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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江湖别过,再无“下回分解”

新京报记者 剥洋葱people 2018-11-13

“一生尝遍甘苦,书中说尽情仇,百部经典傲神州,听众闻声静候。”


单田芳。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文|新京报记者 王双兴 周小琪 党元悦 刘臻

编辑 | 胡杰   校对 | 陆爱英


本文约3423字,阅读全文约需11分


新京报记者从北京单田芳文化传播有限责任公司经理肖建陆处获悉,著名评书艺术家单田芳11日下午3点30分因病在中日友好医院去世,享年84岁。

 

消息迅速刷屏。微博上,网友们纷纷燃起红烛:“没有下回分解了,大师江湖别过。”

 

生于曲艺世家,醒木拍了几十年,一生与评书共沉浮的单田芳,带着他的江湖故事,与江湖长辞。

 

单田芳1934年12月17日出生于一个曲艺世家,是中国评书表演艺术家、作家。代表作品有《三侠五义》、《白眉大侠》、《三侠剑》、《童林传》、《隋唐演义》、《乱世枭雄》、《水浒外传》 等评书。

 

2000年,单田芳罹患胃癌并接受了手术,将胃部切除三分之二,那之后,他继续创作并录制了后续的20余部电视和广播评书作品。2011年,单田芳的自传《言归正传》出版,“说了一百多套评书,老是别人的故事,到这儿言归正传,说说自己。”30多万字口述完,单田芳感慨:人生其实就一个字:熬。


评书大师单田芳因病在北京逝世。  新京报“我们视频”出品

 

“这跟要饭也没啥区别啊”


单田芳1934年12月生于天津。他的家庭是一个曲艺世家,他后来在自己的博客中回忆:“我外祖父、父亲母亲、伯父伯母、姨父姨妈,三亲六故几乎都是说书的艺人。”他的外祖父王福义是竹板书老艺人;母亲王香桂是西河大鼓演员;父亲单永魁是弦师;大伯单永生和三叔单永槐分别是西河大鼓和评书演员。

 

在2011出版的自传《言归正传:单田芳说单田芳》中,记载了他颠沛流离的前半生。童年时期,单田芳一直跟随父母在东北的不同城市间迁移。父母是当红艺人,辗转不同地点说评书。小时候,单田芳就在父母演出的后台拿个小箩筐,下去跟人收钱,喊着“捧场了!捧场了!”他当时想:“这跟要饭也没啥区别啊,我可不愿干这个。”

 

1943年,9岁的单田芳随父母搬到了长春。在长春的生活,是单田芳一段重要的经历。后来他在自己的博客中,对当时和朋友们玩耍的游戏如数家珍。

 

无忧的生活在1945年发生了改变。抗日战争结束后,长春陷入了两个月的无政府状态。国共内战爆发后,国民党守军和东北野战军在长春城外拉锯,长春成为围城。城中的百姓每天都在被饥饿折磨,与死亡搏斗,单田芳再次见证了这些苦难。

 

长春解放之后,单田芳家里又凭着之前攒下的积蓄搬到了沈阳,亲戚老少聚在一起,家族的评书生涯也来到了顶峰。1951年父母离婚,母亲远走他乡,留下了还未成年的单田芳和几个妹妹。

 

生活的重压之下,曾经立志不再从事评书行业的单田芳,此时也不得不有所动摇。

 

从小到大,单田芳都浸在评书、竹板书和西河大鼓中,他却没有爱上曲艺的行当。“在台上指手画脚,摇头晃脑,让人家品头论足,我觉得不自在。”

 

单田芳想改换门庭。1953年,18岁的单田芳如愿收到了东北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没过多久,一场大病突然袭来,单田芳连基本生活也无法自理,只能回家休养。

 

曲艺界老前辈李庆海来探望他,看见他家四壁凋零,劝他学评书,“就算你大学毕业,每个月的工资也不超过百元,与说书比起来差多了。”单田芳被劝过无数次,终于动了心。

 

“人要活得像玻璃”

 

1954年,单田芳开始跟李庆海学艺。白天,李庆海在台上说《小五义》,单田芳在台下记;晚上,李庆海给他上课,教他说评书的要领、表演人物的技艺。

 

说书是一人多角戏,生旦净末丑,个个不同。但一套书里,只有一个人演,上一秒你是母亲,下一秒变成孩子,这会儿是傻子,过一会儿又是疯子,得各有神韵。

 

喜怒哀乐的分寸如何拿捏,一把扇子代表十八般兵器,怎么比画才能传神……单田芳对着镜子天天练,练得有些魔怔了。“评书的关键在于非得钻研书情和书理。琢磨透了,也就爱上评书了。”


评书艺术家单田芳。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两年后,正月初一,单田芳在鞍山的一家茶社首次登台,说的是家里祖传的《大明英烈》。虽然是数九隆冬,单田芳说得浑身上下全都是汗。台下反响热烈,他一口气说了两个多小时。直到茶社的经理走过来,敲着书桌提醒他:“单先生你跑到这儿过书瘾来了,你看看都几点钟了?”

