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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实录|《城市建成事实:阿尔多·罗西之释考》新书分享会

Juanzong Books 卷宗书店
2024-09-07



| JUANZONG BOOKS 特别推荐 |




20世纪60年代末,阿尔多·罗西(Aldo Rossi)首次发表了《城市建筑学》一书,其中很关键的一个概念“城市事实(Fatti Urbani)”被该书英译者 Joan Ockman 译作“ 城市人造物(Urban Artifacts)”,它似乎可以部分传递罗西的观点,但不够精确。“The Urban Fact, A Reference Book on Aldo Rossi”选择使用“城市建成事实(the Urban Fact)”作为全书标题 ——在以一种更直白的方式还原意大利语原文 fatti urbani 义涵的同时,强调将建筑归还到城市环境和城市文脉的重要性。本书通过尽可能客观而不刻意渲染的文字、重新绘制的图纸、以及全新视角的摄影作品再现和重读罗西的作品。值得一提的是,摄影师 Stefano Graziani 试图用一种超越摄影类型的拍摄手法来触碰罗西对于建筑与场地、城市文脉关系的思考。那么何为罗西作品中“形式的韧性”?他所留下的建筑/理论遗产在当下这样一个城市无处不在但又城市感缺失的时代可以为我们提供何种指引?


基于以上背景和思考,卷宗书店于2022年3月13日举办了“形式的韧性《城市建成事实:阿尔多·罗西之释考》”线上新书分享会。本文为此次线上分享和对谈的内容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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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宾介绍

Speakers



Kersten Geers

克尔斯滕·吉尔斯


《城市建成事实:阿尔多·罗西之释考》编者之一,Kersten Geers David Van Severen(KGDVS)建筑事务所联合创始人,建筑杂志《San Rocco》的创始成员之一。




Jelena Pančevac

杰丽娜·潘切瓦克


《城市建成事实:阿尔多·罗西之释考》编者之一,毕业于贝尔格莱德大学建筑系( the Faculty of Architecture in Belgrade),一直跟随 Kersten 在其事务所及多处高校担任研究员和教学助理,目前在门德里西奥建筑学院(AAM)工作。



Stefano Graziani

斯特凡诺·格拉齐亚尼


艺术家、摄影师。拥有威尼斯 IUAV 大学建筑学学位,目前在意大利摩德纳 Fondazione Fotografia 艺术基金会、米兰 NABA 私立美术学院和的里雅斯特(Trieste)大学任教,是建筑杂志《San Rocco》和独立杂志《Genda》的创始成员之一。



对谈人 Panelist


程博

CHENG Bo


岚 · 建筑设计事务所合伙创始人,「建筑工房」合作创办人。他是瑞士建筑与工程协会 SIA 注册建筑师,拥有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ETH Zurich)硕士,同济大学学士学位。



新书分享

Presentation



Kersten Geers:

半年多以前刚刚出版的这本书是 Jelena, Stefano 与我过去六年的研究成果。我们对之前的建筑理论进行批判性的回顾,可以说这是我们直面这一代建筑理论困境的尝试。



Jelena Pančevac:

这是“参考书”三部曲的第二本,它归属于一个更大的研究系列同时自成一体,如副标题“阿尔多·罗西之释考”所言,这是一本关于 罗西著作与建筑作品的考释。不同时期对作品的理解会有所不同,每个观者也都有各自的看法,书中呈现的是我们对罗西的解读,也是我们对当今建筑话语的贡献,它诠释了当代学者在分析罗西作品时的全新视角,指出它们在当下的研究价值。


简而言之本书汇集了罗西的23个建筑项目资料,不同于对他作品理论刻板、传统的讨论,我们通过重新绘制的图纸、编写项目文本以及 Stefano 的摄影,以系统性和规范化的方式呈现崭新视角,同时书中包含了位于开端和末尾的两篇论述文章,以及穿插其中的原始档案资料。



Kersten Geers:

Stefano 的摄影作品是书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整个过程经过了充分细致的准备和两个阶段的拍摄。第一次拍摄大约在六年前,那时虽然创作出了迷人的图像,但随后我们意识到其中存在的问题并一同决定放弃使用它们转而寻找新的拍摄思路,寻找对 Rossi 作品更精确的诠释。而最终使用的这组照片拍摄于两年前,恰逢疫情刚刚蔓延,Stefano 可以谈谈摄影的经历。




Stefano Graziani:

我们都非常了解罗西的作品,虽然这些年间学界对其有广泛的讨论,研究书目也在不断地出版,摄影师 Luigi Ghirri 也拍摄了给人留下深刻烙印的经典图像,我认为本书依旧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书中所有的照片都是两次实地探访的成果,在两次拍摄的间隔我们对建筑的看法也逐渐发生转变,摄影的视角也就有所不同。作为摄影师,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定义这本书中的图像,它们是建筑摄影(architecture photography)吗?我们如何将其融入整本书的研究主题?在我看来,拍摄建筑的意义比“建筑摄影”一词更为广泛。



Kersten Geers:

我们来浏览一下这本书的大体框架和内容。在介绍整个研究项目的序言前,是几页由洛桑联邦理工学院(EPFL)和门德里西奥建筑学院AAM)的学生绘制的罗西作品的拼贴画,它们没有明确的文字描述,而是作为序幕通过图像恰当地切入整本书的讨论。


序言后是按照时间顺序出现的研究案例。对于这些作品的名称,我们避免提及任何诗意的亦或奇怪的文字,而是采用了类型化的命名方法。与研究罗伯特·文丘里(Robert Venturi)的第一本书相同,我们用两个段落的介绍文本尽可能客观地描述事实,前者提及项目的背景信息,后者是一段对作品的描述。



下一页提供了包含项目场地与周边环境信息(context)的较大尺度总图(即使建筑自身在其中难以辨认),总图旁边是项目的主要平面图与剖面图。在绝大多数罗西的作品集中,你不会找到绘有周边环境的建筑图纸,好似它们的环境从不存在。于我们而言,对于这些未建成项目或已建成项目,了解它们应该或已经发生的环境信息至关重要,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城市建成事实(Urban Fact)”。对于未建成项目,相关历史档案资料被集中整理在全书的中间。



