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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 | 张衡:城市里的“白月光”——评陈柳金的小说三篇

张衡 跨界经纬 2020-01-18


城市里的“白月光”

——评陈柳金的小说三篇


张衡:《城市里的“白月光”——评陈柳金的小说三篇》,长安学刊,17年第6期


  “一方水土一方文化”,岭南一带的温润热土,珠三角勾连错综的水系,南国都市繁华活跃的商业氛围,是我们最初的“岭南印象”。而在今日阅读的陈柳金先生的小说中,他以中年人的锐利和沉稳,向我们展示了南方城市中那些“沉默的大多数”;他以沉静细腻的笔触,给我们用笔墨打开了一扇窗,让我们抬头望见了城市中的“白月光”。



  陈柳金的小说中,挥之不去的是沉闷、湿热的天气,岭南冗长、炎热的夏季不由得让人坐立不安。天气带来的沉闷与压抑仿佛一个无形的穹顶笼罩在城市上空,闷得令人喘不过气来;而这天气的背后,暗含的是城市赋予这群“异乡人”无形的压力:快节奏的生活、永远追赶不上的房价、背井离乡的忧愁、生活的忙碌奔波……《蝉衣》中的郭延则,辗转于珠三角的不同城市做着不同的工作,而唯一让他安定下来的是与女友合开的这间艺术培训中心,尽管他足以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书法艺术中,可微薄的收入仍然赶不上飞速飙升的房价……“所有的优雅在强大的物质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对于这座城中的“异乡人”郭延则而言,房价的一路上升意味着他离自己的“小家庭”这个概念越来越远,更加增添了他在城市中的无根之感;而《空月谁知》中的郭震牛——这个孔武有力、强壮挺拔的大汉,每次“出场”都以“蜷缩”的姿态出现,或是蜷缩在安装空调的狭窄的凹槽里,或是与这城市中的“同居爱人”曹娟娟一起蜷缩在出租屋闷热的小床上,或是与久别重逢的妻子挤靠在工厂废弃的宿舍中……城市光鲜亮丽的背后,更多的是这些“沉默的大多数”的隐忍和辛酸,他们在汗流浃背的日子里奔波忙碌,一言不发。陈柳金以独到的眼光发现了珠三角城市化高度发展过程中留下的不为人知的辛酸和创伤,个体的伤痛在闷热的天气里被赤裸裸地揭开。在精神与肉体的高强度劳动和无形的压力下,城市的冰冷与生涩并没有让这些日日奔波的“异乡人”心灰意冷,陈柳金仿佛是一位别出心裁的画家,愈是在黯淡的字里行间,往往透露出别样的柔情与希望,这种“柳暗花明又一村”式的温情描写,就宛如《空月谁知》中一间间狭窄的出租屋,墙纸上的鸟语花香给在这个城市苦苦挣扎的“异乡人”送来阵阵清凉。



  如果说,对于底层小人物的书写与揭示让陈柳金的文字饱含了悲悯与温情,那么,对于所谓“空窗”和“空巢”的直面书写,更加体现出一个作家的野心与气魄。《空月谁知》描写了打工城市常见的一种现象——已婚打工族的合租与同居。无数个“郭震牛”,无数个“曹娟娟”与“杜琳”,如同“蚁族”一般寄居在这座城市里,繁重的工作、简陋的居住环境、对故乡的深深思念,都藏在他们坚强隐忍的沉默里:白天他们的话语总是不多,他们做起事情来总是雷厉风行、埋头苦干;夜晚他们借酒消愁,缓解一天的疲乏,他们顶着暑热在荷尔蒙的味道中寻找难得的慰藉和温情。郭震牛与娟娟难得的和谐与默契,融化在他们相濡以沫的日常生活中:他们勤俭、善良、遇难则帮;与此同时,郭金牛对于故乡是深深依恋的,对于乡下朴实、勤劳的妻子更是深深怜惜和充满愧疚的。中秋节的夜晚,妻子的“突然造访”,让郭震牛心中充满了欣喜和不安,而夫妻二人蜷缩在工厂废弃窄小的宿舍内的相拥而谈,更是让这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内心泛起了丝丝柔情以及对故乡的思念与依恋。对于郭震牛而言,在城市中的挣扎与辛酸,是精神与肉体双重的“炼狱”。城市化的过程中,我们看到的是现代化的发展与繁荣,“城中人”享受到的是各类劳动者们带给他们的生活便利,却鲜有人关注这群“沉默的大多数”的精神生活和内心的声音,不同于“打工文学”的一些作品是直面流水线生活的个人体验,陈柳金面对“打工一族”更多的关注点是放在了他们的精神困境之中,以浪漫主义的笔触结合当下现实,思索他们在城市之中的孤独和寂寥。这些“孤独的异乡人”之中,面对“空窗”的寂寥和孤独,他们学会了为自己闷热的房间“画”上一扇窗,这一幕幕的墙纸和简陋的贴画,无疑给了他们继续奋斗的勇气和难能可贵的希望,陈柳金笔下的这些微小而温暖的希望,正是都市难得的一缕“白月光”。