 

演出结束后,他用赚来的4块2毛5分钱给家里人买了一斤猪肉、十个鸡蛋,给自己买了一包烟,还剩下三块来钱。

 

日复一日,单田芳越说越有劲儿,终于成了“板凳头儿大王”,挣的钱远远超过了其他演员,“不觉得这行当低贱了。”

 

单田芳把这段经历称为“第一次新生”,1966年,文革开始,他迎来了“第二次新生”。

 

1970年,单田芳被下放到鞍山市台安县农村劳动。天还没亮,队里就吹口哨集合下地,铲地、送粪、割草、积肥,黑透了才收工,“累得上不了炕。”

 

劳累枯燥的时日里,背评书是他唯一的乐趣。《三国》、《水浒》、《聊斋志异》,说过的书一套都不放过,365天,来来回回背了无数遍。

 

每天在地里的十几个小时,单田芳手里干农活,脑子里却在想:“我说的第一部书是什么?怎么说的?”“如果有一天我能重登舞台,说书不能走老路子,还要改进,学会留白。”

 

单田芳整整“劳动”了4年,也被批斗了4年。从小成长在城市的他没受过这种罪,人生看不到什么希望,“再这样下去,非死不可”。在一次批斗大会后,他选择了逃走,开始在外漂流的生活。

 

2010年,他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说,哈尔滨、长春、沈阳,他跑遍了东北,靠做手工艺品“水泡花”过活。拿个罐头瓶泡几朵小花,叫女儿去卖。那花儿五颜六色的挺好看,人们就都来买。除掉工本,一瓶能挣几分钱。积少成多,攒到几块了,就能买粮吃。

 

流浪的日子里,单田芳也能找到乐子。他交了帮朋友,就像做贼一样,把门闩了,派人把风,他说书,两个人拉弦、唱京剧;他还买了辆破自行车,忙中偷闲,常到长春的一湖潭水看人家游泳,自己也凑热闹,下水兜两圈。

 

“凡有井水处,皆听单田芳”

 

1978年,单田芳恢复名誉和公职,迁回城市,拿到了国家赔偿的十年工资——共计八千多块钱。那年,单田芳44岁,终于把醒木拿回了手中。

 

单田芳告诉自己,盼来这天不容易,抱怨不如宽容、不如感恩。“人要活得像玻璃,能把脏东西擦掉。”

 

改革开放以后,人们开始通过电台、电视听评书。单田芳回忆,在茶社里说书,面对观众,有随意性,随便动弹动弹,说点车轱辘话,说完一段抽根烟,都没关系。可电台不行,电台要求简洁明快,没有观众。上电视说书更不一样,要求更严格。


单田芳在表演评书。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刚开始,单田芳适应不了。面对麦克,空无一人,说成什么样也看不着观众反应,他想了一个办法:录音棚有面透明的大玻璃,能看到外面的录音员,还有俩监听的,还有个主任,录书的时候他们天天在外头坐着,透过玻璃能看得清清楚楚。

 

单田芳想,不如就拿他们当观众,我在里边说,看外边他们的表情。“我一抖包袱,他们龇牙一乐,我心想这包袱抖响了。要是看见他们在外头唠嗑或是打盹,那说明这段书说得松懈,没把他们说住,我得注意了。”

 

从艺六十余年来,单田芳共录制了广播和电视评书110部,共计12000余集,节目时间约6000余小时。民间流传一个说法:“凡有井水处,皆听单田芳”。

 

早在2010年就有媒体报道说,他的评书在几百个平台播出,全国每天有1.2亿人,守在收音机和电视机前听他说书。人们熟悉他那略带沙哑的嗓音:“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一说就是几十年。惊堂木一拍,白纸扇一抖:“咱们言归正传!”

 

1994年元月,单田芳来到北京,当起了“六十岁的老北漂”,陆续录制了《百年风云》、《薛家将》等节目。“我是两条腿走路,电台、电视一起上,一直就忙到了今天。”他曾对媒体说“我很喜欢这种生活,很刺激。我有一技之长,很多人喜欢我,这就叫幸福。尽管累一点,但这个累里是带着甜的。”

 

年过八十,他依然不肯离开评书的世界: “一辈子想来,人间的苦,大部分我几乎都受过,什么脏活累活我都干过。回过头来,我觉得挺光荣、挺自豪,就因为我受过那么多苦,我从那里头锻炼过来的,我不娇气……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我自己觉得已经锻炼得非常坚强了。我现在年近八旬,还不服老,觉得我的这个劲还有的是,要继续趁热打铁,更上一层楼,在晚年再多做点贡献。”

 

单田芳在2006年开通博客,2010年开通微博。尽管对这些新鲜玩意儿有障碍,他还是本着“不糊弄、不含糊、不敷衍”的宗旨“玩”了起来,有时说说某个说书时提到的兵器,有时讲讲历史故事和人物关系,偶尔有人将自己的评书作品传上微博请单田芳点评,他回复:“你很亲切,很大方,不拘泥,这些都很好。但是,希望你对人物再刻划得鲜明一些。评书讲的是抑扬顿挫,该横就横,该怒就怒,‘一人多角戏’贯穿始终。”

 

9月7日,单田芳发布生前最后一条微博,向评书爱好者们介绍一个线上评书公开课。四天后,单田芳与世长辞,这条微博的评论区里燃起一片红烛。有网友留言:“评书对我而言由老先生而起,自老先生而终。”

 

 

部分资料引用自单田芳博客、自传《言归正传》,以及《北京青年报》《法制晚报》《中国青年》《商业人物》等媒体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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