市政厅广场和纪念物(Town Hall Square and Monument, Segrate, 1965-67)是罗西的第一个建成项目。从 Stefano 经过特殊考虑的高度和角度取景的这一组令人惊叹的摄影中你可以了解到整个项目的场地信息,这些照片对环境信息的关注比过去任何有关罗西作品的摄影都要明确。从照片中能感受到现实状况的残酷,我必须借这个机会感谢罗西的后代,允许我们以自己的构思方式展现罗西的建成项目——它所在的环境当下的状况不尽如人意,有时凋敝粗糙(rough),有时与罗西的项目形成强烈的冲突(confronting)——而非仅仅展现作品最优雅诗意的理想面貌。



现在我们看到的是 Fagnano Olona 小学项目(Elementary School, Fagnano Olona, 1972-76),这是罗西最重要的项目之一,甚至在建筑史上也留下了属于那个时代浓墨重彩的一笔。本书的封面使用了这个小学项目的早期方案,由与我们事务所紧密合作的平面设计师 Joris Kritis 完成。总平面图中的小学几乎像只昆虫一样存在于场地中间——建筑自身的布局完全富有逻辑并且对称,但它与周围街道的关系却违背了这一布局逻辑,入口被设置在了靠近街道的一侧。


左图:《Aldo Rossi: The Urban Fact: A Reference Book on Aldo Rossi 》封面

右图:《Aldo Rossi: The Urban Fact: A Reference Book on Aldo Rossi 》内页


紧接着是一组 Stefano 拍摄的照片,需要耐心地观察这组照片:街道、小学入口、建筑前方的空地……你可以逐渐了解这个项目的逻辑与空间序列,不同体量的组合方式非常不同寻常,某种意义上我认为它带有一种美国中学氛围。新的照片要远离摄影师 Luigi Ghirri 的经典视角,将环境信息纳入叙事,这是非常有挑战性的,比如为了强调异常巨大的混凝土框架窗户,我们选择的拍摄高度也不同寻常,Stefano 可以简要说说你的拍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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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fano Graziani:

在第二次拍摄前,我们逐渐对这些建筑在场地景观(Landscape)中的状态产生兴趣。当提到建筑摄影时,你脑海中会立即出现一个预设好的图像,你已经能够想象出这张照片大致会如何呈现,因为很多现有的摄影作品已经做出了相应解读,刚刚提到的摄影师 1984年,Luigi Ghirri 受到杂志《Lotus》的委托开始拍摄 Rossi 的 Modena Cemetery(San Cataldo Cemetery, Modena, 1971-78),而不是源于建筑师的直接委托。所以关于罗西作品的经典摄影在某种程度上是属于 Luigi Ghirri 的个人作品,这在两方面非常重要:首先他以一种个人独特的理解方式去诠释罗西的作品;其次,他是一位对建筑没有直接兴趣的摄影师,因此拍摄罗西的建筑是 Luigi Ghirri 做出的自我尝试。


这些思考使得这本新书和这组新的摄影成为可能,书中室外的摄影都从大约3-3.5米的较高视点拍摄,这个构图可以让我们看到建筑(Architecture),看到构成画面的物体(The Objects),看到它们如何在场地中被组织起来(The Composition)——即它们所共同形成的景观(Landscape),这非常重要。我很感兴趣的一点是,在各种老生常谈的摄影类型之间,我们还可以创作出什么样的作品,到底什么可以称为环境摄影(landscape photography),或什么可以称为建筑摄影(architecture photography)我尝试在这些摄影类型的边界之间创作。这就是为什么严格意义上本该作为环境摄影方法的高视点拍摄在本书中被用来描绘处在环境中的建筑。


这些都是很简单的原因和策略,除了考虑视点的高度,还需调整镜头与被拍物体间的距离使得照片更接近我们所说的意象。建筑摄影在我们脑海中建立的期望往往是与环境脱离的、被视为一个完美孤立物体的建筑物,但这恰恰不是我们这本书所传达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很乐于拍摄罗西的作品,我们没有选择档案馆里的历史照片来展示建筑刚刚完工时的状态,而是准确地展示并记录当下建筑物的现实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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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rsten Geers:

的确如此,现在我们来到本书的最后一个项目 Centro Torri 购物中心(Commercial Centre Centro Torri, Parma, 1985-88)。我们对 Rossi 在60年代到80年代完成的作品非常感兴趣,在敲定“城市建成事实”作为书名前,概念性标题曾一度是“阿尔多·罗西的七十年代(Aldo Rossi in The 70s)”。书中选择的案例都在意大利北部地区,我们希望以 Centro Torri 购物中心作为整本书案例分析的结束,因此稍稍延伸了案例选择的时间跨度。这里可以简要说说选择 Centro Torri 购物中心的迷人之处。这个经典项目像一个带有古怪塔楼群的巨大方盒,在塔楼顶部写有“centrotorri torri torri…”的标识。它们很美,在受损的物质现实面前依然具有尊严与自豪,也许正是这种强大的气场使之骄傲地存在于此,但这并不能否认这栋建筑在物质世界的衰败困境。我们从一开始就希望以这样一副壮丽的视觉影像作为案例分析部分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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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的末尾是 Jelena 和我一同撰写的文章“场所的建筑”(Architecture for the Field),我们试图将全书的观点与历史理论背景相联系。作为对当时理论背景的解读,我们引述了 O. M. Ungers 和他的 archipelago(城市岛屿论),Grossform(大形)理论,这也许可以在帮助大家更好地理解当时整体背景的同时为下一本书的内容作出铺垫。与开篇一样,书末展示了学生们绘制的罗西作品拼贴画,作为整本书的淡出与呼应。




Jelena Pančevac:

对各位读者和还没阅读过这本书的观众,我希望刚刚的介绍让各位对全书有个大致的理解。正如 Stefano 谈到的摄影观念与书中的作品,它们展示着建筑在物质现实中的衰败、并且真实地展示它的周遭现状,这个视角同样贯彻于书中重新绘制的场地图纸与叙述文字,从而让大家能够从特定的视角出发,以不同的方式阅读罗西建筑作品。


嘉宾对谈

Panel Discussion



程博:

感谢各位编者做的简要介绍,以精炼的语言让我们了解了这本书的主要话题。考虑到这次新书分享会有很多中国读者,我们可以先回顾一下罗西的时代背景和本书讨论的语境。这本书主要关注罗西的23个项目和他于1966年出版的意大利语经典著作《城市建筑学》(英文译版在16年后出版)。


罗伯特·文丘里也在1966年出版了自己的著作《建筑的复杂性与矛盾性》,也许这是巧合,但这也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线索。你们编写的“参考书”系列中的第一本《The Difficult Whole》(困难的总体)就是关于 Venturi 的研究,也许可以谈谈你对这两位建筑师、理论家的理解:他们为什么开始写作,是什么触发或促使他们提出这些理论?他们在1966年前后回应的问题是什么?要知道他们当时提出的建筑与城市理论是全新的,同时也为我们今天的理论实践打开了新的对话和理解建筑的新维度。



《城市建筑学》(L’architettura della città),Aldo Rossi著1966年 ©️ ObjectsMag 



Kersten Geers:

我手上恰好有这本1966年版的《城市建筑学》(L'architettura della città),坦率地说这本书刚刚问世时并没有获得十足的重视,但它的意义在几年后被读者们发现,并且被翻译成葡萄牙语、法语等多种语言,而后更晚一些被译成英语——使得这本书获得持续的生命。随后这本书变得十分重要,但有时也被人们误解,从而用来支持某种建筑思想。同年(1966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发行了文丘里著作的软封版《建筑的复杂性与矛盾性》(Complexity and Contraction in Architecture)




《建筑的复杂性与矛盾性》Complexity and Contraction in Architecture,罗伯特·文丘里 著,MoMA 出版社,1966年



虽然同年问世,但可以说从出版的第一天起,这两本书受众数量就略有不同。顺便一提,在1966年前后 O. M. Ungers 也发表了他的“Grossformen im Wohnungsbau”(住宅建筑中的“大形”),即使我们无法确定发表的具体日期或年份,我们有理由相信从50年代末开始形成的这种风潮在此时达到顶峰——在50年代末期, 罗西和文丘里开始了建筑实践,文丘里前往罗马旅行,Ungers 也发表了第一篇著作……简单来讲,这种从50年代末发展起来的莫名不安,是由国际主义建筑风格(the International Style)作为解决一切问题的统一模板、仅从功能上出发的现代主义思考的贫瘠化,和现代主义美学的倾颓所导致的。




《Großformen im Wohnungsbau》(住宅建筑中的大形)

Oswald Mathias Ungers, Erika Mühlthaler 编著,柏林工业大学出版社,2007年 ©️ 图源网络



这也是作为建筑师、建筑理论家或与建筑相关的人士感兴趣的地方,我们能从半个世纪前的作品、从两三百年前的罗马或其他城市中意识到已经形成的建造建筑、营造城市的观念和他们对形式多样性的拥抱,这些都与纯粹的功能主义(Functionalist)背道而驰。这两本书都指出了这一问题, 虽然是以完全不同的方式,但重要的是罗西和文丘里都提出了建筑设计应与城市文脉(Context)产生紧密关联以及回应自身形式的理论假说。



Jelena Pančevac:

我再补充一些背景信息,他们可以算作是最后一代宣言式的理论家,他们当时并不知道对方的著作,两人的著作可以看作是各自教学的成果,均出版于他们职业生涯的中期。大体来说,罗西和文丘里被理论界认为介于现代主义(modernism)和后现代主义(post-modernism)之间。有趣的是,二人都否认自己属于现代主义或后现代主义,但在他们的作品中仍能看到高度现代主义(high modernism)的传承,也能看到对现代主义大师柯布西耶、阿道夫·路斯、密斯·凡·德罗等人的摘引。我想他们在拥抱现代主义的同时,也在舍弃现代主义、晚期现代主义、国际主义时期的局限与教条。


两人的参考非常广泛,现代建筑以及其他的学科包括文学、社会性研究等都在他们的范围。可以概括地说,这两本书旨在将建筑学从教条式的、功能主义的、基于功能/任务书的设计方法中拉回来。他们许多观念是相通的,但显然以不同的视角做到了这一点,文丘里对建筑形式更感兴趣,而罗西更关注建筑形式在城市中的状态,更多地转向城市角度。


“参考书”系列关于文丘里的书《Difficult Whole: A Reference Book on Robert Venturi, John Rauch and Denise Scott Brown》恰巧在2016年出版,可以看作是对他著作问世50周年的致敬。两个月后我们继续构思这个系列时视角立刻转向了罗西,这也是今天我们讨论的这本书的起源。在六年的筹备中因为各种原因搁置过一段时间,我们很庆幸获得了这个思考的时间间隔,得以审视最初的观念。




《困难的总体:关于文丘里、劳赫和斯科特·布朗的参考书》

Kersten Geers, Jelena Pančevac, Andrea Zanderigo 著,Park Books 出版社,2016年



这个系列中第一册的文丘里和第二册的罗西之间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不必借助一本来理解另一本。我想这两册展示了建筑形式和城市关系的理论发展,这也是“参考书”系列和两本原著之间的联系,回应了罗西和文丘里还能在当下提供哪些理论遗产的问题。


正如 Stefano 早些时候提到,两书都和这些案例的习惯性阅读方式有所不同。就罗西而言,往往人们通过 Luigi Ghirri 的镜头,亦或是类似于罗西个人诗意的文字表达来阅读他的作品。在后续美国和意大利的研究学者中也有很多以浪漫、诗意的方式来描绘他的作品。有趣的是, 罗西在自己的第二本书《一部科学的自传》(A Scientific Autobiography)中转变了写作方式, 文丘里在其第二本书《向拉斯维加斯学习》(Learning from Las Vegas)中也发生了转变。在他们的写作生涯中都出现了具有开创性意义的著作,但总的而言第一本的影响被第二本的成功所遮掩。因此我们的目标是重新回到原初的作品和理论,从自身的解读立场出发提供新的诠释。


