远比从课本中学到的多。也完全吻合。


他的眼睛炯炯发亮。这个游戏暗示了他渴望光明大道式的人生,不愿在任何一个路口迷失。但现实是,面对每一次挫折,他都挣扎得如此痛苦,他会倾向于做出错误的选择,甚至后退。


正如与这个美丽女人的婚姻。


正如1999年1月26日那个夜晚的匆忙分手。


他坐了13个小时的飞机,从澳大利亚回到洛杉矶,和她一起共进晚餐,为的是印证一个早已明了的事实:结束了。午夜将至,他已经一天半没有睡觉,但是,没有睡意。他抓起几件衣服,一袋咖啡豆以及玛格丽塔酒,扔进那硕大的白色76版凯迪拉克ElDorado,发疯似地开向他的家乡,拉斯维加斯。


什么是承诺?什么是现实?他捶着胸口,失声痛哭。当他的车在圣博纳迪诺山爬行的时候,大雪堵塞了交通,车辆排成长队向前蠕动。


他身边的那些车开始寻找汽车旅馆,但是他要继续前进。两年半之前,向波姬小丝求婚的时候,他想,求婚,没什么大不了,分手,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永远是一个探索者,探索着下一个路口会出现什么,就像这个夜晚,他无视恶劣的天气,一直向前开。


他又一次错了。大雪堵塞了山路。他不得不调头,慢慢地向回开,去寻找汽车旅馆,但是一家又一家客满。这一切就像一场梦……或者说就像他的人生。他已近而立之年,短暂的婚姻,低迷的状态(在澳大利亚他与另一个大满贯冠军失之交臂),上升—回落的职业生涯模式,这一切似乎正昭示着辉煌的终结。少年时代名声鹊起,正手能力鹤立鸡群,可惜……


已经是第12个客满的旅馆了。现在他已经往回开了一个半小时。寒风敲打着他的车,痛苦敲打着他的心。波姬小丝的“林中漫步”?相对于阿加西穿越森林的旅程,那只是周末的公园散步。


他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这是一家很便宜的旅馆,位于洛杉矶和圣博纳迪诺山之间。站在镜子前面,他看到了什么?


眼睛,一双瞪得像个孩子,曾经用过眼线膏和睫毛膏的眼睛;嘴唇,一对会在饭前祈祷,会在比赛中抱怨裁判的嘴唇;脸,一张渴望改变的男人的脸。什么才是自己身上不变的、可靠的东西?


他重新钻进车里。哪个方向?他找不到方向,当他追求爱情的时候,事业走向地狱,当他追求事业的时候,爱情走向地狱。车外,下着雨,车内,一个男人在哭泣。他开回了拉斯维加斯,开回了空荡荡的家。


几星期后,他的教练布拉德·吉尔伯特来到他的身边,阿加西告诉他,他的婚姻结束了。他打开电视机,漫无目的地换着台,一个画面出现在屏幕上。他眼中的“圣杯”。


高挑的身影,苗条的身材,修长的双腿,眼睛是友善的,却也是神秘的,更是坚决的。


格拉芙正在加利福尼亚征战印第安维尔斯公开赛半决赛。


“你有必要见见她,”吉尔伯特说。


阿加西仰起头,眼神里满是失落。“我已经试过了,”他叹了口气。“很久以前……”


那是1992年,22岁的他在草地上势头正劲。当时的情景是怎样的?并不翠绿的草地,白色的边线,环绕四周的木质座位。这个球场,那么古老,却又那么亲切。


神圣。这是人们对于温布尔登中央球场的描述。然而它和阿加西的风格却格格不入。他的华衣彩服、黑色高帮鞋和粗斜纹棉布短裤是保守主义者的眼中钉,饱受非议的阿加西怀怨在心,这个球场,他一逃避就是三年。


1992年,他需要这片场地。此时他已经是网球界最富有、最有名气的运动员,但是他缺少底气——他没有拿过有份量的冠军。进入职业网坛六年,一个大满贯单打冠军头衔都没有。真正的认可,正是那块神圣的草地可以赋予的。


或许,她,也是这片草地可以赋予的?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的灵魂就清楚地意识到:她和他完全不同,她有他需要的一切。法国网球公开赛前几周,他做了多次深呼吸,汇集了所有的勇气……请他的经纪人问她的经纪人,他们是否可以见一面。


“想见她?”格拉芙的经纪人问,“为什么?”


“只是聊聊,”阿加西的经纪人说。“你知道,他并不像外界对他的印象那样,是个疯狂的叛逆者。他是一个很好、很纯净的孩子,非常虔诚,事实上,是获得了重生。”


于是,格拉芙的经纪人告诉格拉芙,阿加西想和她谈论宗教。格拉芙让经纪人告诉阿加西的经纪人:No,thanks.