  除了“打工一族”的“空窗”,陈柳金还从侧面描写了城市里老人们的“空巢”,《蝉衣》中的“老红学家”面对子女的移民,自己固守在昔日的家中,完好无损地为孙子保留着房间的原貌,虽然老人从未在作品中正面出现,老人的寂寞与孤独却毫无保留地从保姆的口中、从前来作客的郭延则眼中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在这个喧嚣的城市中,《红楼梦》是老人案头的“白月光”,而远方的子女是老人枕边的“白月光”,一片清幽皎洁之下,引发更多的是文学对于社会层面的关注与思考。



  陈柳金的小说中,没有多少宏大壮阔的场面,有的只是我们司空见惯的日常现象,日复一日的生活融化在细腻的文字里。除去“异乡人”在这座城市中的苦涩与压抑,久居城中的人们措手不及的是翻天覆地的新变和古城韵味一点点的消磨和遗失……《澄明斋》中的“澄明斋”在这座城市中是老街记忆的一个标志,它和冷若冰霜的冷雪君一起,成为青年陆舒阳心中的“白月光”,在他看来,澄明斋是百年不变、沧桑而又沉稳的;冷雪君亦是冰清玉洁、冷艳而又端庄的。“他也是用这种眼光去打量老街的。老街有一种沧桑宁静的美,端庄的建筑老成持重,青砖红瓦,绿树白墙,就连在朝阳夕照中的倒影都是平和的。那些招牌字号几十年都没更改,还保留着朴实的叫法——春风理发店、棉花铺、澄明斋、老街粮油坊、莞香美食、老王包子铺、单车行、中药店……沿街一字儿铺排开。分明是已掉牙的老祖母在呼喊着子孙们的乳名,土里土气,却听着亲切、入心。哪像新建的街道,一间间豪华商铺的招牌卖尽风骚张牙舞爪。”陆舒阳生于老城、长于老城,他怀着一颗单纯的赤子之心充满着对过去生活的怀念和对冷雪君的痴恋。木心有诗云:“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当现代化的喧嚣和快节奏如风卷残云一般席卷整个城市之时,居住于这条老街上的人依然固守着他们原有的慢节奏的生活方式,固守着他们各自的营生,怡然自得、安静恬淡。而往往简单日常的东西,总是容易打动人心的,总是容易被我们所忽视的,作者细腻的文笔让我们在黄昏的老街中看到了都市中的一抹温情,如同冬日的一杯酽酽热茶,暖意融融、沁人心脾。而陈柳金笔下人物对于老街的怀念,亦是当下快节奏的生活中,人类发自内心的对于过去和传统的怀念,是一种巨大的集体无意识,城市的冰冷生涩更加激起了人们对于旧时光的珍视与追忆。



  而在细细品味这座老街意犹未尽的时刻,我们蓦地发现,这座城早已日新月异、不复当年,老街面临着拆迁的局面,城中的各大楼盘拔地而起,金钱和欲望统领着整座城市。而小说中冷雪君始终不肯关掉“澄明斋”的固执,从另一个侧面透露出她内心中难以割舍的依恋。把“澄明斋”一直维持下去,一方面是父亲临终前最大的心愿,另一方面,也寄托了冷雪君心目中对于过去单纯美好的珍惜与留恋。而小说结尾处“威胁”欧阳夫妇的极端,更是让我们看到了冷雪君这个人物的另一面,她的毅然、勇敢和决绝,是对于老街和老屋本能地保卫与守护。在陆舒阳的心目中,她高贵冷艳、不爱说笑,而正是这孤高清冷的气质,使得她别具一番韵味。在小说中,这个美得没有丝毫媚俗之气的女子是陆舒阳心中的“白月光”,更是“澄明斋”的象征,也是这美丽而古旧的老街的化身:心甘情愿接受时间的洗礼与沉淀,默默将传统的典雅维持下去。冷雪君对于老街和旧城的怀念,藏在她不动声色的安静与沉默里,表现在她的毅然与决绝之中,而窗明几净、翰墨飘香的“澄明斋”就是这座城市的“白月光”,是这个喧嚣躁动、众声喧哗的都市中难得的纯净与坚守。



  古旧的书店、满架的藏书、反复研读的《红楼梦》、生鲜活泼的唐诗宋词、笔走龙蛇的书法、古色古香的“澄明斋”……陈柳金的文字中,难能可贵的是中国传统文化元素的叠加,是那片挥之不去的古典意蕴。南国的城市固然有她的生机与活力,律动与创新,而在城市的快节奏的缝隙里,陈金柳别出心裁地为我们注入一股久违了的恬淡与从容,安然与娴静,而这正是古典文化氤氲在字里行间的诗意,使得小说的情节逐渐拉长,节奏也渐渐放慢,更多地融入了别样的抒情意味。因此,在传统与现代结合的交汇点上,传统文化元素的灵活运用,是小说久读不厌的情趣与韵味。


  短篇小说的魅力往往在情节的交叉与转折上,陈柳金以温情的叙事手法,一波多折的叙事策略向我们层层展开一个又一个生活在城市中的“小人物”的故事,无论是“城中人”的坚守还是那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深情,总有一缕“白月光”笼罩在他小说的世界中,让读者看到,这世间值得珍惜和守护的东西就在眼前,只要坚定信念,就能穿越喧嚣的都市,纸上还乡。

 


图片源于网络

责任编辑:夏婉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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