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国殇<二>——国民党正面战场抗战纪实（七十七）
血战30天，第57师8000多人只逃出83人
11月3日，第57师主力进入常德既设阵地，在城外阵地与鬼子激战了七八日后，日军开始对城内外进行轮番轰炸。16日，日军兵分三路向东、西、北城郊迫近。眼看中国军队主力“逃跑”了，这些鬼子毫无顾忌，也不顾隐蔽，肆无忌惮地向城下而来。第74军炮兵团配置第57师守城，团长金定洲一声令下，万弹齐发，瞬息之间，炮弹从天而降落，炸得骄横的日军前锋一倒就是一大片，顿时就惊慌失措，第57师步兵也马上投入战斗，打得鬼子们狼奔豕突，纷纷倒地。
从这一日开始，日军天天组织攻击，但均被第57师击退。
日军飞机也加入攻击行列，狂轰滥炸，甚至比步兵还疯狂。21日午后，敌机突然队形紊乱，守城官兵正在诧异间，只见我军十余架战斗机自高空俯冲而下，两架敌机突然尾巴冒着浓烟，直坠地面而来，“轰隆——”一架坠落在地上起火，另一架负伤低飞，嘶叫着掠过城内炮兵阵地，炮9连排长田少猷手端轻机枪，对着它就是一梭子，结果这子弹竟然击中了敌机，接着它也坠地而炸，其他鬼子飞机吓得仓皇向北逃去。
第57师师长余程万
守城官兵鏖战五日，第一次日睹自己空军的雄姿，欢呼之声四起。战后，余程万师长亲到炮9连嘉勉田少猷，当场宣布：“田少猷晋升一级军衔，并报请军委会记功。”
自此一挫，日军空军大大收敛，不敢贸然向常德城出动了，但地面上的鬼子的进攻有增无减，赤鹿理亲自来到了城外督战。11月24日，第57师常德城郊据点全部失守，余程万师长率领仅余的两千官兵，退守孤城，战斗愈趋艰难。第二日早晨，战斗突然沉寂下来了。
田少猷从掩蔽体出来，在城墙上的观测所调好剪形镜焦距，转动镜头准备观察敌情时，突然“啪”的一声，日军狙击手的子弹正射穿他的头部。汗家骏排长“啊”的一声，急奔向前，田少猷倒在他的怀里。他抱住田少猷滚下城墙时，田少猷已经瞑目长逝，年仅23岁。
由于我军主力已经转向常德城的一边，日军围住城墙进行猛攻，第57师官兵守城牺牲很大。
28日一早，天才麻麻亮，日军对小西门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鬼子先用机枪向驻守在此的第7 连阵地射击，接着，在火力掩护下猛扑，企图从这里突入城内。李超班的工事遭到破坏，班长武世锡等7 人已先后牺牲，刘连长任命李超接任班长，战士们边打边哭喊着：“为同胞们报仇！”“和鬼子拼了！”在激战中，李超的左眼被弹壳炸伤，鲜血直流，其他几个弟兄也负了伤。鬼子哇哇乱叫着步步逼近，众人顾不上包扎，又是射击又是扔手榴弹，结果，这伙残兵竟然击毙鬼子100多人，打得没死的鬼子吓得连滚带爬地退了回去。
日军在小西门连续发起四次冲锋，始终没能攻下一个缺口。当晚，赤鹿理把攻击的重点转移到了北门，下令连夜攻城，守军依靠城墙拼命抵抗。战斗紧急时，炊事兵恰好送饭到第一线，也自动用扁担绳索系着手榴弹往下扔。
但战到最后，北门还是失守了，鬼子开始从这里进城。
第二日天亮后，日机又来轰炸，失守北门的官兵继续坚守在第一中学附近的几个据点和鬼子激战。余程万师长和陈墟云参谋长等人来到了独狮子巷，召集附近正在抢修工事的一百来个官兵训话。余师长手戴白手套，但全身上下都是泥灰，两眼发红，看样子已好几天没睡觉了，好在精神还好。他慷慨激昂地说：“全体官兵们，现在我们虽伤亡很大，但鬼子伤亡更大，希望全体官兵继续奋战，为保卫常德誓与小鬼子血战到底！不成功便成仁，不当亡国奴！”
虽然“全体官兵”只有百把个人，简短的训话却激发了官兵们的斗志。
这时西门退守下来的李超等人负责在青阳阁修筑工事，突然，连指导员杨弟斌跑来，说：“我命令你们班尽快把黄金台、百街口、小西门一直到设在兴街口中央银行的师指挥所的房屋都打通，并在每条街道口修筑一个掩体。”
