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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大86级同学毕业卅年云聚序辞


    文︱余世存(北大86级中文系)


     

    求学、毕业于一国之最高学府者,在古代可称为士君子,进一步则为士大夫,在现代则称一国之精英。何为精英?人物纯粹者谓之精,人物聪明秀出者谓之英;在人群中,智过十人者谓之杰,百人者谓之豪,千人者谓之俊,而智过万人者方可谓之英。精英一词可谓社会学科之热词,对北大同学而言,何期精英?本自具足。对北大86级同学而言,“忆昔高歌飙北大,坐中皆是豪英”,乃信言的语,真实不虚。

    今年是我86级同学们毕业三十年。一世三十年。弹指之间,一世已过,我同学将踏足另一世未知而新生并渐没于黑暗的旅途。在此一世之间,我同学除熟悉大陆神州之外,足迹遍履神州化外,甚至归化当地。此三十年人生道路,或顺或逆,或一马平川或造次颠沛,已构成当代社会之史料,其重要性勿需我来论证。如徐光照同学居然是911事件之亲历者,胡丝羽同学是中国汽车江湖之见证者,李革同学是制药行业专家,彭卫同学在深圳发展过程中躬逢其盛,刘蔷同学幸运地成为清华园里的读书种子,王鑫同学有遇到神迹得救的经验,邵燕君同学有做太太的感悟,贾德星同学遇到了艺术,长征同学已经作古……

    于我同学而言,此三十年的人生道路,合观足可明心见性,足可使我同学及其他读者证悟人生社会之实相,足可使吾人承认并超越一时一地之存在感。神州之外,更有九州;今世之后,尚有来世。

    但是,仍有遗憾。我同学倡导、号召毕业三十年聚会,前期准备近一年之久,征文大半年,在2112位同学中,仅得征文四十有七,比例约为五十分之一。五十人中才有一人援笔成文。在当年,几乎人人都具笔才,日记、周记、希圣希贤之作文作享多多。而一世过后,绝大部分人居然沉默。此可谓一大遗憾,亦不可思议。

    如社会学家和大众观察所言,我同学所归属之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生人,乃几代中国人中极幸运一代人,人们羡慕吾人及物及时,人们感慨吾人可以岁月静好。如孙永红同学抒怀,“赶上了中国最好的时代。”而在我86级同学此有数文章中,除了少数幸运儿,大部分同学真实叙写了人生奋斗之懵懂、坎坷、动荡、屈辱、伤害。我们这些天之骄子,进入社会,几乎没有机会张狂,却要花费一世时间才能立住,才能多少不惑。据说有不少人仍没有立住,仍为困惑和诱惑纠缠。如吴雄斌同学所言,“有不少的感悟,但仍无法知道自己离当初的目标还有多远。”

    借用网友语则是,我们这一代人,也有只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我们少年成名,本为龙种精英,以一世时间证实环境之瘠薄,只能收获跳蚤。借用古人话语则是,我86级同学虚负凌云万丈才,一世襟袍未曾开。物理系同学周镭在征文中感慨,“虽不能说一事无成,但已泯然于众人”,此种心绪读来令人唏嘘。

    有人反驳,汝等同学非不成功,反倒是“成功人士”过多,他们为官为商为学,早已坐享时代之红利及社会之盛宴,他们非不能作文,而是文有官气商气学气,已难得回归个体本位,故多装聋作哑,沉默以对。换言之,汝等同学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他们多已背叛年轻时的自我。汝等北大同学恰如师评,精致之利己主义者;亦如网友所言社会精英们一样,此一世之间他们看尽汝等精英的背叛。

    这是我难以反驳的。是的,我也写过《背叛》,在那篇十年前的短文中,我感慨,“记忆里尚是清纯的同学转眼间居然成了酒色财气的社会中坚。”得承认,我写这话时并未想到我的86级北大同学们。但在今天,在阅读我同学们的文章时,在猜想更多沉默的同学们的状态时,我却犹疑沉吟伤感。

     

     

    我们这一级、这一届精英不行?

    我曾经以为我们这代人有着超验的梦想,并能追逐那些梦想。我们这一代人虽然不幸,但仍幸运地拥有东西方文明赋予的能量和财富,我们可以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深知大千世界寥廓无垠的我们曾经有过猜想,天不生我于前之世,又不生我于后之世,何以至今日倏然而有我?这其中意义何在?吾人既有此不先不后之身,与万物相见,吾人其可自暴弃耶?

    盖天变地化,天地生人,人人有其自性,“其气质之禀或不能齐,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也。”一有聪明睿智英俊能尽其性者出于其间,则其使命即在于复性,恢复吾人或一时代民族本然之善。翻用一句名言,吾人使命乃在于,参赞天地间,再使风俗淳。

    盖凡有血气者,莫不以英豪自命。往往一时一地之不足,一生一世之不足,则又望之于子孙后代。在我86级同学身上,不仅有自身血气之本元,亦有父辈祖辈甚至先人先贤血气之遗产。是以我86级同学甫入北大,即躬逢大变,熏沐德化,学语景运,交游诗人才士、名儒硕彦,和其声以鸣时代之盛,在五四新文化之后,再开变局。

    凡有血气之英豪,不止于血性情怀,尚须天之秀气钟之,地之灵气毓之,沉酣六籍,餍饫百家,学通中西,正心诚意,修己治人,方能山林廊庙兼而有之,处则名士以立言,出则明治以立功。或出或处,俱能大声发于天地间,而汪洋恣肆浩乎其无涯,渺乎其无际。我86级同学钟灵毓秀,正当其时。

