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给《外语教学与研究》审过一些稿件,也帮助学生和朋友审过稿子。我审稿子时有个“诀窍”,估计其他杂志的编辑同志也有类似的“秘方”。所以,我在这里“泄露一些秘密”,也许对青年供稿者会有些参考价值,也许对提高我们外语界的科研质量会有促进作用。
我拿到一篇稿子,先看什么呢?许多人想不到:我看过标题和摘要之后,一下子就翻到文章的最后,先看“参考书目”一项。如果稿子没有参考书目,我基本上决定,此稿不能刊用,也不值得再通读了(特殊情况除外,如读者来信与某某商榷或书评之类的文字)。不提供书目的作者,往往是不懂写作的规矩,也没有读过相关的文献,不知道什么叫科研,所以大部分这种稿子是主观印象。可以讲,这样的供稿人距离科研之门还有好大一段路要走。如果文章有书目,我就要看这个书目是否包括了这个小领域里的主要著作或经典之作。如果没有包括这些经典,我可以基本上断定,此文可能不入流,不宜刊用。比如说,如果是一篇关于语用学的文章,而参考书目中却没有Austin的How to Do Things with Words,也没有Grice的“Logic and conversation”,也没有Leech的Principles of Pragmatics等,我就会开始怀疑作者是否真正了解这个领域。如果文章是关于社会语言学的,而参考书目中却不提Fishman、Halliday、Hudson、Hymes、Labov、Trudgill等人的书和文章,恐怕也是说不过去的。如果文章讨论的是认知语言学,而没有提到G. Lakoff的三本书:Metaphors We Live by、Women, Fire, and Dangerous Things: What Categories Reveal About the Mind和Philosophy in the Flesh: The Embodied Mind and Its Challenge to Western Thought,那么我就肯定地说这篇文章可能不登大雅之堂。还有的文章的参考书目全是汉语的,英文原版书基本上没有,一下子就让读者对文章的可信度产生怀疑。如果文章的参考书目包括该领域的重要著作,那我就再看所列出的文献是否足够新。也就是说,如果是2002年写的文章,我至少希望看到引用到了2000年的书和文章(当然最好有最新的出版物)。我曾在1997年审过一篇稿子,谈的是某一国家的“最新”语言现象,而参考书目上的最新出版物才到1985年。我当即回信,让他去重写(因为作者是我的学生,所以回信也没客气)。现在,在网上能查到不少东西,所以,对书目的新鲜程度的要求越来越高。类似的话,我曾在某大学讲学时说过,当场就有位老师反问道:“你讲的是对的。但是,你们坐在北京说话不腰痛。我们这么偏僻的地方,到哪里去找最新的文献呀!”她的话前几年还有些道理,值得同情。现在情况又不同了。北外的外研社和上外的外教社近年来引进了好几百本原版书,也有关于文学的,也有关于普通语言学和应用语言学的。这一引进,使我们都能买得起,再说看不到原版新书,就有些强词夺理了。不过,我还要说一句,这里所说的最新出版物,也包括我们国内的相关著作和文章。有些人(例如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人)不常看国内出版的杂志,这也是不好的。有一位从国外回来的博士给我们杂志投稿说:“关于学习者的学习风格的研究,在国内还是凤毛麟角。”我立刻给她打电话过去问:“据我所知,国内研究学习者学习风格的文章至少已有4—5篇。你为什么说是凤毛麟角?”她赶忙说:“对不起,我刚刚回国……。”越不读书,胆子越大。况且,参考国内的研究,使你自己的研究更具有可比性,因为研究的对象都是以汉语为母语、以汉文化为母语文化的地道的中国人。中国外语界也就这么几种杂志。如果作者们互相了解,文章之间则可以展开对话,形成互动的态势。也就是说,张三的文章接着李四的话说;王五的文章又接着张三的话说。这才有来有往,可以互相促进或互相争论。总比你写你的,我论我的要好得多。这里应提醒一句:不是说参考书目列得越长就越好。一般要求文章后面列出引用到的书,叫Quoted bibliography。文中引用到Chomsky(1965),那么在参考书目中要把这本书的详细情况列出来。在硕士论文后面,你可以列出你参考过的一切书目,尽管有的在文中并无引用,但在杂志上投的稿子,多为引用书目。切记不要故弄玄虚,把自己没有读过的书,也列上去,显着自己多么有学问。有时候杂志编辑部会向作者索求某一本参考书(如果对所引用语句有怀疑的话),如果作者拿不出来,那就丢面子。如果以上要求都达到了,那就再看技术问题,就是书目的规范问题。不同杂志可能有不同的体例,但是你给哪种杂志投稿,最好就采用它要求的书目体例。下面就以《外语教学与研究》的体例为例讲几点注意事项。文章名用正体,所载杂志名用斜体,写明第几卷,多少页:Hinkel, E. 1992. L2 tense and time reference [J]. TESOL Quarterly 26: 557-572.Antinucci, F. & R. Miller. 1976. How children talk about what happened [J]. Journal of Child Language 3: 167-189.注意作者名字如何写,两个作者时第二个名字如何写,以及各种标点如何用。如果文章出现在论文集中,则用:Hatch, E., J. Wangner-Gough & S. Peck. 1985. What case studies reveal about system, sequence, and variation in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A]. In M. Celce-Murcia (ed.). Beyond Basics: Issues and Research in TESOL [C]. Rowley, MA: Newbury House. 37-59.Sharwood-Smith, M. 1988. Imperative versus progressive: An exercise in contrastive pedagogical linguistics [A]. In W. Rutherford & M. Sharwood-Smith (eds.). Grammar and Second Language Teaching [C]. New York: Newbury House. 353-358.如果在同一书目中,还有一篇文章也出自上面这个论文集,则标注时可简化为:In W. Rutherford & M. Sharwood-Smith (eds.),书名和出版社名都可省去了。Halliday, M. A. K. 1978. Language as Social Semiotic: The Social Interpretation of Language and Meaning [M]. London: Edward Arnold. 上面可以看到,书有两种,一种是专著,直截了当;一种是论文集,则用(ed.)表示“编者”;如果多位编者,则用(eds.)表示。作者和编者超过三位时,常用et al.表示省略。书目的做法中还有一些其他情况,如一位作者同一年有两种出版物,则用1999a和1999b字样分开表示。初学做书目的同志,找一个好的原版书或杂志,把后面的书目一条一条地抄上十页,恐怕什么情况都会碰到,一下子就学会了。不过,有的作者不够细心,他的书目是抄自不同的书,结果体系不一样,看上去太别扭,或者只用到某位作者一种文献,而抄书目时也抄上了1995b的字样。这都是没有经验、训练不够造成的笑话。我有一个学生到英国去学习,第一个作业她就做了一个十分讲究的参考书目,让英国老师大吃一惊,连问两三次:“You are from China?”意思是:第三世界来的人竟然会做这么好的参考书目。把此话反过来说:不懂书目的规范,是会让学术界瞧不起的。我看到不合规范的参考书目,经常想起一个词:没人管教的野孩子。最后,再概括地说一下为什么我如此重视文章后面的参考书目。因为它说明作者熟悉还是不熟悉所涉及的领域,它能把文章的发现或看法放在一个大的学术背景之下,它能给读者提供有用的信息,它能把作者的水平、素养和经验反映得清清楚楚。剧本《卖花女》中有一句话:你一张口说话,你的身份便暴露无疑。仿着这句名言可以这样说:看一眼参考书目,文章作者的水平和素质则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