“做什么？”李超问道。
“鬼子已从北门攻进来了。”
李超立即组织全班战士跑去修筑掩体和开辟道路，随后，他们又把黄金台附近商店的各种袋子都拿来装上土，堆成掩体。在丝瓜井修掩体时，李超和4个战士把附近糕点厂的一块大案板抬来，筑起一个机枪掩体。这时，师指挥所也派出一个排在兴街口抢修工事。上午，他们把各条街道的房屋都打通了，并且在每条街口处筑起了掩体。
下午，日军打到了百街口。在五官街，李超率领全班与五六个鬼子进行白刃战。双方开始是在街上打，随后一直打进附近的染织厂。李超的左眼已负伤，观察不便，从左边来的一个鬼子见有机可乘，一把将刺刀刺进他的左腿，战士孙宝祥眼明手快，“啪嗒”一枪把这个鬼子送去了阎罗殿，很快，他们三下五除二将其余的鬼子消灭了。
此时，余师长派来了一个姓汤的传令兵，说：“师长命令全体官兵，不准临阵脱逃，誓死不当亡国奴，不成功便成仁！”说完，他又跑步向其他据点传达这一命令去了。
因腿部受伤，流血过多，李超不能走动了，担架队发现了后，把他抬到百街口一间民房里进行包扎，然后又抬到隽新小学的一个教室里。天黑后，在六七个武装士兵的掩护下，担架队抬着30多个伤员，沿河堤向丹洲坪转移。就这样，李超离开了还在激烈巷战的常德城。
第57师在日军重兵压境之下，坚守常德10多日，援军被阻，牺牲惨重，官兵在余师长的激励下以一当十，困守孤城。战至11月底，城内终于粮尽弹竭了，可日军攻城更急，打到最后，不顾国际公法，对城内到处放毒气，第57师饥饿疲惫的官兵中毒的不少，结果，全师或战死或中毒而亡，只剩下500余官兵了。
日军也发现守军越来越弱，派飞机投下“劝降书”。但这些由伪军和汉奸们精心写就的“劝降书”被官兵撕得粉碎，500多名官兵说：“宁死不能屈，与城共存亡！”
500官兵中多数是炮兵团的。他们已取下了战炮的瞄准镜，撤下炮栓，拆卸炮身后进行掩埋，准备与敌肉搏。
12月2日，东城也被突破了，敌我逐屋逐堡争夺，常德城已成一片火海。由于日军兵力多于守军十多倍，500人怎么也抵抗不住鬼子大部队。下午，小西门、大西门两道防线先后被突破，至此，第57师仅剩下兴街口的中央银行师部指挥所到笔架城一块狭小的阵地了。在粮尽弹绝的危急时刻，师长余程万果断地下令第170团柴意新团长：“你率领炮兵团所余200人进行突围，迎接援军反攻！”
“师长你呢？”柴团长急忙问道。
“我率领收容整补的一个加强连与敌巷战。”
“这……这……怎么行！”柴团长大声地说，“师长身系全师安危，必须突围寻援，由我坚守城池迎接师长反攻。”
余程万还想说什么，他已挥枪跃出战壕，跑去指挥战斗了。
他不怕死，余程万也不怕死，没有走人，继续在城内进行巷战。
余程万坚持不走人的目的，就是要充当“磨心”，纠缠着鬼子，以便大军从四面八方向常德城围歼而来。半夜时分，陈参谋长说：“师座，我们突围吧！”
“我们的作用是充当‘磨心’，拖住鬼子！”
“官兵越战越少，日军几乎控制了全城，我们就是再抵抗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眼看已起不了“磨心”作用了，余程万决定突围了。
12月3日凌晨两点钟了，全师的主要指挥官在笔架城下的一间民房里召开紧急会议。
这时，外面下着毛毛细雨，什么也看不清，柴意新团长率领第170团残兵还在同日军激战，余师长和其他团长在里屋开会紧急商讨如何办。过了半个多小时，又是一阵猛烈的枪炮声、喊杀声，外面的哨兵进来说：“孔庙失守了。”
会议随即结束了，余程万师长先出来，后面跟着出来的是团长们。军炮兵团长金定洲出来后，对在外屋等候着的随行副官李风林说：“会议决定突围出去。我们回炮兵指挥所去，把留在那里的人带出去。”
