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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袁世凯出山,逼溥仪退位,蒋介石更是把内阁最高位留给他

2018-02-28 杨早 杨早讲史

张謇回乡第二年就考中了“南元”,这是张之洞的故径,而且他的房师正是翁同龢。接下来的会试、殿试,顺理成章就该连连高中,可是造化弄人,他考了十八年才考中举人,以为否极泰来,一帆风顺,不想考官们怎么也猜不中他的试卷,又拖了九年,才考上第六十名“贡士”。据说这一次他已经不想再考了(上京赶考是很折磨人的,尤其张謇又不是没有别的路子出头),父亲苦劝才勉强赴京,连考具(考篮、炉子、锅子、松香这些专业工具)都已扔掉了,现从朋友那儿借了一套。

张謇四十二岁考上贡士,翁同龢拼了老命要为他争个状元,大概也是补偿这个学生多年蹭蹬的意思。这个争来的状元太重要了,因为中国社会从来极端崇拜状元。之前张謇只是个“人才”,有了“状元”这个卖点,恰似如虎添翼,终其一生,张謇都被叫做“张状元”、“殿撰公”,无人不敬三分,卖字卖画都有极大的品牌附加值,直到现在,我们说起此人,还称为“状元实业家”,只有他当得起这五个字,张之洞位极人臣,大兴洋务,到底只是个探花,提都很少有人提。

张謇

点了翰林的张謇,不喜欢当京官。当京官的好处,是人脉广泛,升转较快,也不太忙,坏处则是上官太多,不得扬眉吐气,而且,等因奉此,做不得什么实事。当然,戊戌之后,帝党失势,张謇在朝中没了奥援,这京官就更没甚滋味了。因此他自从1894年丁忧回乡后,就一直请长假,不肯再回京当那个清贵无用的翰林院修撰。

张謇丁忧期间,张之洞奏派三位在籍文官于本乡设立商务局,酌办实业。三人中,陆润庠与张謇都是状元,一时间“状元办厂”哄传天下。

张之洞

如今看来,“状元办厂”真是个很好的噱头,是经典的营销案例。洋务派要向朝廷证明中国人自办实业有望,找两个状元来办厂是最佳方式,他们有人望,有官场关系,但又不具备“现管”的身份,便于腾挪斡旋,在“官”、“商”之间充当中介。即使办厂失败,状元们从事的又不是本业,不至于存在太大的风险。

对于张謇本人而言,办厂是条新路,又要从四民之首的“士”转型为四民之末的“商”,犹豫在所难免。不过他对世道的认知很清楚,他在自订年谱里说:书生总是被社会轻视,因为只会说空话,发脾气,而且看不起社会上一般人。言下之意,状元办厂有为知识分子正名的功效。此外,知识分子主张的强国之途,首要是教育。但教育需要经费,这笔钱从政府那里、从商人那里,都是要不出来的。张謇说,只有自己参与商务,才能从中提留教育所需费用。他提出的口号是“父教育而母实业”,这样,就为自己的自儒入商找到了终极目标。

办厂果然大获成功。南通的优势,在于原料、人力、土地都比经济中心地区便宜,而劣势在于本地资本不足,无法规模化经营。张謇对家乡的出产、规划,都烂熟于心,一趟趟地跑南京(官)、上海(商),虽然也有过徘徊四马路的路灯之下、上海滩卖字凑路费的困窘经历,到底状元的牌头、人脉,终于让南通的纱业雄起于东南。

大生纱厂

终其一生,由清朝入民国,张謇当过的最大官职,不过是一年半的农工商总长,但他的身影似乎无所不在:东南互保,他是策划者之一;立宪运动,他是东南地区的主谋;袁世凯出山,是他专门去洹上催请的;清帝退位,是他起草的诏书;民国几届内阁,都将实业最高位虚席以待……风云激荡,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张謇却始终屹立不倒。

不妨与同时代人比较一下:同是状元,清朝收梢,刘春霖便只能当个隐退的遗老,靠卖字打秋风为生,陆润庠也办过实业,到底抵不住官场诱惑,难乎为继;同是“官商”,李鸿章冰山一倒,盛宣怀的个人事业也走到了尽头;同是总长级的“策士”,内阁星散,章士钊、杨度也不免流落海上,在老头子杜月笙门下讨生活……说穿了,他们都没有“根据地”,做的都是短线交易,张謇则不同,他守定了南通这个“模范县”,从实业到建筑,从教育到市政,无一不是亲自擘划,长远打算。用时行的话说,在那个变幻无定的时代,张謇算是找到了一片蓝海。

故事就说到这里。到底如何度过危机时代?张謇的生平,给我们两层启发。

对个人的启发是:为同时代诸人所不能为、不敢为,方能把握先机,同时,鸡蛋要放在两个以上的篮子里,以便规避风险。像状元这个品牌,如何转化为现实中的政治与商业资源,张謇作出了完美的示范。跨界并不可怕,关键是跨界能否起到整合资源的作用——用张謇的话说,就是“言商仍向儒”;而经营一个稳固的根据地,偶尔出露峥嵘,成固欣然(如东南互保),败亦不伤根本(如出任农工商总长),才能给自己一个腾挪的空间。

对时代的启发是:伦理的稳定比政治的稳定更重要。张謇能屹立不倒,因为他背后的南通一直在稳定地发展,南通为什么能在乱世稳定地发展?因为有张謇的面子做保护伞,政坛变更动荡,不影响张謇的地位。但这种动荡不能发展成动乱,张謇晚年,孙传芳劫掠东南,南通局势便已有所不稳,如果1928年(张謇已去世两年)那样的大革命袭来,南通也保不住一方静土。张謇不是保皇党,但是他反对推翻清朝;他不喜欢袁世凯,但他力挺袁世凯出来收拾辛亥残局,一切都是着眼于稳定。顾炎武曾说兴亡的亡,有“亡国”与“亡天下”之分,区别便在民众心性是否沦丧,据此再来理解张謇说的“父教育而母实业”,自有别样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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