Aldo Rossi作品, Luigi Ghirri摄影 ©️ archivio luigi ghirri



Kersten Geers:

不仅仅是理论上的成就, 罗西和文丘里作为建筑师在实践中也是非常成功的。在其著作出版后的15-20年间,他们的项目都大受欢迎,有时被学界认为是后现代主义建筑的旗手,而我们也试图避免用片面的“主义”来描述他们的实践。 文丘里和斯科特·布朗的建筑作品非常重要,我也深受他们合作的《向拉斯维加斯学习》一书的启发。正是由于日后著作和建筑作品的成功,在某种程度上掩盖了《建筑的复杂性和矛盾性》的影响,这也是我们第一本书标题 “The Difficult Whole” 的由来。





《向拉斯维加斯学习》(LEARNING FROM LAS VEGAS)

Robert Venturi, Denise Scott Brown, Steven Izenour 著,The MIT Press 出版社,1972 ©️ 图源网络



我们再看到罗西的作品,相同的情景再次发生了。1981年 Opposition Books 出版了《一部科学的自传》,最初发行即为英文版,这比 Rossi 第一本著作《城市建筑学》的英译本还要早一年,并且受到当时以彼得·艾森曼为核心的纽约研究机构 “Institute for Architecture and Urban Studies (IAUS)” 极力推荐。IAUS 建筑与都市研究学会,彼得·艾森曼是该研究组织的首位Executive Director(编者按)《自传》的出版对 Rossi 的第二段职业生涯来说至关重要——这也促成了《城市建筑学》英文本的出版。 Joan Ockman的英文译本十分出色,他将“Fatti Urbani”(城市建成事实)转译成英文“Urban Artifacts”(城市人造物)——需要说明的是,这个译法是罗西本人认同的,它不是一个糟糕的译法——这个译法所传达的概念代表了原书出版16年后罗西的观点。但同时某种程度上这一译法也让我们感到不安,它过度简化了原始概念中的丰富内涵。





《一部科学的自传》(A Scientific Autobiography)

Aldo Rossi 著,Lawrence Venuti 译,The MIT Press 出版社,1981年 ©️ 图源网络



在本书标题与正文里,我们采用了“The Urban Fact”的译法,回到了意大利文“Fatti Urbani”的字面意思,使我们能够重新理解这部作品,重新定义它的语境,并对新一代的读者而言更为有用。这与第一本《The Difficult Whole》相同:“建筑的复杂性与矛盾性”已是理论著作中不可忽视的经典标题,在其书末章节“The Obligation Towards the Difficult Whole”(对困难的总体负责)中我们发现并聚焦“The Difficult Whole”一词,并使之导向更加广义的、富有成果的当代理解与诠释。就此而言,我们为出版的这两本书作出了同样的努力。



程博:

Stefano 生活和成长在意大利,也是在意大利接受的建筑学教育。你能从自身背景谈谈这两本经典著作,特别是 Rossi 的《城市建筑学》在当时有何影响吗?



Stefano Graziani:

没错, 罗西在威尼斯工作的最后几年间,我正在威尼斯学习。在我们学生看来,罗西在当时是一个极为特别的建筑师,是我们所有学生想要效仿参考的榜样。今天这本书可以说也是从我们这些早年通过与罗西的当面接触,或通过他的著作与之产生共鸣的人的角度开始构思的。后来他的声望和影响虽没有突然消失,但也渐渐褪去,我们这本书在某种程度上提供了重现它们的可能。



程博:

那么这也引出了下一个问题:当你们编写这本新书《城市建成事实:阿尔多·罗西之释考》时,我想你们心中可能有更根本的议题,或类似一份宣言。为什么我们需要在60年后的今天重拾 Rossi ,重读他的思考方式和他的建筑作品?当下我们面临的实践问题与60年前有哪些异同?



Jelena Pančevac:

非常好的问题,简单地说我们的目的是在当下记录、重新诠释他的作品,以不同于既有研究的、尽可能客观的视角去展示它们。尽管明显不存在绝对的客观,但六年的思考得以让我们从最初形成的视角中进一步抽离。同时作为受过专业建筑训练的学者,我们三人都有用明晰的建筑学研究方法来展现罗西的作品和著作的强烈意图,这表现在书中的方方面面。当然我们不仅仅是尽职尽责地描绘记录他的作品,这背后还有更多的思考。


今天与60年前相比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代更多新的建筑议题出现,比如与可持续有关,与生态有关的气候问题,建筑的数量与规模问题……然而与此同时,还有一些议题始终存在,甚至可以说这些讨论在建筑学中永不过时。比如今天分享会的主题“形式的韧性”,我们非常好奇形式如何具有此种不妥协的刚性,是什么让建筑在现实环境中生存, 罗西作品中的何种品质得以让我们今天继续赏识。


需要提及,他的建筑实践与意大利战后重建的特殊时期相重合。二战后遍地瓦砾的意大利开展了大规模房屋建设,投资也纷至沓来(其中包含大量来自美国的资金)。伴随着城市的扩张和人口的快速涌入,罗西的项目都产生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它们基本都不在历史城市的中心,而是建设在类似于美国语境下的郊区(suburb), 罗西自己称其为城市的边缘(urban periphery),我们称其为郊区空间状态(the field)。这是一种战后兴起的,由纯粹建筑材料的累积而形成的城市形式,60年后的今天我们仍然生活在这种城市空间中,所有的建筑类型都彼此融合,所有的空间都建成了。当今的欧洲城市看起来也是如此。在这个现实层面, 罗西的工作方法和实践思索依然与当下息息相关。


