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 | 董小英：视觉语言叙事的基本要素（三）
叙 事 的 层 次
这“画”叙述历史，也被历史叙述。可以先有历史故事，后有画的叙述，也可以从一幅画里看到历史生活状况，看到历史故事。学者的责任则是对种种叙事的评判。
人类文明是由各种不同符号构成的，这些符号，不但包括记载人类历史的文字符号和各种艺术符号，比如雕塑、绘画、摄影、戏剧等等，在罗兰·巴特研究了日本以后，还应当包括食物、服装、住房、用具、所有这些生活用品，符号作为记号是有意义的，这种意义就是叙事。我们就是要弄清楚，这些符号告诉了我们什么？它们是如何叙事的。
艺术叙事与文字叙事不同，它们是有层次的。
示意图1-5叙事的层次
一般介绍作品的时候，都会介绍，特别是展览时作品旁边的标签都会有这样的内容：什么作品产生于什么年代，什么作者，作品的质地，尺寸，详细一点的有这幅画产生的原因，它有什么样的经历，或者它叙述的是什么故事。比如说，《富春山居图》被烧过，然后一半留在台北故宫博物院，一半在北京故宫博物院。这些都是有关这幅画的叙事，但是都不是画面叙事，即该画面告诉我们的信息。我们要讨论的是这个画面如何告诉我们信息，这个画面都告诉我们什么信息。换句话说，那些画面外的信息和有关画作的史实是可以通过图画旁边的标签得到解释或在艺术史上的找到解释。叙事学真正想要解决的问题是在画面之中。它可以使艺术家在创作的时候有自己可靠的、可叙述的思路，因为他把握了观众的心理和观众能够理解的因素去创作它。
元·黄公望《富春山居图》
首先是画面本身的叙事，它有内涵的因素，就是说，画面里面都有什么？它都讲了什么故事？首先要看这个画面的画的什么，它的构图是怎样的，然后还有技巧的因素，如摄影的仰拍或俯拍，技巧因素反映了作者的主观态度。仰拍，人物显得高大，反映摄影师的尊敬态度，俯拍则人显得渺小或变形，也反映了的拍摄者的鄙视态度。
画面内，通过色彩与线条识别出“形体—概念”，再将各个“形体—概念”在画面中的构图位置的语义确定，如《苏武李陵图》，判定情节，再将画面中的情节瞬间确定故事中的序列节点。
陈洪绶 ·《苏武李陵图》
“色彩+形体”构成“人物”，无背景形体，在艺术作品中是雕塑、肖像（绘画和摄影）。
有可能这个人物是泥做的，泥人，色彩是由油彩表现的，可能是用绢做的，绢人，色彩就是由服装表现的。这些无背景的形体可能是雕塑，可能是绘画中的肖像，甚至可能是绘画中的静物。它们的特点就是，因为没有背景，叙事的层次比较低。
“色彩+形体”构成“人物+物体”=构图=情景，可以引申出情节和故事。
画面外，题目是艺术家对画面内容的文字说明，画面与话语互动，则形成了深一层艺术品内容的叙事意义。
有一幅作品只有一张白纸，如果它不写字，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上面写了三个字“羊吃草”，意思是羊吃草，草吃光了，羊也走了。 文字与绘画是会有互动的。不需要文字说明的绘画才是接受面最广的绘画，同时也是利用形体和色彩这种语言，表达清楚的，叙事清楚的绘画。
第三层则是将画面的瞬间还原成序列以后，画面中的内容所携带的故事就呈现在人们面前。如果画面内本身的内容是可见的故事，历史故事，除了文字记载或实物以外，历史故事或神话故事所带来的教训、深刻的寓意，它们是不可见的故事，是画外音。到此为止，艺术品的意义才算完整。
艺术家的创作过程，会从技巧方面加深对艺术品的阐释，表达艺术家对艺术的态度和对所述事件的态度。人类文化的符号中有制作符号的技术特点的因素，其中包括文化和艺术的观念。
真正的叙事，是由前三种因素综合起来，特别是画面内容与技巧结合起来而形成的一种隐喻所指或可联想的内容和故事，如语句的后设命题和寓言的寓意，它是这个作品的真正用意，是画家或剧作家想要通过作品的表达的最终目的。
其次，艺术品的命运也是一种叙事，这种叙事可能会经过很多年，比如，一件艺术品被偷、被找回，一个城市的建城与毁城的故事都在叙述艺术品的命运。
图1-24伊凡雷帝杀子 艺术品的命运
画内的内容是雷帝杀子后的情节：雷帝儿子穿的是浅色的衣服，处于画的中心，而雷帝穿黑色的衣服，像暗影，是黑暗和恶势力的代表，地上的金属权柄是凶器，横在画前，也就是观众眼前，地毯有褶皱，显然有争斗，儿子的手支在地上，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红色的地毯与雷帝之子头上的鲜血是相同的颜色，使流血的感觉加大了，感到血流满地。雷帝抱着儿子，显然已经对刚才的冲动后悔了，他已经失去了儿子。
画面所承载的故事表现了伊凡雷帝的凶残，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杀，老百姓更是被他视为蝼蚁。画作是对暴政的无声抗议。
我爸爸在苏联学习的时候，看过原画（我也看过），听过讲解员讲解。他在给我看买回来的画册中的这幅画的时候告诉我，有个大学生看到这幅画为雷帝杀子的行为非常气愤，就掏出身上的水果刀向雷帝刺去，但是画挂得高，他一刀下去只扎到其子的靴子。画家画得非常好，靴子画得从哪个方向看都是立体的，被扎破了以后，再想补起来，怎么都补不好了。这是画外的故事，艺术品的命运。说明了什么？一是说明画家的技法高超，把物件画得如此立体，如此真实。这是故事在赞美画家。二是画可以引起情绪，而主要是叙事引起的情绪：一只鞋子画得再好再美，也挡不住杀人现场的丑恶。地毯的颜色与血色相合，加强了悲剧气氛，是色彩的功用。这个故事表达了民众对伊凡雷帝、对暴政的愤恨。
观众在看到艺术品以后所产生的联想，或者用它为例，与自己的生活进行类比，这似乎属于过度阐释，可能这些意义与作者的原意无关，但是，这也是艺术品的叙事作用。
当我们面对的绘画的时候，实际上面对的就是整个人类生活。我们在看到某一幅画的时候，需要调动我们头脑中所有的知识，即调动头脑中的概念结构。这些内容方面的知识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每天日积月累的知识储备，我们叫它做概念结构，在你做判断的时候，所有在头脑中贮存的知识都会被调动过来参与你的判断。
因此我把注意力放到了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物体上面，这就是“衣食住行用”。但是当我看到有关“衣食住行用”的材料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进入了文化的层面——内容庞杂、数量巨大，有丰富的叙事含义，而且衣食住行用所蕴含的生活知识是构成人类头脑中概念结构的重要部分。
因此，内容和技术层面的叙事都是必不可少的，特别是技术层面的叙事完全是为内容服务的，而最终这些内容的含义、技术的含义、隐含的含义，都为最终的主题和这个作品的叙事目的服务。
示意图1-6：叙事元素
我们以画面为单位，以画面内的叙事为主，画面外的叙事也会讨论，如果它与画面内的叙事有直接关联的话，如题名或题文。
在此章，我做的是总括概述，下面会依据作品实例依次给予证明。如书画同源、“衣食住行用”如何叙事、技巧叙事及各种艺术门类不同的特点。
图片来源于网络
责任编辑：肖小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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