阿加西恰好在温网开赛前收到她的答复,他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连聊聊都不行?他这么让人讨厌吗?


只剩下一个机会。温网结束后,赛后会安排冠军舞会,作为舞会的压轴戏,通常安排男女单打冠军共舞。如果他们各自拿到冠军……


果然,格拉芙在这里拿下她职业生涯22个大满贯中的第11个。Yeah……


一天之后,尽管戈兰·伊万尼塞维奇打出了37个Ace球,阿加西还是顽强地鏖战五局,拿下男单冠军——他的第一个大满贯冠军!他双膝跪地,躺倒在草地上,泪流满面。Yeah……


图片来源网络。


(三)


冠军舞会!他紧张得不能自已,他不会跳舞,但是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到了舞会现场,寻找梦中的身影。瀑布般的头发、白色的短裙、低胸的领口……真的是格拉芙吗?一位工作人员从他身边走过,“什么时候”,阿加西问,“开始跳舞?”


“很遗憾”,他说,“舞会取消了”。


叛逆者不解地眨着眼睛,温布尔登的传统呢?


随后,摄影师让他们肩靠肩站在一起照相,闪光灯频频闪烁,他连跟格拉芙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他飞回拉斯维加斯,办了一个派对,喝醉了,喝疯了,脱光衣服躺在草坪上,望着星星,赤裸地就像……


就像他出生的那天。他睁开眼睛,看到什么?


毛茸茸的、绿色的——一个网球。他的婴儿车棚上放着一只球拍,球拍上系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拴着一个网球。再往上看,他看见了一个男人,晃动着绳子,试着让新生儿的眼睛跟着网球移动。


另一个球。一个装了一半水的气球,从男人的手中飞向小阿加西的婴儿椅,刚刚一岁的阿加西挥舞着球拍——一个劈得很薄很轻的乒乓球拍——拍打着气球。15比0,男人说。


又一个球。一个排球的球胆,轻得足以供一个孩子挥舞着迷你网球拍来回追打。


那双眼睛。正是那双眼睛让男人相信,他两岁的孩子是个罕见的网球天才。在一次乒乓球比赛中,观众的眼睛来回移动,追随球员的动作,只有阿加西,眨巴着眼睛,盯着球。


当阿加西学会走路的时候,他的父亲把他带到热带雨林酒店的网球场,这个矮小壮实、口音浓重、头发稀疏的伊朗男人愿意为球场平整草地,以此得到让儿子免费在这里打球的机会。


伊曼纽尔·阿加西13岁时,在德黑兰与网球结缘。那天,在美国基督教堂后面的土场上,一些美国和英国的士兵正在打网球,伊曼纽尔想加入他们。士兵们对这个街头小阿飞说,如果他愿意做球童和场地管理员,就和他一起玩。就这样,网球运动和美国佬向他张开了双臂。后来,他移居美国,离开了伊朗那一间房的家。那个家狭小得连个桌子都放不下,他和父母以及四个兄弟姐妹只能把泥地板当餐桌;此外,他们和另外35个人分享一个地上的坑——厕所。


他用他的拳头打出了一条路。1948年和1952年,他代表伊朗参加了奥运会拳击比赛。22岁时,他带着几美元、几个英语单词以及一个新的名字——迈克,来到了美国。尽管拳击是他的奥运会项目,也是移民习惯选择的运动,可他并没有选择拳击作为入美通行证,而是选择了网球。他一直是个边缘人——他是信仰基督教的美国人,然而他生活在信仰伊斯兰教的波斯人聚居地。在新的国度里,他要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网球精英,在美国出人头地。


他搬到拉斯维加斯,开始将梦想付诸实践。第一个孩子,丽塔,拥有出色的天赋,但青春期的叛逆葬送了迈克的梦想,对于父亲的铁血网球专制,她不屑地竖起中指,并跟着网坛传奇人物潘图·冈萨雷斯私奔。第二个孩子,菲利普,不具备成为职业球员所必需的脚步移动速度和意志力。第三个孩子,塔米,运动生涯的巅峰就是在得克萨斯A&M大学打球。


只剩下阿加西。最后一个孩子,最后一次机会。


看看吧,他将是未来的世界网球冠军!当他带着4岁的阿加西去他打工的娱乐场时,他大叫着。


迈克在自家庭院里建了一个网球场。阿加西像是掉进了井里。只要他乖乖呆在这个球场里,他就永远是一只井底之蛙,永远见不到大画卷——世界广大无边,挑战无处不在,机会稍纵即逝——他就可以朝着父亲想像的方向发展。