正如 Stefano 刚刚提到,我想罗西的项目在80、90年代已成为无数建筑师参考与致敬的对象,如今我们依旧对他的建筑形式和风格有兴趣,但时间创造出的距离进一步使我们在形式与风格的讨论之外得以欣赏和思考更多方面。对我们而言格外重要的是如何在当今均质的城市化空间领域中生活、工作、建造,以及思考这种活动的意义。



Kersten Geers:

没错,我想 Jelena 已经提到了我们选择 Rossi 作为研究主题的内在动机。正如 Stefano 说的个人因素那样,尽管在我们学院中从来没有遇到过 Rossi ,但图书馆中毫无疑问存有他的著作,要知道在90年代早期学习建筑时,仍然可以看到他这种建筑方式的余韵,可以模糊地感知到 Rossi 的影响。这正好和库哈斯与一众追随者们组成“OMA 主义”(OMA-istic)的兴起时期相吻合,当你浏览过于明显的形式主义(obvious formalism)设计,会发现这种风格很大程度上被库哈斯的追随者们接受和采纳。这本书的一个重要任务是把建筑思想从这种过度简化,乃至二维的形式化操作的建筑思潮中拯救出来,这种思潮在整个 OMA 化的一代建筑师中有所体现,也发生在文丘里和斯科特·布朗这一代人身上。我想这是不可避免的,随着某种程度上的简化,他们的作品获得了些许成功。但当最终简化到一种二维的可复制的设计套路时,这并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


聚焦在罗西60年代末至80年代早期的特定项目上,他首先撰写《城市建筑学》一书,在之后的实践中投身于 Jelena 刚刚提及的意大利北部城市的市郊——这些均质化建设的土地(evenly covered field)之中,我想这20年左右的项目颇为重要。可以这么说,他从80年代中期就没有否认自己惯用的、类比城市重建或修复的新式怀旧(neo-nostalgia)建筑语言。但我们应该抛下语言与风格的争论,将罗西的思考视为一种引入振奋人心的建筑自主性(autonomy)的策略,同时也拥抱了建筑紧邻的外部语境(context)。这是建筑自主性与参与性 (engagement)、语境化 (contextualization)的结合,因此形式的自主性(formal autonomy)不代表与周边环境毫无瓜葛,亦不代表对外部的漠不关心。正相反,他试图创造能够超越使用功能,能够在无情的残缺中生存的建筑,我想你在 Stefano 的照片上看到了这一点:尽管残缺受损,但建筑依然不妥协地存在。并且这批建筑让我们意识到一个更广义的观念:建筑作为文化而存在。我们也希望通过这本书引起大家的关注,让大家意识到:文化背景是建筑实践首要,甚至是唯一的语境。作为建筑师我们有义务在文化背景下进行实践操作,同时探寻如何在特定语境下展开建造活动,以及如何赋予建筑物属于建成环境的外形 (figures)。这一议题非常符合当代的实践语境,与罗西当年面临的问题并无二致。



Aldo Rossi作品,Luigi Ghirri摄影 ©️ archivio luigi ghirri



Stefano Graziani:

文化背景是建筑实践的首要因素,在意大利这是深入人心的事实,也是为什么 Fondazione Aldo Rossi(阿尔多·罗西基金会)接受并大力支持我们这次的研究项目。我想摄影的新观念也是促成这次研究的关键原因:罗西的项目摄影基本全部委托给了 Luigi Ghirri,而这都已是半个世纪前的历史档案。我们提出的重新拍摄和记录项目现状,并将其纳入全新的研究讨论的设想被基金会采纳。如何重新理解诠释这些项目是研究的重要考量:我们决定拍摄一套新的摄影作品,刻意规避原有带着鲜明印记的图像,因为它们给人过于深刻的固化印象……虽然在这里我只提到摄影,但整本书都是在试图建立一个新的文化语境。



Kersten Geers:

我想书中的照片是非常重要的……Adolf Loos 在1920年代就已经提出了摄影与真实建筑的复杂关系,他也常常为照片不能诚实地表现建筑而感到沮丧。从根本意义来说建筑应当被现场体验,它为人而建,为了使用而造,为了真实物理场所而为,这些建筑自主性以外的因素极其重要因为它们是建筑得以存在的原因。一定程度上,这些重新绘制,重新摄影,重新书写,都是一种试图将其“物质化”的努力。



Stefano Graziani:

据说一开始罗西和 Luigi Ghirri 发生过激烈争吵,而后他们的关系逐渐融洽并成为挚友。我很认同你说的,我想人与人、人与摄影的关系都需要时间来磨合,同时在作品中表达建筑与环境之间的磨合与发展的方式也至关重要。



Kersten Geers:

的确,在大约六年前我们开始着手这项研究。那时我们刚刚完成了对文丘里的研究,起初一同调研的还有 Victoria Easton 和 Guido Tesio,我们编撰了名为《The Books of The Architecture of The City》的书籍,同时在米兰做了一个跟这本书同名的展览。*该展览首次展出了自《城市建筑学》一书出版后对该书进行援引的所有书籍(编者按)。也正是那时 Stefano 为展览拍摄了一组罗西建筑的迷人影像,我们为之着迷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意识到如 Jelena 所说的,这些照片将观者导向了一条“死路”。虽然这些非常美丽的摄影作品仍然张贴在办公室和门德里西奥建筑学院(AAM)中,诚然他们依旧带给我们触动,但必须意识到这组镜头见证了我们最初对罗西理解的局限,它们没有撬动新理解的可能,没有传递新的内涵。


《The Books of the Architecture of the City》同名展览现场图片

米兰 Istituto Svizzero, 2016 ©️ domus



Stefano Graziani:

甚至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初做一场革新的展示,在影像缺席的情况下仅仅展出罗西编写《城市建筑学》时摘引的相关书目和我们印刷的手册,整个展览依旧可以完整地向观者传达我们的研究意图。因此后来我对罗西作品拍摄的视角从观念上进行了改变,我想本书做出了一次全新尝试。



Kersten Geers:

是的,完美的图像自身导向了一条“死路”,在展览中它虽然提供了一个观看罗西作品的视角,但这并不会为读者带来任何新的思考。回想起来,尽管那时我们完成了“参考书”系列第一本对文丘里的分析诠释,在随后展览中地毯式地研究罗西《城市建筑学》摘引的相关书目的策略也再次导向了一条“死路”。唯一的阅读方式是与书本保持一定的思考距离,这也是我们和 Pier Paolo Tamburelli 以及一众伙伴们的合作研究项目 《San Rocco》 这本建筑杂志的思考准则。唯一对过去、对历史建筑有效的阅读,是有感而发、慷慨陈词地书写对作品的喜爱、支持与抨击,而不只是了解这个项目如何产生,以及它最终的形式如何形成。



上图(由左至右):San Rocco 首辑 2010夏季刊 、San Rocco 第4辑 2012夏季刊、San Rocco 第6辑 2013夏季刊

左下:San Rocco 第4辑 2012夏季刊

右下:San Rocco 第6辑 2013夏季刊



这是我们对罗西的分析采取的必要手段,也是我们只能在写完所有案例后,在书末安排第二篇文章的原因。第一篇新颖的文章出现在本书开篇,其中一些文字与讨论的内容紧密相关,一些则没有那么直接甚至乍看起来天马行空、匪夷所思,但当完成整本书的摄影、全新绘制的图纸、文字后,这些线索和我们要表达的内容愈加清晰明朗。整本书试图建立起一个讨论的语境,并逐步走向主题的自洽——但这也只能在研究中一步步理清思路。我们扛着三米六高的脚架在田野中拍摄圣卡塔尔多公墓(San Cataldo Cemetery)的背面,这行为在当时看来像白痴一样,但最终我们意识到从那一视角我们成功传达了圣卡塔尔多公墓诞生和存在的场所。


San Cataldo Cemetery by Stefano Grazia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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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博:

罗西的作品和他的著作对中国的读者而言仍旧存在一定的距离,因为原作使用意大利语书写,在行文中他也引述了自己家乡的文化观念,这实际上消除了某种简单直白的理解途径。书的前言也提及罗西原文的复杂性,“这个概念在《城市建筑学》的介绍章节中出现,虽然‘城市建成事实’是一个模糊的术语,但它将讨论明确地导向了建筑与城市的关系这一议题。‘事实’是动态的,但也是真实存在的,它既预示着(建筑)项目的落成,也是项目落成后的结果……”


(…First surfacing in the introductory chapter of L'architettura della Città, the urban fact is an ambiguous term, and explicitly so, since it channels the relations between architecture and the city. The ‘fact’ is ephemeral but tangible, it both anticipates the (architectural) project and is the result of it… )


你也提到这个词“Fatti Urbani”(城市建成事实)由“建筑与都市研究学会”翻译成“Urban Artifacts”(城市人造物),他们已经认识到翻译这个词的困难性,在英文版的附注中他们注明“…意大利语‘fatto urbano’来自法语‘faite urbaine’,英语翻译成‘urban artifacts’(城市人造物)……这种翻译并没有完全地表达原词的含义:不仅指城市中某一有形物体,而且还包括它所有的历史、地理、结构以及与城市总体生活的联系……”


(The Italian ‘fatto urbano’ comes from the French ‘faite urbaine’. Neither the Italian nor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urban artifact’ (also used by Sir John Summerson in an essay of 1963 entitled "Urban Forms" ) adequately renders the full meaning of the original, which implies not just a physical thing in the city, but all of its history, geography, structure, and connection with the general life of the city. This meaning is the one intended throughout this book.)


因此这个具有法语渊源的词从最开始就存在些许误读,较为模糊的概念却愈加精确地传达了罗西强调的重点:建筑绝非仅是材料与形式的堆砌,而是与城市自身的历史一同发展的人类文化的建成事实。


我想罗西谈到的“城市建成事实”一词其实包含了强烈的回顾性的概念,他在描述城市中早已存在之物,其中包含了建筑和城市的空间环境。这些事实于我们而言就像历史,它们影响当下并似乎永恒地存在于此,这也正是罗西和这本《城市建成事实》试图传递给我们的信息。


本书对罗西的建筑案例也进行了仔细的挑选,其中建成时间最长的距今有60年,最短的只有30年左右。与罗西自己书中描述的古罗马遗迹、从古罗马斗兽场演变而来的城市广场这些悠久的建筑相比,它们相对而言都相当年轻。从这一角度看,各位的研究具有些许挑衅 (provocative)的意味,我认为一定程度上你们在验证罗西的建筑实践和他的理论思想之间是否相互吻合。你们能详细谈谈这些研究案例的选择标准吗?



Kersten Geers:

的确,这其中的故事有很多来龙去脉,首先我回到“事实”(fact)和“人造物”(artifact)这个概念的推敲上。1982年英文版译本在美国问世,译者 Joan Ockman 与罗西两人在斟酌后决定将意大利语“fatti”译为“人造物”(artifact)。考虑罗西这时已经开展了二十年的实践生涯,在国际上也颇负盛名,“人造物”这一词也就较为准确,同时一定程度上与 文丘里提出的“装饰的棚屋/鸭子”(decorated shed and the duck)的概念建立了联系——这一著名的图像与想法(figure & idea)的思考也困扰了文丘里和斯科特·布朗,使他们将所有的建筑设计视为这种简化思想的图解。我认为罗西从80年代中期也有这种趋势,当然不能说这种思考方式犯了根本上的错误,只是觉得它太过简化。


所以我们回到了原初的“城市建成事实”,对意大利语的概念进行更加直白的翻译,这允许我们在一定程度上重新引入行动与活动(action & activity)的概念。而对于人造物(artifact)而言,显然它的指涉被很大程度限制,法语到英语的翻译也能看出词语的意义被删减,它也不再像事实(fact)一词一样积极活跃。当我们在重新审视这一批作品、试图激发一系列新思想时,激活这个术语并回到罗西的部分作品语境中进行讨论,我想是很有意义的。


