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不必站成别人眼中的风景

在我的朋友中，老张是个特别而另类的存在。有时候，我常常为自己竟然能和她保持了十几年的友谊而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在常人眼中，她是个相当不着调的人。

老张名叫张丽，和我是校友。其实她的年龄也不大，但是因为上学时整天“之乎者也”，所以大家都叫她“老张”。我们相识于大学的某间教室，我本来是去上自习的，但是被人打断了——罪魁祸首就是老张。她彼时正在给身边同学算命，指着手掌念念有词。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看到如此景象，真是相当不屑。不过她们就在身边，不想听也听了很多，慢慢地，我竟也被吸引了过去，不自觉伸出了手——给我算算呗？

接下来的相处时间竟然很愉快。而且，有些滑稽的是，我们就此认识了，甚至成了死党。只是，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对她的认知并未改变——太不着调！每次我去宿舍找她，她不是站在桌子上压着嗓 42 31071 42 13305 0 0 7363 0 0:00:04 0:00:01 0:00:03 7363唱“我站在城楼看风景”，就是披着床单，头上顶个脸盆大喊“黑脸的窦尔顿盗御马”；去教室找她，不是给人算命，就是和人高谈阔论周易的价值……好歹也算中文系的才女，时不时也有抒情的文字见报，可是，她的人永远与她文章中的形象相差十万八千里。

大学毕业的时候，老张考研成绩受限，坚决不接受调剂，最后通过层层选拔，到了一所相当不错的高中任教。给她面试的考官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对她特别满意。经过一番推心置腹的了解以及老张自信满满的表述，校长深思熟虑后，把老张分到了高一年级最差的一个班级担任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那时，我为老张深深捏了一把汗。上学没个正形儿没啥事，反正自己对自己负责。但是现在是一群高中生啊，正处在人生的重要关口上，再没个正形儿，把孩子带坏了，那家长真能把你撕了。

事实证明，我错了。仅仅几个月，这个班级的语文成绩就到了年级第一名的位置。说起秘诀，老张说，能有啥秘诀，尊重学生，找对教育方法就是秘诀。又过了一年，这个班级的总成绩位列年级第一名。三年后，这个班级的学生高考成绩特别出色，很多最初被判了“死刑”的学生最后竟也考上了大学。班里不少学生的家长纷纷感谢她改变了自己孩子的命运。还有不少家长挤破头都想把自己的孩子送进老张的班级。可以想象，这么出色的教学成绩，这么多学生和家长的肯定，老张的教师生涯看起来前途无量。

事实证明，我又错了。

一天早晨，她给我电话，说辞职了。我询问原因。她说，没为什么，就是太累不想干了。自己当老师这三年就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以后不会再考虑朝九晚五的工作。

辞职后的老张选择了一个全家跟她吵翻天的工作——到小商品市场卖十字绣。当时她的弟弟还在读大学，家里负担很重。她没辞职前，做教师的收入很可观，弟弟上学的一干费用基本都是她承担的，如今选择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工作，老张的父母大发雷霆。

我在意的倒不是这些，问她：“你觉得自己适合做生意吗？要是做不来，岂不是浪费时间？”老张说：“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就像做老师，也是试过了才知道能做，但不是我喜欢的；现在也是如此，总要试试才知道，不然总会是块心病。也不算浪费时间，人生这么长，我拿出几年的时间来尝试新的事物有何不可？如果确实不适合，以后就不用再纠结，这也是蛮划算的事情。”

她还真的干了，在一个新开的小商品城里租了一个很小的柜台，摆卖十字绣。其实，我对于她这个工作真的没有抱任何希望——这个市场新开不久，人流量小，而且她的柜台位置偏僻，更没有固定消费群。

没想到，老张的生意竟然慢慢有了起色，因为她从不按照寻常套路出牌，比如十字绣，别人以质量和花色为卖点，她以文化内涵和寓意分类为卖点，对于顾客的消费心理把握很细，所以很多女性顾客都爱去她那里。后来，她又盘下了临边的柜台，生意更好了。

可是，一年半以后，她告诉我，不干了。这下确定了，自己真是不太适合干这个，心愿了了。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再奇怪不再惊讶了，只是对于她未来的路充满了担忧。

老张大大咧咧地笑了，愁啥？大不了做待业青年。

结果没过几天，她又告诉我，她在网站上发现新加坡教育部正在招募中文志愿者，待遇很好，就是条件挺苛刻，她要试一下。为了准备面试，老张去一家教育培训机构当老师，千难万难，知识和口才绝不可荒废，必须勤加练习。

就这么过了半年，她有一天约我面谈。一见面，我就说：“说吧，又有什么不着调的想法了？不去了？” “对啊，不去了”，她两眼放光。

“这次又是为何？你马上就30岁了，别总是这般！”

“这次不会了，我应该找到自己的终极职业了，开教育培训学校”，她依然两眼放光。如果说前面几次她的选择还让人能接受的话，现在这番话无疑让人觉得痴人说梦。启动资金从哪里来？教师哪里来？学生又从哪里来？

“得试试啊，不试怎么知道？”一如既往的话。

不可否认，老张虽然很多时候不着调，但确实是执行力超强的人。她联络了在原来那家教育培训学校一起工作的四名老师单干，最初只有四名学生。最初租房子的钱，也是他们四个人凑的。这四名学生得益于他们的教育，成绩后来居上，很多家长慕名请教，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知道了老张不起眼的培训学校，纷纷前来报名。学生数量慢慢多了，她又张罗着请教师。就这么来来回回的，几年的时间里，她的培训学校已经有了400多名学生，40多名教师，学校有了一定规模，在业界也有了一定的名气。

跟我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老张特别兴奋，她说，“我终于找到自己的特长所在了，我现在真的确定这就是自己一辈子的职业了，不会再换。”

这次我没有怀疑她的能力。

此后的好几年，老张也证明了自己的实力。除了常规的教育辅导课程，她还将自己一直钟爱的国学推广作为重点，教育事业做得风生水起。

在传统的价值观里，“不着调”并不是指向褒奖的字眼。像老张这样喜欢折腾的人，在事业没有取得成功的时候，往往不被肯定与认可，甚至像我这样的朋友，很长时间里都在担心而不是赞同她的行为。可是，谁说成功就一定要按照固定的模式和路线？看看老张，她就用自己或许并不顺风顺水的经历解释了何为“我的人生我做主”。

十几年的时间里，我亲眼看着老张一路走来，似乎不着调，但是又特别靠谱。她从来没有想站成任何人眼中的风景，一直跟随初心，努力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她一直在折腾，从不按常理出牌，但是也从未沮丧彷徨，永远对生活对事业充满着无限的热情。对于别人的担忧与不解，她永远是一句“试试吧，不试试怎么能知道”，洒脱又执着。

其实，人这一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一定要成为别人眼中的完美风景，负重前行。然而这也是很多人并非情愿却不得已的选择。也正因为如此，那些能够活得洒脱的人凤毛麟角，且弥足珍贵。不必站成别人眼中的风景，说来简单，做起来很难。需要强大的内心，更需要持之以恒的旺盛斗志。其实，除了老张，我也认识其他的“老张”们。他们是这个时代另类的风景，不固步自封，敢于迎着风雨跋涉前行；不妄自菲薄，能够带着激情翩翩而动。

真心为这样的人鼓掌喝彩。

（作者：雪晴）

该文章刊登在《山东师大报》

2017年12月13日第34期（总1487期）第四版

编辑：汪静宜

审核：李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