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行者：清明节原创特刊|封面上的父亲
人生，在四季的轮回里穿越
父亲，在记忆的回放中长存
在这浸润思念的日子里
封面上的父亲又一次浮现在脑海——
1961年10月出刊的《解放军画报》，是我在父亲去世后从淘宝网的旧书摊上找到的。封面人物是我的父亲——原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第十航空学校的副参谋长刘殿元。那时的父亲只有30岁，做为家里最小的孩子，那时的我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而今天的我却早已越过了这个年龄。
儿时的记忆里，父亲就是那个驾着战机，翅膀划过大地，冲向蓝天去穿云破雾的人。不在家，比在家的时间多；做的事情，比说的话多；紧锁眉头的神态，比舒展笑容的神情多。从不轻易发火，也绝不轻易附和，总能在收放间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和一个家的氛围。
2006年3月10日，父亲因突发脑溢血辞世，在办理后事的日子里我的脑海里总是在翻来覆去地搜寻着父亲的音容笑貌，我想听见他在叫喊我的名字；我想能再一次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我想和他谈谈作为一个男人的不易、不甘与不舍……然而，死亡隔开了我们的距离，我再也触不到的父亲是留在我生命中永远的悲与痛。
记得，当那本朝思暮想的《解放军画报》画报终于寄到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翻开目录页，想在封面介绍中看到父亲那亲切而熟悉的名字和有关他的只言片语。然而，目录上关于封面的标注只有三个字“飞行员”——如此的简单！简单的省略了所有关乎个体生命的色彩，甚至都无须一个名字的温度。
细细想来，那的确是一个每一位个体都被集体替代和遮挡的年代，被忽略不计的又何止是名字。你是谁不重要，你在做什么不重要，你的付出、你的投入、你的承受、你的牺牲……都不重要，所以，当了一辈子飞行员的父亲一生都是在被安排、被调换、被搁置中渡过的。功名利禄、事态纷争似乎都不会影响他对飞行本身的热爱——人民空军的战斗机飞行员就是他一生从事的唯一职业。
我和父亲相处最长的时间，是在他脱去军装，住进干休所的头几年。那时的父亲眉宇间少了些当年的英武之气，但身板儿依然宽阔硬朗，说话声音洪亮且极具穿透力，笑容亲切，朴实、干净、豁达，步伐稳健而利落。
那些年，他每天骑一辆老旧的自行车去接送上幼儿园的孙子，唱一些东拉西扯的儿歌，东北口音混沌其中，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每每听到就在一旁偷着乐。空闲的时间里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打理他那一箱自行网罗的渔具，聚精会神，超然物外的专注，把每一个细节都梳理得井井有条。然后约上一两个干休所的老伙伴骑车去郊外的水域钓鱼，然后用钓回来的鱼为全家烹制一顿可口的美味。
父亲属于那种只要出手就能把活儿做得很漂亮的人。刚离休的那些年，他总是把家里后院的菜园子栽种得有模有样，篱笆、瓜架、水源、垄沟一样不少，很像一位农耕经验丰富的老农打理出的活计。他的木工活做得也很专业，从设计、制图到施工都自行完成。每每干到细微处都极尽投入，仿佛呼吸都停止了一般，锯、刨、钉、磨、刷漆一气呵成，很是畅快也很是得意。家里至今还保留着他当年亲手制作的碗柜、茶几、板凳和台灯。
在我的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每每一家人聚在一起就是十多口，你说我笑热闹非凡，而大多数的时间里，父亲都是沉默的，沉默地读书看报，沉默地进出房间做他自己的事，沉默地站在院子里发呆或眺望。
我们都以为，那是因为父亲常年飞行落下的职业病，飞机座舱巨大的轰鸣声严重影响了他的听力，所以与父亲说话是需要拔高嗓门加大音量的。当然，对父亲而言，耳背给他带来的也并非都是负面影响，他由此可以有选择的聆听，拒绝他厌烦的噪音和令他感到无聊的谈话。这让我们理所当然地联想起《茜茜公主》的电影里哪位糊涂至极又聪明之极的老皇帝，还有他成天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太棒了！”当然，父亲不说“太棒了！”，他的习惯性用语是“那就好！”
“回来了？那就好！”
“吃饭了吗？那就好！”
“事情做完了？那就好！”……
“那就好！”的父亲似乎从来不会慌乱和焦虑，想到的就去做，做完了，就放下。三十多年的飞行生涯培养了他处变不惊，从容淡定的性格。我想，对他而言即使天真的塌了，他也会以逆飞的姿态，完成所有规定动作，然后再次腾空而起直冲云霄。
这些年，我反复在想这样一个问题：那些年总爱站在院子里发呆或眺望的父亲心里会想些什么呢？想他在初学飞行的岁月里那些飞往朝鲜战场就再也没有飞回来的同学、战友？想他在新中国成立十周年大阅兵的那天作为长机率队飞跃天安门广场，接受毛主席和中央领导检阅的巅峰时刻？想他作为新中国空军声名显赫的教官团成员亲临福建轮战的光辉岁月？还是想他当年驾机首次进入云南边陲上空时挤压在内心的陌生与负重？或许，他真的什么都没想，只是在眺望、在凝视这让他一辈子割舍不去的蓝天，那是唯一能包容、能接纳、能放任他去飞、去遨游的领域，是他魂牵梦绕了的热血疆场。
在那么长、那么长的日子里，做为他的儿子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我对他的爱。
“生命与长空同在，英魂与雄鹰共舞”是刻写在父亲墓碑上的墓志铭。泰戈尔说：“天空没有鸟儿的翅膀，可鸟儿已飞过。”我想，不论父亲的灵魂去向哪里，他的目光总会注视着大地，而他的心总是飞翔在天上的。只要抬起头，我们就能看见。
封面上的父亲在他所挚爱的岁月里伫立，永远的神采奕奕，永远的目光炯炯，永远的刚毅挺拔，而老去的只是时间、只是那身伴随他飞行一生的衣装和深藏的履历。他一直都年轻着，一如我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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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声音者简介
在水的鱼：声音的行者御用作者，自由撰稿人。
刘伟：声音的行者内容总监。云南资深播音员、节目主持人。现为云南广播电视台娱乐频道节目主持人，云南省朗诵学会副会长，云南省演讲学会副会长，云南艺术学院等多所院校客座教授。曾荣获中国广播电视奖、“五个一工程”奖，云南省广播电视政府奖，中国电视节目主持人荧屏之星等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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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身在其中，
我们都是这趟旅途上的前行者，
我们深信：
内容才是掷地有声的维度。
声音的彼岸 就是心灵的故乡
声音的行者
内容总监：刘伟 若丹 西芮
策划制作：小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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