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砅于卡地亚基金会,法国茹伊昂若萨,1990 。© Eric Arrouas et Les Domaines de l’art
永砅永远要与众不同。陈箴去世时,他唠叨着别做得太复杂隆重,让死者平静些。但他为陈箴写的一句话让我几次用在朋友的悼念上:只要大家都想他说他,他就不死……今天用在永砅上!真的没想到……90年起,在巴黎的这群艺术朋友,永砅沈远、天娜诘苍、陈箴徐敏、大为雁雁、瀚如和艾布丽娜、培明……都是人穷志大、恩爱夫妻,对家人尽孝、对朋友温暖,让我和太太红虹每次去巴黎就是春天,舍不得回日本。大家轮流请我们,每天聚一次:沈远家永砅负责洗碗,我们这么多人来他就下厨……徐敏接了结婚宴席的活,大家一起去当厨师把钱赚了。这群人开朗乐观,谈艺术、人生,相互支持、彼此批评,永砅的话尖刻但点到为止。玩笑时,严肃的永砅也会仰天大笑!89年的风波后,我们这群人突然像流浪的孤儿,面向世界的困难和挑战外,还要面对国内局势下自己的责任和使命,常一起讨论“战略战术”……永砅是我和红虹的福建同乡,祖籍泉州,应该是生长在厦门,简历总写中国厦门。他会闽南话,但不说,以为他不懂,他却来议论我和红虹的闽南语对话……我英语不行,永砅法语不好!大家笑他像个走私的,说他入海关,人家一问话,他就开始脱衣服!让人赶紧喊停。一开始,沈远在马路上卖画支持永砅,生活好转了才做自己的艺术。她崇拜他,几次口误把“永砅说”讲成“毛主席说”……1991年,我们一起在日本福冈参展,大家都住制作人山野的家,自己烧饭生活,不去餐馆,制作费都用来做作品,他买来几十车水泥“吐拉”一路。每天黄昏,日本的全国天气预报,日语的“最高强”(最高温度)听起来像闽南话“蔡国强”。永砅有次忍不住发牢骚,“展览都没开幕,怎么每天都说‘蔡国强’、‘东京蔡国强’、‘大阪蔡国强’……”今年夏天,我回到1990年做《中国明天》展的法国南方布耶(Pourrières)村。永砅曾用易经符号做地基的那块地,已经盖了村民的房子,不知道房间是否也是易经构造,住了是否好命。1999年世纪之交,威尼斯双年展由哈罗德·塞曼(Harald Szeemann)策划。我做“收租院”,陈箴“打鼓”,永砅代表法囯馆——就像日本人爱我一样,法国人很爱永砅,还有二十多个中国艺术家。这是西方世界最大、也是最后的“中国年”!永砅给人感到是愤青,又是老学究。他常常问左答右令人模糊,但他认为的原则,一点都不允许模糊,比如与台湾相关的写法他很敏感……做艺术也不模糊,做什么、怎么做、为什么做,总要搞清楚。他思考细而深,但应该不兴趣被人感到高深。2016年卡塔尔的中国当代艺术展,我是策展人,把最大展厅给他,他讨论展览的目的、如何做有效,还提到要适当给些作品说法更容易让主办方接受,让我印象深刻。很多中国艺术家好说老庄佛禅,永砅是真正用作品说、用方法论做、也用人生悟……虽然他常用八卦算命做作品,但我印象那些更多是艺术方法论和哲学范畴,他似乎不太拜佛、迷信风水这些……不像我们!重要的是他懂得玩,玩老庄哲学、玩西方达达、以东玩西、以西玩东、玩美术馆系统……是个大玩家!永砅也大玩自己的脑力和体力,作品工程再大都自己上,是个典型的劳动人民!他家庭幸福、健康自律,随身带根跳绳,方便到处跳,不像我四处找健身房。我们以为他会成为生命恒定、细水长流的百岁老人。陈箴年轻就有病,大为曾紧张自己的心脏早搏,我和永砅都瘦弱,笑大为,“我们都死了你还会好好的”。这几年和永砅虽然不常见,但他在这里那里的作品都能看到。人死了,新作也就看不到了!就像他说的,我们想他说他,他就还在。艺术史说他,他就不死。当然我们如果和永砅谈论艺术史树碑立传的事,肯定要被他笑话。年纪大一点,不断有朋友离开。初冬时节,大地有回春时,人只往寒冬无归路……
左起:谷文达、严培明、黄永砅、蔡国强于费大为策划展览《献给昨天的中国明天》,南法布耶村,1990年。图片提供:亚洲艺术文献库
左三:蔡国强,左四:黄永砅,左六:谷文达;左八:制作人山野;左十一:策展人费大为;左十三:杨诘苍等,左十六:王鲁炎,于《非常口:中国前卫艺术展》研讨会,日本福冈,1991年
黄永砅与他为《献给昨天的中国明天》的作品,南法布耶村,1990年。© Eric Arrouas et Les Domaines de l’art
南法布耶村当地报纸对展览《献给昨天的中国明天》的报道, 摄影:Var Matin, 1990年
左起:沈远、黄永砅、吴雁雁、费大为、吴红虹、蔡国强,于展览《清晰的记忆》开幕,法国巴黎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2017年
念永砅:倒叙的《挽歌》,2019(视频改编自《挽歌:为“蔡国强:九级浪”开幕所作的白天焰火项目》, 2014。夏姗姗导演,33 Studio 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