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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武汉第一位出院的重症患者:这是我的第二次新生

新京报记者 剥洋葱people 2020-02-20

等武汉解除封城,我马上回黄冈,现在就想和妻子好好说说话。”胡安平说。



出院之后的胡安平。受访者供图


文 | 新京报记者 王翀鹏程

编辑|胡杰 校对 | 李立军


本文约2675字,阅读全文约需5分


胡安平(化名)将出院后的日子称为“第二段人生”。

 

今年53岁的胡安平是湖北黄冈人,在黄冈菜市场内经营家禽生意。去年12月底,他被确诊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重症患者,住进了武汉大学中南医院的重症监护室。1月28日,他正式出院。此前的报道称,他是武汉疫情中第一位出院的重症患者。

 

如今,胡安平还在武汉一家宾馆里自行隔离。他不出门,每天呆在宾馆里刷新闻,最关心疫情的进展。儿子给他买了面包、饼干、方便面,妻子一个人留守在黄冈的家中,每天和胡安平通三个电话,互相报平安。“等武汉解除封城,我马上回黄冈,现在就想和妻子好好说说话。”胡安平说。

 

进重症监护室之前,两天两夜没敢睡觉

 

剥洋葱:什么时候出现症状的?

 

胡安平:2019年12月底,我出现了感冒的症状,全身发冷,在家要盖三床被子。因为平时我的身体素质不错,只是有点高血压。当时我还在忙家里的事,没有马上去医院。拖了几天越来越不舒服,我才去黄冈中心医院。当时照了CT,已经是肺炎了,右肺出现了阴影,当天就住院了。

 

在医院打了两天针,第三天再去拍片子,左肺也感染了。主治医生把我妻子叫过去,说我的情况有点严重,准备下“病重通知书”了,让家属签字。我妻子当时很紧张,因为几年前我家有个亲戚就是因为连续高烧不退,导致肾衰竭。所以我们商量转到武汉治病,1月5日下午四点多,中心医院联系救护车,把我拉到武汉中南医院。


剥洋葱:在武汉医院检查的情况怎么样?

 

胡安平:我到武汉的时候,武汉的几所大医院已经都住满了患者。中南医院里也有很多病患了。其实在我到武汉之前,知道华南海鲜市场已经封了,有人感染了,我在黄冈经营家禽生意。虽然没亲自去过华南海鲜市场,但市场里的海鲜大多是从华南进货。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被传染的。当时并不知道这个病是什么,只知道会影响肺部。转到武汉之后,也是按照肺炎诊断治疗的。后来医生才告诉我,我得的就是“新型冠状肺炎”,我是最早一批发病的人,当时还不知道该如何治疗,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药。

 

1月6日,医生开始为我检查,抽血、拍了CT,那时候我的两个肺已经都发白了,医生说还好我来得及时,再拖两天就拖成“死肺”了。

 

十几个医生诊断,看过片子,说我的肺部已经形成了“白肺”,左右肺上都有阴影,很严重。我当时呼吸困难,高烧到39摄氏度。1月7日,我就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进重症监护室之前,我几乎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不敢睡,怕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办完手续进病房的时候,我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家人都在身边鼓励我,说不管花多少钱都会给我治病,一定会等着我。


山东支援黄冈的医疗队工作人员隔窗相望,互相鼓励。图/新京报APP


剥洋葱:在重症监护室是怎么治疗的?

 

胡安平:家人从医院外面托人给我买了进口药,一组有5瓶,每瓶700元,每天都要用一组,一天就3500元。之后又打了三组另一种进口药,又花了不到两万。消炎针水从早吊到晚,几乎没有断过。

 

我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三天才有点知觉,还是觉得冷。护士来看我,我戴着呼吸机没法说话,只能用手指示意,让她给我多加了床被子。

 

家人们每天都来看我,买了面和饺子。但他们不能进病房,吃的用的都是护士传进来。医生嘱咐我必须强行吃东西,得了这种病最明显的感觉是口苦、四肢无力。那天吃饭,我连一个饺子都拿不起来,只能让护士喂饭。当时我还担心,会不会从此就要残废了。

“医生说我是第二次新生”

 

剥洋葱:治疗效果怎么样?