迈克在去娱乐场上夜班之前半小时,把阿加西从学校接回来,送到球场上。周末以及夏天,通宵工作的迈克只睡几个小时,就爬起来把阿加西拎到球场。等着阿加西的是32个球框——每个球框里有300个球,和11台专门定做的发球机,连续地以不同的旋转度从不同角度发球,两三秒钟一个。阿加西每天都要挥击几千个球,一年365天从不间断,包括圣诞节。一次,阿加西滑冰的时候被冰刀割下了手指上的一块肉,做了一个小手术,第二天,父亲就把他带到球场上了!该死,阿加西真不该去滑冰。想休息一天?受伤的是左手,他还是可以练右手正手球。不要把球拍挥得那么靠后,儿子——回球再短一点,击球再用力一些,就像拳手的右直拳。加油,向前跑,早点击球,用力——低一些,深一些,近一些,远一些,加些上旋——每一次击球都做到完美!


阿加西的双手练得像长了眼睛一样快,20年后他应对人机大战游刃有余:发球机发出时速90公里的球,他可以边跑近机器边用球棒击中这些球。但问题是,征服世界网坛所需要的激情在哪里?当年,正是在这种激情与绝望的驱使下,迈克参加了奥运会,并来到了陌生的美国。现在的生活条件远非当年可比:四间卧室,两间浴室,有供暖设备,有电——而且周围没有伊朗小混混。当年,迈克就是个小混混。激情,或许就是迈克。当阿加西打得不好时,无论是在犹他,还是在内华达,或者加利福尼亚,迈克都会冲他咆哮。迈克会带上大锤子去比赛现场,生气的时候就敲球场的栏杆,还会冲着裁判咆哮。当然,他也因此被赶出过球场。迈克苛求儿子的每一次击球,不管它已经多么好,因为可以变得更好。阿加西赢的时候如此,当然多数时候他都赢了,输的时候也如此……


9岁的一天,阿加西从球场逃跑,藏在一棵树后面,他预感到父亲会发火,因为他刚刚在全国12岁以下网球比赛决赛中,输掉了决胜局。亚军奖杯在哪里?颁奖仪式上被扔到了桌子上或者扔进垃圾桶了吧。


9岁的孩子能怎么做呢?向妈妈求助?她是个慈母,但是网球上的事情统统交给丈夫了。直面父亲?阿加西感到恐惧。不过,他对父亲的感情远比恐惧复杂。他爱父亲。有人欺负儿子的时候,他会为儿子打架;而且,父亲给了阿加西灵魂和心脏,像所有波斯人一样,他的心脏也大一些;如果有朋友失去工作,父亲会在午夜爬起来去买成堆的食品,放在朋友的家门口;他会为一杯50美分的咖啡付5美元的小费;他会照顾受伤的鸟儿,把鸡蛋煮透,让鸟儿蹲在上面,结果是,家里收留了6只鸽子。但是,让阿加西困惑的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每场比赛对这个男人来说都那么重要,无法理解为什么让父亲和一大家子人高兴是他的责任。


青春期就快到了,迈克开始惶恐。他很清楚,在拉斯维加斯,儿子已经没有敌手。有了第一个女儿的前车之鉴,他意识到,父子之间的关系,以及那32框球,就像维苏威火山一样,随时可能喷发。有些事情必须要交给孩子自己,有人必须要离开。


男孩站在那里,环顾四周。13岁的他在浓密的森林中独自探险。他参加了一个为小勇士们开办的网球训练营。


当时的情景是怎样的?男孩做了什么?


22英亩,42块网球场地。180个少年,等待着选拔。负责这所学校的是一个顽强的退役伞兵。离家2500英里。阿加西很想家。他之所以同意来,是因为他感觉自己没有选择余地。


八周的训练而已,他跟自己说。八周的学费,是他父亲所能够负担的极限。博莱蒂耶里网球学院位于佛罗里达州布雷登顿,在60分钟的报名咨询时间里,“网球入门训练”这个名字引起了父亲的兴趣,而且,这个网球学校为阿加西提供半额奖学金。56天,阿加西可以忍受这么久。


来到训练营两周后的一天,由于下雨,孩子们被召集到市内场地,第一次和尼克·博莱蒂耶里过招。尼克只和阿加西打了十分钟,就给远在拉斯维加斯的迈克打了电话。


“拿回你的支票,”尼克说,“我免他的费用。”


拜拜,朋友们;拜拜,妈妈温暖的怀抱;拜拜,卧室;拜拜,一切正常的童年生活。现在,只有网球。训练和课程从早上6点一直持续到晚上熄灯,晚上睡觉时,阿加西的梦里,满是狗咬狗的可怕情景。


由于篇幅较长,在对话框中回复【阿加西】可阅读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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