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陆,台北女孩帮你拍张照
如果要我给这片土地拍照,我会留下一张很模糊的照片──只有天上的太阳是可以清楚看见的、明亮的,地面上行走的人潮、马路上的车潮,都只有模糊的影子。
一周都会发生个那么几次日常小事,让我质问自己“这是个怎样‘奇葩’的地方啊。”
在地铁上,明明排队的人也不多、明明车厢也不拥挤,在车门打开的那一霎那,身后的男人伸出手抵在我的腰上往前推──要你往前“冲”,尽管你穿着漂亮洋装和高跟鞋,男人丝毫没有“不能推挤女士”的基本修养。
在马路上,照着绿灯往前走,一辆机动车猛地窜出凶神恶煞横冲直撞,要你“让路”;骑着爱车在自行车专用道上,后头一辆汽车的师傅突然探出头“前面的让一下”,为什么在自行车专用道上自行车要给汽车让路?我说,我在专用道上,对方看你一眼,那个眼神是“你这人素质怎这么差呢?让一下怎么了?”
我还来不及说“根据交通法规”……
转进我家附近的小巷,其实这巷子不窄,只是两边都停满了车,所以行人、自行车、小日系车和大休旅车,都在小小的巷子里抢道,喇叭声此起彼落,刚下班的我会戴上耳机,让耳边只有抒情的情歌,猛地一想,这样不行啊,听不到喇叭声更危险,赶紧取下。
每天每天,大家都在冲冲冲、挤挤挤、抢抢抢、闹闹闹。
但是,当夜幕低垂,在路边的麻辣烫摊、滋地开起一瓶啤酒时,看着马路的各色摩拜、各种外卖车川流不息,突然庆幸自己在这里──这个城市,是活的,我感觉到它经济动脉在跳动,它给这些挤挤济的人一个未来。
今天有外卖、明天有摩拜、后天会有什么呢?
“再吃点呗,吃这么少啊?你这么瘦。”麻辣烫大妈偶尔稍来问候,没有“请、谢谢、对不起”,顶多在你付钱时说句“好嘞”,却足以让你觉得“这就是北京的人味儿啊”。
“你认为,中国的未来是怎样?”我问身旁的同事。
“第一大经济体,我认为我们可以度过很多难关。”87年出生的美女答得斩钉截铁。
一个月总会发生个那么几起新闻事件,让我质问自己“这是个怎样‘奇葩’的地方啊。”
6月8日中午,我和两位台湾朋友讨论言论自由。
我告诉他们,“所谓自由,不是挂在嘴上说说的招牌,它也没有一把尺。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自由红线’,大陆13亿人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吗?如果一则谣言兴起,没有实时删除,纵使辟谣,有多少人会相信、会不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两位台湾妹子点头,表示赞同。
当天晚上,新闻在朋友圈传开。那一瞬间,应该有人扔个表情包到我身上──打脸不?啪啪啪。
那一瞬间,身为一个内容创作者,我很茫然地跑到工作中的同事群、比较要好的好友群,一个个问,为什么啊?
那一瞬间,“大陆越来越开放”“大陆越来越有弹性”,这些到大陆后慢慢建立起来的新印象,出现了裂痕。原来还是那样。
台湾朋友发来消息,为什么啊?是不是那些号造谣了?我说,不知道。
然后,我看到英国金融时报首席经济评论员马丁•沃尔夫(MartinWolf)分享西方对中国的“有色眼镜”现象,“中国存在一些着迷的、属于自己的谜题,比如中国经历了非常快的现代化进程,一个古老文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推进现代化,并且这个进程是由共产主义政权领导的。”
“中国的政治体制是中央集权,但又有一个充满活力的市场经济,你怎么能在一个共产主义国家发展市场经济?这种奇怪的对比独一无二。”
这五年来,总会发生个那么几则网络热点,让我质问自己“我是戴着‘有色眼镜’的吗?”
然后,我就跑去跟人聊天了。每一次聊天,我的中国地图上都增加更多颜色。
朋友告诉我,大陆之前从来没有过自媒体,而它的政治本质使“如何管理自媒体”成为学问;也有朋友跟我说,许多事情背后是利益;也有朋友教训我,你还是用西方价值来看这件事……原来,不光是西方人难以读懂中国,中国人民往往也读不懂“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
我不会情绪化地说,我给中国大陆拍的照片,只有一片空白或“内容涉嫌违规”,因为我看到的远远不只这些──有专家菁英、有市井小民、有脏乱吐痰也有微笑。有百花争鸣的想法、有怀抱梦想的热忱、有这三十年来取得的成就、有“大家长式”管理下的优优劣劣。如果把这些简化了,这张照片就应该是零分。
我的照片里,有的只会是模糊,不停地问、不停地找出更清楚的面貌,更重要的是,不停挑战自己“自以为”的认知。这个世界的许多事,没有唯一正确的做法、也或许怎么做都会错,我们能做的就是尝试,发现错,改进,再尝试。
但是,再模糊,还是希望可以清楚看见太阳、看见亮光洒在路上。我不怕这个地方现在有许多毛病、坑洞、泥泞,我怕的是一点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了。
我在大陆最怕看见的、就是我当初离开家乡的理由──年轻人举着“改变”的牌子,却一点希望都看不到,整个社会陷入一团泥沼里,失败主义充斥,回避问题。
“我就这样了,我改不了了,我们注定如此,所以呢?”
这篇给你们的感觉是不是好纠结?
这就是我每一次碰到大陆热点事件的心态转变,在尝试里解、害怕、抱着希望中打转。
希望许多事情都是黎明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