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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掉我妈后,我在餐厅坐了40个小时” | 是什么让13岁少年变为弑亲“恶魔”?

沈旭 光明社教育家 2019-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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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盐城建湖13岁少年弑母案件再次引发公众关注。


13岁的邵某因不服母亲杨某管教,双方发生激烈冲突,在家中用菜刀将母亲砍杀身亡。



据媒体报道,邵某的父亲常年外出赚钱。他性格内向,陪伴他的只有一部手机和一只泰迪犬。母亲对他很严厉,因为邵某喜欢和宠物狗在一起,其母担心影响他学习成绩,曾狠狠批评过。为此,母子俩还发生过几次激烈争吵。


案发后的40个小时左右,邵某一直待在小区北门的一家24小时餐厅。他坐在一楼大厅最里面的角落处,只点了一杯白开水。邵某被警察带走时没有哭,有警察对他说别害怕,你妈妈死了你知道吧?邵某回答知道,随后被带上警车。在外工作的父亲赶回来,说了一句:“直接拉去枪毙了,我老婆都没了,还要儿子干什么?”


犹记得3个多月前,发生的两起少年杀亲事件。湖南省衡南县,13岁少年罗某锤杀双亲;湖南沅江,仅12岁正上六年级的孩子,就因为母亲劝阻他抽烟,他拿着菜刀,对着母亲疯狂砍了20多刀。被警察带走时还说:“我又没杀别人,我杀的是我妈!”


有人说,这些孩子是恶魔。只是,这样的恶魔是如何养成的?该如何教育教化他们?父母们、老师们都需要思考。


1

“中国式教育”下的成长创伤


2018年12月,发生了两起青少年暴力犯罪案件,一起是湖南省衡南县13岁少年罗某锤杀双亲案,另一起是湖南省沅江市12岁男孩吴某弑母案。大家斥责两名少年恶行的同时,将此归咎于家庭教育的失当。


谈家庭教育,不能不提家庭成长背景,让我们来看看罗某、吴某的家庭概况。


罗某生活在乡村,父亲靠在工地上装模赚钱养家,在村里盖了二层小楼,在镇上买了商品房。罗某在当地高端民办学校就读初中。母亲和姐姐有智力障碍和精神疾病。罗某日常由父亲照管。父亲对于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健康的儿子很看重,对儿子犯错并不责罚。但也忙于挣钱没有太多时间与孩子交流。


吴某生活在乡村,父母在他幼时出门打工,由爷爷奶奶照管,爷爷奶奶对其娇惯溺爱。母亲两年前因为生了二胎回到家乡,开始照管吴某,对吴某比较严厉,多次与其发生争吵。事发当天吴某在家吸烟,被母亲发现,用皮带抽打吴某。



“斥责”“打骂”“少交流”“孩子的意见不被尊重”“将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强行塞给孩子”等等,都是“中国式”教育中司空见惯的事情。


因为司空见惯,可能就被认为正常,被默许,即使自己成长中对此不满,但自己成为父母后似乎也陷入了该循环,很多人对此无奈并漠然。


2

暴力与大脑神经功能失调有关


笔者在乡村、城市学校做校园欺凌的预防与干预已有6年,接触的学生上万名,干预个案200余起。以前我们都是从心理、社会、家庭角度分析儿童、青少年的暴力犯罪,但当案例遍及乡村和城市,遍及贫困和富足家庭,遍及各年龄段,遍及学业成绩优劣的学生后,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原因。


这里不得不提大脑神经功能失调与暴力的关系,以及养育环境对大脑神经功能发展的作用。


全球顶尖的暴力生理结构这一研究领域的权威AdrianRaine教授提出,大脑里不同区块的功能失调,会使一个人倾向于比较复杂的行为结果,因而使这个人倾向于反社会行为,例如,暴力行为。


可以从三个方面来看大脑功能区与人的认知、情感情绪、动作的关系。


AdrianRaine教授在其《暴力犯罪的大脑档案》一书中提到“标示认知、情意(情绪)和动作(行为)历程的暴力的功能性神经解剖学模式。简单的解释就是前额叶皮质、额叶端、角回等处的功能失调,会导致注意力欠佳,不能转换反应策略,对情绪无法做出好的认知评估,对不爽会反应过度、决策欠佳、自我反思不足以及对奖惩得失的处理能力减低。这反应在社会功能面,就会导致犯罪。