 

胡安平:比较幸运的是治疗方案对我很管用。我恢复得挺好,第四天的时候,医生把呼吸机撤了,让我自己呼吸,但还是要每天吸氧一到两个小时。再去拍CT,我的肺部功能已经恢复了大半。主治医生和护士都给我竖大拇指,都说我的身体好,夸我意志坚强。我怎么能不坚强,我还有妻子孩子要照顾。

 

剥洋葱:后来呢?


胡安平:第五、六天,我开始能说一点话了,也能吃饭了,但还是没劲儿,动不了。插了导尿管,大小便都在床上,要去哪都得坐着轮椅。

 

我每天躺在床上努力练习,双手攥拳再伸开,双脚也多动动。练了两、三天,我可以拿手吃点东西了,医生就叫我练着写字,我就强行写字,脚也能动一点了。医生看我恢复得还可以,又叫我照CT,拍完片子,他说我的肺功能差不多恢复了,体温也正常了。1月17日,医生说我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剥洋葱:在普通病房还要进行哪些治疗?

 

胡安平:虽然转到普通病房了,但那时候我还是干咳,全身无力,手脚使不上劲儿,还是坐着轮椅转的病房。我在普通病房隔离,每天还要打吊针。每天体检,进行口腔生物标准检测,量血压、血脂、心跳,检测大小便之类的。每天两次量体温,早上一次、下午一次,隔一天抽一次血。

 

剥洋葱:身体情况呢?

 

胡安平:还是无力,我每天一个人在病房扶着椅子、窗框练习站着,没有东西扶着就站不住。练了几天,不扶着东西开始能慢慢走了。第三次拍CT时,医生说我的肺部功能已经完全恢复了,体温也正常了,就算是康复了吧。当时医生都说我这是第二次新生。

 

康复之后还有一个隔离期,我在中南医院又住了一周,但是医院里的病患越来越多,床位太紧张了。所以正月初四,我就出院了。

 

武汉有我的亲戚朋友,但我知道我得的这个病有传染性的,不敢去别人家,在宾馆自行隔离,到现在有15天了。儿子在旁边屋里住着陪我,每天买了面包,饼干、泡面,我不敢出门,怕影响别人。


重症医学科监护室内工作的医生。 图片来自新京报APP


“痊愈之后,我和亲友之间还要几个月磨合期”

 

剥洋葱:现在每天干点什么?


胡安平:每天待在宾馆里,刷刷手机、看看新闻,有时候也刷抖音、看视频娱乐一下。我最关心疫情的情况,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有没有新增的确诊人数,有没有新药等。我妻子每天给我打三个电话,早中晚各一次,我们互相报个平安。

 

剥洋葱:之后有什么打算?


胡安平:等武汉解除封城,隔离期结束,我就要回黄冈了。亲戚朋友知道我得了这个病,肯定还是会有所顾忌,顾客可能也不敢光顾我的摊位了,我都能理解。我也和他们说了,尽管我现在已经痊愈了,但这两个月不要来找我,等到病毒被完全消除后再见面,我不想害他们。我们之间还需要几个月的磨合期。


剥洋葱:回家之后最想做什么?

 

胡安平:最想和妻子好好说说话,好长时间没见面很想她。还想联系亲戚朋友。我来武汉的时候,手机放在家里没有带出来,现在的手机还是儿子最近给买的。我病了,很多亲戚朋友肯定担心我,我回去要给他们一一打电话,把情况告诉他们。

 

剥洋葱对还在治病的病患有什么建议吗?

 

胡安平:除了配合医生检查,一定要保持好的心态。我刚出院时,喉咙不舒服,说话也费劲。但我在宾馆隔离期间每天练习说话,有时候还唱歌,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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