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太极学术 | 宋德华：关于提高岭南文化研究学术品位的思考

关于提高岭南文化研究学术品位的思考

宋德华《关于提高岭南文化研究学术品位的思考》，《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5期

岭南文化是一个广阔的学术领域, 在学界多年的努力和社会各方的支持下, 已经取得了非常可观的成绩。在此基础上, 如果要进一步突破与创新,  在增强岭南文化研究的学术性方面,  还可作出更大的努力。所谓学术性,  是指把岭南文化当作一门学问来研究的性质。既然是一门学问, 就要明确学术观念, 讲究学术方法, 达到学术要求, 遵守学术规范。如果要成为一门大而深的学问 (就像有学者提出的建立 “岭南学”的设想那样 ), 就需要设定更高的学术标准, 下更精细的学术功夫。

首先,  关于岭南文化研究对象的确定和论证。凡是存在于岭南的文化现象,  都可以称之为岭南文化。作为一个最简单通俗的说法, 这自然没有错。但作为研究对象, 岭南文化含义究竟如何, 就还须仔细探究。岭南包括哪些地方, 大体上是清楚的, 但古往今来也有变化。而文化的意思就不是那么明晰, 其定义极多, 分层分类法也不少, 需要作出选择。岭南文化其实是个相当大而且并不十分确定的概念。当人们研究岭南文化之时, 实际上大都只是研究它的某一个特定的部分。这种特定部分非常之多,   有必要进行恰当的分类。

从大处说, 岭南文化有地域的分布, 形成了文化的地域圈, 广东 、广西、海南、港澳是其主要部分, 各部分有着显著的差别, 而现在研究得很多的岭南文化, 往往是指广东的文化;有民系的分布, 如广府、客家 、福佬三大民系 ;有学科的分布 , 如思想文化 、文学艺术 、语言 、民俗、教育、宗教等学科。这些特定部分构成了岭南文化的点 、线 、面, 乃至整体。我们在做研究时, 对研究对象应有准确的把握和限定, 对每个类别都应从区域文化的角度作出科学的论证。将这种复杂的情景清晰而深刻地展示或揭示出来, 正是学术研究的魅力所在。

现在的研究中, 对岭南文化也有很多分类。如以某市县命名, 称某市县文化 ;以某江河命名 , 称某江河文化;以某山命名 , 称某山文化等。不是一概不可, 而是要以科学的态度作出论证, 在学术上能站得住脚。不然, 岭南市县众多, 江河纵横, 有名的山岭也不少, 如果都变成文化概念, 那这文化也会够乱。

岭南文化的研究对象有大有小, 更多需要的还是对具体 、个别的特定对象的深入研究, 这样的研究做得越多越好。当我们对岭南文化的许多特定对象还缺乏研究和了解的时候,    不要轻易对岭南文化作总体的判断。在需要作概括的时候, 对能概括到什么范围 、概括至什么程度、概括出什么新意,  也一定要有清醒而自觉的认识。这样去进行研究,   才能显现出一种更有价值的学术追求。

其次,  关于岭南文化的历史变迁。任何文化现象都是文化史现象,  岭南文化也不例外。岭南文化在漫长的岁月里, 经历了很多发展阶段。在每个发展阶段, 由于历史条件的不同, 岭南文化都有其特殊的表现形态。与此同时, 文化的发展又是一个连续不断 、连绵不已的历史过程 。在此过程中, 文化有传承、有变异、有更新 、有兴替, 始终处于变化之中。因此, 在研究岭南文化时, 应有历史变迁的观念和眼光。无论是做大的还是做小的研究, 都要将所研究的对象置于一定的历史时空 、历史阶段之中 , 注意它们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变化, 不要使文化变成没有任何历史特征 、没有任何变化性的抽象而又凝固的东西。

进一步说, 要切实把握岭南文化的历史变迁, 对以下几个方面应多加留意。

一是历史变迁的条件。像一切历史事物的存在和变化都需要条件一样, 文化也不例外,  不过文化存在和变化的条件更复杂一些。这种复杂性突出表现为条件的多样性,   即一种文化现象的存在和发展与相当多的条件有关。就岭南而言, 古代与近现代社会发展的程度差别很大,  越到后来, 影响文化存在和发展的条件因素就越多,  在研究时就越要作仔细的考量。同样的社会历史背景, 却出现了很不相同的文化现象;看来相似的成长经历 , 却造就了判然有别的文化人物。要对这些差异作出有充分说服力的阐释, 就要对历史变迁的条件及其与文化对象之间的关联作出具体而充分的论证, 而这种论证是要下大功夫才能取得成绩的。