再谈到具体研究案例的选择,从实际情况来看同一时期特别是在这次研究范围的最后五年间,罗西在柏林与巴黎都有项目在进行,基于地理上的考虑我们选择了集中在意大利北部地区的建筑项目,在这片土地上,罗西形成并发展了自己的理论。


同时也正如 Jelena 提到的那样,那时的意大利很多有趣的事情正在发生。当罗西撰写这本旁征博引的《城市建筑学》时大概率还不确定自己将会成为一名建筑师,那时的他与 E. N. Rogers 的建筑圈子以及《CASABELLA》杂志关系紧密。那时的他是一个作家,一个记者,是一个关于城市建筑的思考者。不像现在的建筑师都着手在古老的历史城镇中做小体量的建筑干预,当年的项目更多分布在城市的周边,在市郊空间状态(the field)下建造新的建筑。因此选择“建成事实” (fact) 这个比 “人造物”(artifact)更加积极(active)的概念,很大程度上可以形成新的思考工具,这也是第一本书标题“困难的整体”(the difficult whole)的意图,也许这几个积极的概念可以用在像当下的美国郊区这样的地方。


CASABELLA 杂志于1953-1954年间由 E. N. Rogers 担任主编时期的封面(部分)©️ 图源网络



在建筑实践中把这些思考作为动态策略很重要,而不是那些描述文艺复兴纪念碑的僵硬名词——应当明白如何在一片空白中创造出彰显公民理念、责任感的建筑,为这个场所、地域带来其所缺乏的共享的文化环境。形式(form)与内容(content)并没有绝对的直截了当的关联,过去我们的一些作品也试图使这二者分离(disconnected)建筑(师),如果简单来说,作为一个塑造建筑物形体的职业(figure making profession),面对这个无休止变化的、不规律的、无序发展的世界,需要担负起责任来找寻能够带给人们集体责任感与共同意识的形式。



Jelena Pančevac:

关于什么是“城市建成事实” 和什么造就了这个“城市建成事实”?不知道“fatti urbani”这个词的中文翻译如何,在塞尔维亚语的翻译中也听起来有点略显拗口。实际上在意大利语中这个词也是一个模糊的术语,我甚至认为这是罗西有意为之,因为在某种意义上他可以声称自己在尝试对场地所存的一切进行调查。他的策略非常现代也具有很强的包容性,因此“城市建成事实” (urban fact)可以是一切事实,也可以是无形之物。


那么是否意味着一个建筑必须是老的或足够古老的才能被认为是一个“城市建成事实” ?罗西本人确实提及了一些非常古老的案例,但其实也提到了一些当时建成仅有50年左右的案例(例如维也纳卡尔·马克思公寓 Karl Marx Hof 于1927年兴建)。与此同时除了场地上存在的一切有形之物外,他还谈论了很多其他的话题,比如场所(the locus),永续性(permanence),记忆(memory),纪念物(mounment),建筑物的持久性(durability) ,氛围(aura)等等。与其说建筑的持久性(durability)或时间(time)(对建筑成为建成事实)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不如说时间是一种判断的工具(judgmental tool),是一种存在的证明(proof of existence),它关乎于建筑物的幸存(the survival of architecture)。正如你所说的,fact (事实)比 artifact(人造物) 在语言和哲学层面都有更大的内涵,在物质实体之外,它试图包含非物质的、永续的观念以及时间、事件和日常生活发生的背景。


Karl Marx Hof, Vienna ©️ 图源网络


我想再强调摄影在这个研究中的重要意义,与一般的作为委托拍摄的任务不同(譬如 Luigi Ghirri 的作品),Stefano 从最开始就参与整个研究的讨论,摄影并非在整个项目的概念完成后才参与进来,而是作为整个项目起始的一部分。所以我们最初挑选研究案例的标准为可拍摄,但在书本的迭代中一些未建成方案以及竞赛方案作为对罗西建成项目论证的补充也被纳入整本书的结构框架。



Kersten Geers:

我想我们回到了这次分享会的主题“形式的韧性”,Aldo Rossi 在之后的实践中很好地诠释了自己书中所描述的那种不妥协的韧性,作为当代建筑师我们为何以及如何创作这种有韧性的形式?这不仅仅是使用昂贵或者耐久材料来建造的问题。我们都知道罗西在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ETH)短暂的教学活动对瑞士整整一代建筑师产生了深远影响,而瑞士的项目往往由极其耐用的材料建造,过去的建筑遗产都得到了高水准的维护。反观罗西的建筑,它们的维护状况并不尽如人意,甚至有的作品接近消亡。比如看起来坚实的开有小窗的墙体,近看却已经可怕地开裂破损。尽管构件残缺不全,抛开材料物质层面而言,建筑的形体神韵依旧,依然毫不妥协地存在于场地上。



程博:

在案例的选择上,我个人很好奇为什么没有选择米兰市中心的纪念碑(Monument to Sandro Pertini, Milan, 1988-1990)?也许是因为它太易于理解,或者它作为根植于米兰中世纪城市肌理并为场所提供全新内涵的建筑作品过于完美,也许不像罗西其他的作品那么丰富和具有启发性,能够激发多个层次讨论?你们能说说其中的考虑吗,这能进一步向读者们指明整本书选择案例的标准。



图:由罗西手绘的设计草图;中、下图:Monument to Sandro Pertini, Milan, 1988-1990 ©️ 图源网络



Kersten Geers:

简单来说我们对案例所处的场地位置非常重视,罗西试图在缺乏城市感的空白场所中建立一种城市事实,以一种密集、荒谬,甚至有时近乎天真(naive)和稍显正式的方式。而位于米兰的纪念物很明显属于已有的城市环境,在这种环境下新的建筑对场地的贡献有限,更多是在印证场地上既存的种种线索。这也是我们相信 Rossi 的作品与思考超越了时代的原因,他提供给当今这个城市无处不在(everywhere),但同时城市感无处可寻(nowhere to be found)的世界一个营造拥有集体记忆的城市感的思考工具。



程博:

对于建筑师和试图理解建筑的人而言,图像的问题普遍存在,我们建筑师在实践中也思考、提及图像。观看一幅图像和亲临现场体验建筑有着天壤之别,相比图像只是画面的瞬间定格,建筑的现场体验带来更多的信息,建筑是一种更长久的存在。正如罗西主张建筑是城市生活的背景,用图像展示他的作品是非常困难的,我想 Stefano 的摄影为我们打开了新思考维度,这些图像更像是一种场景的凝视,用镜头记录了一场持续的对话与思考。能够就图像的问题再谈谈你的看法吗?