而杏仁核、海马回、脑岛等区域的功能失调,会令人不太容易甚至无法识别他人的意图、情绪情感,缺少同理心,不能停止对他人做出厌恶行为,对违反社会规则的行为不知避免。而背侧前额叶皮质、眼眶皮质和额叶底部这些区域功能失调,会令人无法抑制不恰当的反应、冲动等。


在此,我无意讲解一大堆不熟悉的脑神经名词,只是想让读者从多个角度思考暴力行为。


看过上述分析,你可能会心生疑问:脑功能失调似乎离自己很远,是不是只有罪犯才会有脑功能失调的状况发生?这是不是属于先天基因缺陷?哪些因素会导致脑神经功能失调?怎样能避开暴力行为、犯罪?



每次发生暴力犯罪案件,都会有言论认为,这些制造罪行的人十恶不赦。而上述提到的两起案件中实施暴力的人都是不足14周岁的少年,法律不能制裁他们,但学校和其他学生家人也担心再让他们入学,害怕他们哪天再杀人。


我们恐惧暴力,恐惧暴力带来的伤害,可是到底什么是暴力呢?


“你怎么这么笨呢?”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就不体贴大人的辛苦!”

“怎么别人能做到,你就做不到?”

“你就是不认真努力,一点都不知道上进!”

“你怎么总是给我惹麻烦呢?”

“你怎么这么矫情,就你事多!”

......



这些没有脏字的话语算不算暴力?听到它,你的感受是什么呢?


你会为自己感到骄傲吗?你会觉得自己还不错吗?你会觉得对方爱你、欣赏你吗?你会觉得自己很有价值吗?你会感到对方很重视你吗?


如果你没有上述感觉,而是感到不舒服、难受,甚至如果这些话让你想起往事,你感到难受、心堵,那么你就曾遭受过暴力。


暴力并非仅指对身体的伤害,还包括对精神、心理所造成的创伤。你可能会说,这些话太常见、天天听,也没有去犯罪呀!


暴力、犯罪很复杂,往往不是由一个原因引发的,通常是多种因素混合作用的产物。


从家庭教育环境而言,贫穷、对儿童虐待(包括食物、居住环境、温度、身体、精神等)、家庭关系混乱、家庭关系冷漠、孩子遭受或目睹肢体暴力、性侵害、对孩子过多的斥责、命令与控制(孩子只能听家长的,家长都是对的)、溺爱放任(对孩子的要求任意满足、对孩子的不尊重行为不能及时恰当引导等),这些都会影响儿童的大脑神经发育,令他们的情绪、言行失控、认知发展局限,有的会导致发展性创伤。



学校的师生关系对儿童身心发展也有很重要的影响。教师对学生斥责、打骂、排斥、不平等不公正对待,会令学生感到学校的冷漠;学校过于强调学业成绩、忽视学生其他品质与能力发展,会令很多学业成绩不突出、但可能在其他方面能有所作为的学生找不到价值感;教师缺少发展性的视野,局限于学生的缺点或弱点上,并将之放大,不能换个角度发现学生的长处与内在的需要,学生在这样的环境中学习,很可能会变得冷漠,更容易陷入负面思维,专注力下降,沉迷网络游戏等,这其实也是大脑神经在发挥作用。


如果一个儿童在家和学校都不能被善待,遭受双重暴力,他就可能成为有创伤的孩子,需要被支持。疗愈方法是让他相信他可以发展成为一个健康成熟的人,他自己有能力,对自己、对他人、对未来都能有希望。但现实的情况是,这样的孩子往往因为他的言行、情绪令大多数人感到厌烦、愤怒、伤心、无奈,甚至更严重的“暴力”、放弃,他不但没有获得支持,反而受到更大的创伤。这种创伤有可能导致大脑功能失调,可能在情绪的推动下做出失控的暴力行为。


3

用爱重塑大脑神经,预防暴力


幸运的是,科学研究发现,我们的大脑有一种特质叫神经可塑性,意指它可以改变结构,而且不只是在童年时期,大脑终其一生都可改变。


对大脑神经功能的有益刺激、重塑的事情包括:满怀爱意的触摸、拥抱、亲吻,鼓励的言语,健康有营养的饮食,有规律的作息,丰富的艺术活动,运动,耐心的倾听,尊重彼此的交流,聆听故事,冥想,正念呼吸等。