“孔庙被日军占领了，无法通过。”
金团长犹豫了一下，说：“那我们就跟着走吧。”
两人跟上去，余程万他们已登梯越过了城墙，城堤内立即起哄了。原来，在城堤附近隐蔽着不少的人，都是师部的勤杂人员和伤病员，正在等待长官们的消息，突然眼看师部长官们翻城越墙，立即喊道：“我们也要出去！我们也要走啊！”
可长官们哪里顾得及这些小兵们？越墙下去，就没有踪影了，矫捷的身影比兔子还快。金定洲没有梯子，副官李凤林爬上城墙，喊着：“来啊！这里！”
再把他拉了上去。接着，李副官又先跳下去，在下面接应金团长。
可他下去后，还没站稳脚跟，金团长急着就顺着城墙往下溜，把李凤林撞了个跟斗。他急忙爬起，搀扶着金团长拼命向河边跑去。
这时，余程万等人坐的船已像箭一般离岸了，金定洲和副官两人正好赶上一位带马弁的官长的船。在小船离岸的那一瞬间，金团长跳上了船。在岸上的十几个人见状纷纷跳下水，往小船游去，大家很快抓住了小木船。由于船小人多，小船已失去重心，往一边倒，眼看就要翻船了，船上的人也乱作一团。这时，那位官长的卫士“智慧”来了，挥起日本指挥刀，“咔、咔、咔”地向船边砍去，当即有人被砍断了手，沉下水去了。有的在哀求：“我是师部×××副官，让我上去！”“我是师部××军需！”可是此刻什么官衔也不管用了，卫士的指挥刀还是不断地向一只只抓住船边的手砍去，被砍中的一个个哭骂着，惨叫着，沉下了水。
卫士大开杀戒，船上的这位长官熟视无睹，不做一声，好像此事完全与己无关，卫士砍得更凶了。砍到李风林的头时，金团长急忙抓住他的手，说：“他是我带来的副官，请让他上来！”
卫士这才收起了指挥刀，金团长急忙抓住李凤林的手，拼命把他往上拉，浑身湿透的李风林有气无力地爬上了船，已是惊魂未定，全身直哆嗦。
这时船上只有十来个人，没有桨，于是众人用木板代替，乘着强劲的东北风，拼命地往河对岸划去，长官也加入了划桨之列，并且还轻轻地喊起了号子：“一、二、三，一、二、三……”众人和着节奏，一桨一桨地用力划着。
小船过了江心，缓缓在南站西侧靠了岸。一上岸，刚才还“同生共死”划船众人立即做鸟兽散了。
好在这一带的地形，金团长和李副官都非常熟悉，两人沿着河洲上的棉花地一直往花园坑走去。逃出城墙时，是李副官架着金团长，现在换成了金团长架着湿漉漉的李副官，一路上李凤林还一个劲地喊：“冷，冷。”
“不冷，不冷。”金团长劝慰着，“你被刚才卫士吓虚胆了，现在安全了，好啦好啦！”
这样，李风林被搀扶着跑了好大一截路程才渐渐稳住了神。
两人到达花园坑后，天已麻麻亮。他们从老乡那里打听到裴家码头的日军已走，于是又经裴家码头到了丁家港，再从丁家港走小路找到了第44军驻地甘潭。第二天清早出发，到了新甸驿后，住在该团吴军需的家里。李副官跑到附近的邮电所给驻官庄的团部打了电话，第二天，团部派来十多匹马，下午，他们一起回到了团部驻地。
一回团部，金团长就问：“他们回来了吗？”
“谁？其他人不是和团长在一起吗？”
“糟了，完了！”金团长直跺脚。
这时他才了解到军直属炮兵团配合第57师作战的炮兵3个营及团辖高射机枪连共近千人，除了他和李副官突围出来外，没有一个人回到团部。之后，7个被日军俘虏的十兵逃跑回来了，全团共9人活了下来，其余全都牺牲在城内了。
就在余程万等人出城后，第二日，常德城失陷，柴团长以下城内官兵无一生还，也无一人为日军俘获，全部战死。
余程万带领全师官兵8000余官兵抱着“与城共存亡”、“宁战死不投降”的决心守城，其中，5700名官兵战死，2000多名负伤，至12月3日常德城陷于日军之手时，全师8000多人只逃出区区83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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