Stefano Graziani:

如何用摄影描述一个建筑或是任何我们能够观察到的物体?人们会产生图像能够转述空间的错觉,但我们需要注意它其实只是一个平面的物体。我想摄影的力量源自其与生俱来的纪实属性与品质。这里要引用一位我们都非常喜爱的摄影师兼作家 Lewis Baltz(刘易斯·鲍兹)在70年代采访中的话,那时鲍兹只有27岁,年轻的他把照片描述成由五个面组织的平面物体,图像的四个边界是他所说的四个面,第五面则是我们所看到的图像内容。



A photograph is a five-sided flat object. 

—— Lewis Baltz  



照片的艺术性正是根植于其双重纪实性(double document)透过对场景的纪实,它还记录了我们在建筑物和自然面前所持的立场。摄影观念的转变促使我们刻意回避了惯用的拍摄套路,使得照片里的建筑看起来更像市郊自然与城市景观的一部分,建筑、城市和环境摄影三者于此重合,建筑师和摄影师的视角也相互重叠。


作为城市建成事实的一部分,我们站在高空或脚踏大地,在一个个对我们来说“特定的”时间点(specific moment)按下了快门。然而对建筑物而言每个瞬间都是“特定的”,这只是我们作为拍摄者在体验建筑、风景或任何我们想记录的事物时按下快门时的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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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要感谢 Kersten ,他同意为跨页的摄影作品保留白色边框。我不反对在出版时对图像进行裁切,但需要像这次一样与专业人士例如平面设计师共同探讨。这次我们没有裁切图像,而是在两侧保留白色边框使得照片保持了原始的比例,因此全书可以看作是作品原始影像的完整档案。



Kersten Geers:

通过今天的分享希望大家能对我们的研究有更多的了解,这是一个多学科联合项目,它关于建筑,关于摄影,关于我们当下面对的诸多困境。我们深入研究罗西的建筑作品与著作从而试图将其重新引入当代的讨论,他看待世界的视角和介入世界的方法对当今世界具有非同寻常的价值。他提到的集体记忆,共享性,以及建筑如何从属于这套文化背景,这些都是我们在建筑实践中根本性的持续思考与追求。


作为一个复杂的学科,建筑需要对这个纷杂世界的方方面面作出回应。有时被人们认为是冗余的文化层面却正是建筑得以生存的根本,只有通过创造文化,建筑才得以存在,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也是我们在实践中的践行。


简单地说包含了所有的个体,但这其实指的是一种在罗西作品中能够体会到的集体感,这种感觉慷慨、温和、不强求,基于一种集体共识,在其中我们不必拼命地仅仅表达自我而对他者一无所知。这种抽象的集体意识并非自上而下的强加,而是一种对共享之物的广泛共识,我称之为“中间地带”(middle ground)在罗西和很多前辈的作品中我们也发现了这种集体感存在的可能,这些情感的流露、建筑的形体都超越了个人的表达。


诚然每个群体都是由许多声音组成,但我们谈到的绝不是自下而上的,绝望地试图将众人纳入一个集体建筑所产生的集体感。这也不是自上而下的统治者的单一至上表达。这正是我们对罗西感到欣赏的,也是能对我们的建成环境产生重要贡献的优良品质。



Jelena Pančevac:

在今天的世界人们越来越局限于自己眼前的泡泡(Bubbles),而建筑所体现的共享精神与公民文化也逐渐分崩离析,重提罗西的作品就是在回顾与重申其价值。


对于最初提到“参考书”系列的第三本,我们的进展比较缓慢,尽管出版完《The Difficult Whole》就紧接着着手第二本书,但仍然耗费了六年的时间才得以完成这本《The Urban Fact》的编辑出版。第三本书的内容今天不便透露,其实对于仔细阅读最后一篇文章的读者而言我想研究的主题已经呼之欲出了。三部曲的取名有着共同的逻辑,《The Difficult Whole》,《The Urban Fact》,第三本的名称叫做《The Large Form》,这是从德语(die Grossform,意为大形)翻译而来,读者可能已经能够猜到研究的主角。


就算第三本不能按照原定计划完成出版,我也很高兴以这本对罗西的研究作为系列的终篇。这本书是一种系统性思考的成果,它可以自成一体。




上图:《Architecture Without Content》(没有内容的建筑)第一辑,Bedford Press 出版社,Kersten Geers, Joris Kritis, Jelena Pancevac 等 著,2015年

下图:《Architecture Without Content》五辑书影



我们三名编者也在很多活动中有紧密联系,比如现在都在门德里西奥建筑学院授课,同时我们也在编写《Architecture Without Content》系列的一部分期刊,还有 Kersten Geers David Van Severen(KGDVS)建筑事务所的“事务所三部曲”,Stefano 将会紧密参与其中。



OFFICE Kersten Geers David Van Severen Vol. 1, 2 & 3 建筑事务所三部曲,Buchhandlung Walther König 出版社,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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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相信这些项目都存在相互的关联,同时今天我们也谈论到罗西作品的自主性与参与性,我们很高兴地发现这本《The Urban Fact》显然可以属于一个独立的项目,它与事务所的工作生产没有直接关联,这允许我们能够平行发展出一个相对自由的研究空间。



撰文:孙中维、杨锦涛

编辑:张宇

统筹:YLAN、ty

排版:Cz

除特殊标注外,书中摄影:Stefano Graziani

内页图片致谢 Verlag der Buchhandlung Walther König

特别感谢:Bonnie 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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