此时我们再来看13岁锤杀双亲的罗某,他的母亲有智力障碍和精神疾病,父亲为了让日子好过一些,终日在外奔忙,疏于对家庭的照管,罗某可能饮食营养结构不合理、作息混乱、缺少良好的刺激活动,而且可能因为母亲和姐姐的状况遭受嘲笑、歧视,内心不安、生活无趣,或许电子游戏成为不多的可以刺激他开心、放松的选择之一。


12岁弑母的吴某,从小母亲并未在身边照管,两年前回家也是因为生了弟弟,对吴某而言,如何理解母亲对自己的感情呢?如果母亲用打骂的方式教育他,这会加深他的爱意还是痛恨呢?


我们在干预校园欺凌过程中,接触到的长期欺凌同学的学生,他们大多生长在被严格对待(控制、命令、过多期待)或被溺爱(大包大揽、任由孩子为所欲为)的家庭中。这些孩子中有一些长期被家长暴力对待,父母至少有一方不能照管,隔代溺爱教养,学校教师排斥甚至厌恶。他们在冲动、失控状态下,身体僵硬,目露凶光,攻击性强,造成的伤害也大。有的则是平时看起来内敛,而累积的愤怒情绪爆发时就会失控。


这些孩子因为被肯定、被关爱的需要不能得到有效回应,他们普遍缺乏安全感、价值感和归属感,而且或许因为暴力(包括肢体、言语、忽视、虐待等)的创伤导致他们脑神经功能失调,所以当他们大脑边缘系统(掌管情绪的系统)沸腾时,有的就会冲动做出伤害性行为,有的会冷静谋划做出伤害性行为(这是由他们的前额叶皮质的活化决定的)。


对于这些孩子,我们便要进行干预,如果不及时干预,日后他们就可能会犯罪。国外的研究数据表明,欺凌者中25%的人在30岁前可能会犯罪。我们的干预方式包括带着他们做正念呼吸练习,让他们在运动中有意识地体会身体的控制,为他们提供多元的艺术活动,帮助他们的父母老师理解他们的言行,同时将那些原来被批评的缺点转化为闪光点加以鼓励。


例如:有的孩子会强迫别人替他完成作业,我们会说“你是想让老师肯定你,不想被看成是不努力的孩子,看来你心中很重视老师”;有的孩子上课总是和同桌说话,甚至离开座位找同学说话,我们会说“我们看到你很想和同学交朋友,但下课时他们都不和你玩,所以你只能上课找他们,看来你很在乎友情”。


这样表述,意味着我们不去放大他们表现出的那些“污点”,而是去理解那些“污点”背后的意义和他们的需要,让他们看到我们的理解与关怀。


我们也会将问题交还给他们,让他们自己思考如何解决,例如我们会说“:除了你现在用的方式外,你再想想还有什么方式让同学感受到你很想与他们做朋友?”“你想想看,如何让老师觉得你是个愿意付出努力、又不害怕失败的成熟的人呢?”即使孩子当时不出声,并不代表他抵触,他只是需要时间想,或者不知如何表达。



另外,孩子其实也需要在运动、艺术中获得更多的体验,来开阔视野,丰富思路。当然,这些干预不是一次、一天就能见效的。问题的形成是时间的累积,那么问题的转化也需要我们给出耐心和时间。


当我们恐惧暴力时,是否愿意尝试着换个角度——看到恐惧背后的勇气。我们人人身上都有勇气,从现在开始,从送出鼓励的话、满怀爱意的眼神开始预防暴力,让更多伤口愈合,令更多爱意生发。


最后,建议父母或者孩子的直接照管人对孩子多些满怀爱意的触摸与拥抱;请多说鼓励的话,减少指责、批评和命令;请让孩子生活、学习的空间整洁、有序,多些自由活动的空间;请让孩子多些时间做运动和艺术性活动;多一些亲子时间,和孩子愉悦交流、玩耍;如果你愿意,可以学习正念呼吸、冥想,这会刺激你的脑神经功能发育,平衡你的情绪。


—  END  —



本文刊于《教育家》2月刊,如需转载请联系我们

作者:沈旭

责任编辑:周彩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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