二是历史变迁的过程。对于文化而言, 历史变迁过程往往表现为文化发展的脉络 、演变的源流 、分合的走向、兴衰的轨迹等等。文化现象从大到小, 都是历史的产物, 因而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 经历一个变化的过程。就像思想史研究者常用的 “思潮”一词那样 , 一种社会思想的演变如同潮水, 潮起潮落各不相同, 各潮都有自己变化的周期。其他文化现象的变迁不会都以 “潮 ”的形式出现,  但都会经历一个或长或短的过程。将各种文化现象的变迁过程清楚地揭示出来,   是深入研究岭南文化应做的一项重要工作。为此, 在研究中就要有明确的分期分阶段意识, 不仅要对时期和阶段作出恰当的划分, 而且要对各个时期各个阶段的文化内涵及前后时期 、前后阶段的差别进行具体而贴切的论述, 避免研究的笼统性和模糊性。

三是历史变迁的结果。有变迁, 就会有结果。对于每一次变迁来说, 结果都应该是确定的。研究文化变迁的结果, 具有鉴别与比较的意义。这就是将某种文化变迁的结果置于历史发展的坐标上, 放在历史评价的天平上, 看其是有实质性的变化还是仅仅做了表面文章, 是正向的变化还是反向的变化, 其结果是超过了前人前期, 还是不如前人前期。历史的发展是复杂而曲折的, 文化的发展尤其如此。并非后人总能超过前人,    有很多时候甚至还远远不如。文化的变迁也并不总是在进步, 进步中会有退步, 有时简直纯然就是退步。对这种种结果, 要依据具体史实在研究中作出客观中肯的分析。

再次, 关于岭南文化与外部的联系。岭南文化作为一种区域文化, 作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 从来就不是在完全封闭的状态下存在和发展的。古代由于交通不便, 社会落后, 山岭的屏障成为巨大的阻碍, 走进和走出岭南都不是一件易事。即使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 岭南也还是与中央政权和其他地区保证着政治 、经济 、文化等多方面的联系, 从未中断过。古代史上的几次大移民, 是岭南与中原及其他地区发生大联系大交流的高潮。古代岭南还有远处偏僻的南疆  、地多蛮野疬瘴之区的劣势和地处海滨 、便于进行海外贸易的优势。前者被朝廷用来惩处犯罪犯事的官员, 将岭南变成了著名的流放之地;后者使岭南在对外贸易方面格外发达 , 在很长时间内领先于国内其他地区, 甚至是一枝独秀。二者对岭南与外部的联系和岭南文化接受外来影响, 都起了很大的作用。近代以来, 岭南与外部的联系日益频繁方便, 劣势不存, 而优势继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岭南对外部的依赖也更加明显。

由此看来,   岭南文化其实一直是在外部文化的影响和与外部文化的交流交融中发展起来的。当我们言说岭南文化的时候, 并不能将它从其他文化中完全独立出来, 其独特性只有相对的意义。充分认识这一点, 对于准确把握岭南文化的特质是很重要的。

一方面,  岭南文化与外部文化有很多共同点。岭南文化与中国正统文化、主流文化有共同点, 这是显而易见的。岭南文化与其他区域文化如湘楚文化 、巴蜀文化 、齐鲁文化 、燕赵文化等差别固大, 但仔细想来, 共同之处也有不少。至于海外文化, 特别是西方文化, 对岭南文化也有不小的影响,  它们的许多因素也潜移默化于岭南文化之中,   并不是绝对的相异。对这些共同点或者说相通之处进行研究, 应是岭南文化研究的一项重要内容。

另一方面, 岭南文化的独特性也是非常突出的。岭南有独特的地理条件和自然环境, 有独特的族群和民系, 有独特的生存方式和历史传承, 这些都使得岭南文化有自身非常显著 、非常突出的特点。像粤语 、粤剧 、粤曲、粤菜, 像岭南画派 、岭南民俗、岭南建筑等等, 都散发着极为浓郁的、富有代表性的岭南味。这种独特性普遍存在于岭南文化的各类事物和各类现象之中, 只是其表现形式各有不同, 其独特程度互有差别, 需要去识别和揭示。对这些独特性的认识, 应成为岭南文化研究的重点之一。

无论是研究共同点, 还是研究独特性, 一个值得采用的方法是比较。尤其是要准确概括 、鲜明显示岭南文化的特色的时候, 比较的方法就更为重要。以往关于岭南文化的特色或特点有很多提法, 有些讲得很一般, 不像特点, 岭南有的, 其他区域文化差不多也有;有些特点词句好看, 却与事实并不相符 ;还有些比较空泛, 缺乏具体的论证。要克服这些不足, 就需要在文化比较研究上多下功夫。最好是先做一些个案的具体比较, 然后逐渐扩展。有了很多小题目的积累, 再来做岭南文化这篇大文章, 也许就能 “下笔如有神”了。

[宋德华 (1954 -), 男, 湖南常德人, 华南师范大学岭南文化研究中心 、历史文化学院教授 。]

图片来源于网络

总编：凌逾

责编：何春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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