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旺角岁月》：畅游世与界 /凌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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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旺角岁月》：畅游世与界
2017年09月01日07:01 来源：文艺报 凌逾
陶然
左手写小说，右手写散文；一边做创作，一边任总编，陶然的多重身份交错互动，编码整饬，井然有序。近年，他以散文创作为主，2017年，新作《旺角岁月》亮相，特色俨然。
关注新潮全面深广
《旺角岁月》比《风中下午茶》（2015）的选文数量增多，特别是增加了出国行走的随笔，寰球视野更广阔；多收录2014年后的新作，也有一些以前的作品，实为散文自选集；同时，又收入陈义芝、凌逾、法兰西斯·密西奥的评论附录，有百篇的篇幅，精神容量强大。
全书分四大专辑，分别为品悟香港、出游内地、游牧世界、悼亡先辈。其中，香港居首，书名赫然也是“旺角岁月”，显然，陶然已扎根于香港，有了自己的写作根据地。
香港，在兹念兹之地。旺角，古称芒角，早年以客家村民为主，他们多乘坐疍民船只渡海，疍民叫芒为望，1930年芒角改名为旺角，取其兴旺之义。旺角历经沧桑，如今是繁华购物区和住宅区。以《旺角岁月》命名，并不意在以此涵括全书内容，而是传达某种意绪，某种时间、空间中的情感聚焦和感情主调。
爱文学、爱电影、爱各门艺术，如此，才有情有趣。前两个专辑都以评论电影开局：《戏如人生》《一个人的电影院》。陶然自幼喜爱电影，辗转多地，痴心不改的是看电影，爱文学。同时也品赏画作，如《天行如飞翔》写善画荷花和传统山水的林天行；《画家的文字底蕴》写朵拉，自由行走于画画与写作之间，而且访谈画家，结集为《心路》一、二。
谈及网络、手机时代的困扰，如《网上世界》《醒来玩微信》等，陶然称网络时代人人都是写手，这是好事；但是，有些不负责任者则散布是非、信口雌黄。手机给人带来方便；但是人也容易成为手机的附庸，被消费时代深度捆绑。陶然主编《香港文学》杂志，近年还专门开设过“手机”、“飞机”、“火车”等特色专栏，促使大家关注潮人潮事，吐故纳新，与时俱进，但又与之保持距离，辩证看待。
畅游环球有心流转
如果设计一幅陶然的人生游踪图，所到之处星罗棋布，必然蔚为壮观。他的写作涵括丰富的文学地理空间，香港写及旺角湾仔、庙街荃湾、大角咀鰂鱼涌、西贡长洲、沙头角深水埗等地，内地写及北京、南京、福州、厦门、泉州、鼓岭、广州、南昌、呼兰河、牡丹江、镜泊湖等地，台湾有台北、宜兰鹿港、日月潭等景，国外有布拉格、法兰克福、柏林、札幌、槟城等城，几乎游遍了全球，胸中气象自然不一般。
某地因某人而闻名，于是有了很多朝拜客，如鲁迅的绍兴、卡夫卡的布拉格等。陶然笔下多写特别之地。台湾地名竟然有叫九份、十份？原来是当年村庄各有九户、十户人家，去市集购物，每样均等分，顺口成就了地名，又成为电影《悲情城市》《蓝山咖啡》的取景地。陶然每写一个地方，笔下生花，让地方有了个性和韵味。
东南亚是陶然的出生地，带有渗入血脉的热带记忆，只要遇到相似的气候条件，记忆就会瞬间复活。作为印尼归侨，近年，写及印尼、马来西亚等地的作品越来越多，从港岛久居，到重回东南亚的大小岛屿抒情怀旧……各种意绪杂糅，纷至沓来。陶然写槟城写了很多篇，这是马来西亚的自由港和第二大城市，有印度洋绿宝石之称，泰戈尔留下过足迹，还有很多传统景点，如张弼士故居等。多峇湖写了很多次，像海一样辽阔、梦幻，仿佛又重温当年万隆的赤道天气。