    唯唯否否。我86级同学遭遇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历史巨变,政治经济和技术的力量无远弗届,远大于个人之所知所能。除开少数守护心性者,绝大多数人为潮流裹挟而去。此一历史变局跟冷战时代东西方反现代的现代政治运动合流,在精英民众享用一时红利不久,即酿成了今日全球化时代的反动。

    以身为度。我曾经以为我们这一代人是有使命的,“我们这一代出生之时正是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的日子,正是毛像神一样处于仿佛是造化自然之母开创的绝对权力的巅峰之时,我们这一代人来到世上似乎是为了延续那些为极权主义力量和中国专制传统合谋打算切断的东西。那一切东西,一个五千年的文明、民族和它在文化生命上的理想和普遍价值,并没有完全被切断。我们悠久的文明传统始终有着它在历史演进中的表现形式。”

    我也曾经意识到我们这代人的匮乏、荒寒,“回首过去的时候,可以说,我是起步于一块空白的,真正可怕地荒凉的地方,我只是凭着直觉,致力于当代汉语的表达和经验,再造它与过去和未来连续的效果,用我自己的新的,在我看来是当代的内容来填充它幸存的为数不多的,而且常常是遭到破坏的形式。”

    而在今天,在文明面临东西南北、古今中外多种撕裂之际,我86级同学多有为国别、性别、种族辩护,很少为自身的正当性、为人类、为人性辩护。我86级同学多有为仇恨、争战辩护,很少为爱、为和同辩护。置我同学于宇宙大化之间,我同学敢言此生此世作此宇宙之一尘埃目的,乃在于挑斗、在于自证正确、在于仇恨?我同学敢言此生此世的目的即在毁灭,在成就废墟,在成就荒凉?

    无论我这一代人如何自得,面对我们的起点,面对历史,我们未能抬起头来。沉默的大多数无能、无意表达,在毕业三十年之久的人生攀登之后、在人生登上五十天命的高点之时,不能大声见证作证。在我看来多少是遗憾的。子曰,君子登高必赋。如同吾人今日在人生的高点或节点,必有所总结,此即君子之赋也。凡有血气之君子,莫不象天法地,发乎人籁以和天籁地籁。我文化还说过,对酒不能歌,盲于口;登高不能赋,盲于笔。如此说来,我86级同学,吾人一代,多为全球化时代之文盲也。

     

     

    自古以来,君子人格视民如伤,吉凶与人同患,苦死者,嘉孺子,不傲无告,不废穷民。如范仲淹所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鲁迅曾示范,“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吾人文化审判,一人吁嗟,王道有缺;千人困苦,良心有亏。而今日精英多有沉默,起陈寅恪先生于地下,他会羞愧:“袖手沉吟待天意,可堪空白五分头。”对现代性之异化和全球化之轻浮作态,陈先生会说,而今举世皆沉醉,何处千秋翰墨林。

    或有人曰,在中国、汉语乃至种族歧视、政治正确多成为“瓷器”之时代,吾人言说因敏感瓷而不能见世,是则吾人非不赋,乃不能赋也。此论不值一驳。如吴松梅同学所言,“我们这代人经历了中国从贫穷到开放到富有,通过我们的聪明才智和勤奋努力使中国走向富强。在纽约这个世界之都我见证了人类历史上一次次划时代的重大事件,我相信我们这一代就是来参与这些中国和世界关键的历史进程的。”重要者在于有问题意识,是的,我们仍有问题意识,如田晖同学所言,“在这个时间都可以折叠、人却不能随便出门的时代和空间,我们如何来为这个历史见证呢?如何来定位我们生活的寄托呢?”

    士君子立身处世,确有使命、担当。“士君子持身不可轻,轻则物能挠我。”“士君子之处世,贵能有益于物。”“士君子之勇……不倾于权,不顾其利,举国而与之不为改视,重死、持义而不桡。”

    在征文中,我还注意到,我86级同学少有叙说同学师友。毕业即就此别过!不少人感慨,我86级同学入学三十年纪念“别处重逢”的联谊让其重新回归。焉知三十哉,重上君子堂。此亦我本人在内之不少同学痛切的人生教训,此一人生现象如黄景仁所谓,“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我86级同学已经从一世走向另一世,不少人甚至感受到老年状态在自己身上已经登堂入室,还有一些人遗憾,“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在同学们行将结集、云聚的时候,悲欢交集,我也多说几句不合时宜的话,用以提撕激发我同学、吾人一代的心气。我同学曾经是时代的骄子,今天多是社会的栋梁;但是天地人类赋予当代的精神气象仍需要我们承担,“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尽管每一代人中只有少数人才能认知并实现人类的才能,作为少数人的我们当仁不让。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老年人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虽然智慧的人临终时懂得黑暗有理,

    因为他们的话没有迸发出闪电,他们

    也并不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在我86级同学们沉入黑暗之前,让我们记得此次云聚,让我们共勉!试以一偈结束此序:“光明何时生,光明何曾死。愿以无穷世,抉取心光起。

     

    2020年7月大暑前写于北京



    86年那场青春 第118期

    编委:张翃、邓锦辉|法律顾问:贺芳

    本期编辑:邓锦辉|配图提供:张金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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