欧洲是有历史文化底蕴之地。陶然于夏日畅游布拉格，行走河湾古镇，嗅闻山谷小镇温泉的硫磺味，体验波西米亚风情、萨尔茨堡的仙乐飘飘处处闻，在维也纳享受华尔兹舞之夜，在英雄广场听故事，欣赏克罗地亚十六湖的色彩缤纷倒影，在阿尔卑斯山山麓感悟首都卢比安那，在卢比安那溶洞穿越于冬夏之间，萨格雷布有战壕风情，布达佩斯是多瑙明珠，掠过法兰克福，走过柏林围墙，心情畅快，境界高远，才能成就好文，此言不虚。
边逛边看，移步换景，随看随录，人事万物，尽收眼底，总有一帮高朋同游，陶然怡然，一路写来，仿若绘制一幅幅清明上河图式的手卷长画，这是陶然式游记的常用笔法。游槟城的文章就叫《边走边看》。陶然少言，眼睛却利，耳朵很灵，嗅觉也好，味觉尤佳，甚喜美食，开放感官，感悟世界，入诸笔端，便有情趣。为眼睛赏樱花，去了长洲；在阵雨中，感悟触觉，遍游乡村俱乐部，雅兴很高。陶然喜欢给地理空间注入历史感、记忆感，打上个人情感编码，一码一物，不至于重叠。
以心会友知人论世
纳入人物版图的，有老友张仁强、秦岭雪、叶辉、罗贵祥、林天行、朵拉等；此外还有悼亡之作，如杨绛、钱瑗、蔡其矫、艾青、巴金、舒巷城、也斯、曾敏之等。他写秦岭雪，标题就是《开心就好》，这其实是陶然自己的为人处世之道，让人如沐春风。向钱媛老师致敬，植“敬师松”，时常探访关心杨绛妈妈，陶然是念旧感恩的深情之人。其写蔡其矫的长文，将之写得性情毕现，情真意挚，充分呈现出对恩师的感恩之心。他说认识蔡其矫之前，先读过其诗歌《船家女儿》：“当她在笑，人感到是风在水上跑，浪在海面跳”。一见他，便觉得满脑子风跑浪跳的意象。后来，蔡其矫落难，但不落魄。他一生喜欢美文、美女、美食，痴心不改，在《海峡长堤》中，借长堤的花岗岩自喻：“为了一次快乐的亲吻……不惜粉碎我自己”，以抒发对美之深情和对诗歌艺术的执著追求。画家喜欢画极有个性的人物，作家也同样如是。文学是人学。千人一面是毒药，千人千面才是良药。
云淡风轻随缘随意
陶然散文的文风标识是“太极风”，淡淡而来，淡淡而去，去留无意，不着痕迹，恰如法国谚语所说，思想产生时是温柔的。这类散文悠闲平和，随心随性，无需过多阐释，只需细细感悟。陶然散文妙在若有若无渗透出的细微感觉被精细地捕捉，而没有被华丽辞藻所掩盖，没有主题先行，没有预先设定，让人自行慢慢体会。
《陶然亭里乐陶然》，写及大学年代及至后来，都多次畅游北京西城区的陶然亭公园。该亭之名取自白居易的诗句“更待菊黄家酝熟，共君一醉一陶然”。文尾竟然写到北京八大楼，遥想未来吃遍“东兴、致美、泰丰、鸿兴、正阳、新丰、安福、春华”八大名楼。从青春陶然到饮食陶然，以“陶然”作为笔名，就此形成“陶然文风”。
陶然笔下很难找到带角的字，没有扎脚的石，字字句句总是温润如玉：“第一次走进七里香，只为避雨”。“但觉时光在滴答溜走的声音，眼下目光却毫无察觉”。从印尼大岛到无人小岛，“我们跟着X身后，鸡手鸭脚练起八段锦”，又是一段有趣的文人雅兴。
以行走、追忆、人生等作为关键词，写感觉，重感悟，在《旺角岁月》《风中下午茶》两本书中可以互相印证。从题目来看，“风中下午茶”务虚，从心；“旺角岁月”务实，从史，这也体现出陶然散文求变的精神——既有香港本土性抒写，但也不囿于此，而有普遍人性的考察和世界性的省思。
当然，游记写多了也容易写乏，陶然最近转向自传散文的写作，不再是求广求鲜的地理空间的游历，而转向记忆空间、心灵空间、哲思空间的游历，求深，求根，从畅游世界到畅游岁月，这也是自身创作的求变。
陶然是小说家、散文家，同时也是《香港文学》的主编，身兼数职，当然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善于处理好各种矛盾和冲突也需要智慧。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善当伯乐，善选佳作，创作与赏读齐头并进，创编相长。陶然有缘结识文学界、艺术界的很多人物，是宝贵的文学资源，多写人记事或许也是值得拓展的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