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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嘉书讯】“壹嘉个人史”新书:《老卒奇谭:一位逃港者的自述》

壹嘉 壹嘉出版 2020-11-17

“壹嘉个人史”是壹嘉出版新推出的一个丛书系列,专注于历史的个人记录。我们相信,历史是长河,个人是水滴,正是千万水滴的汇聚,才有了长河的奔腾汹涌。

继2019年重磅推出样板戏《白毛女》男主角扮演者之一史钟麒的自传,《革命时期的芭蕾》之后,今年壹嘉个人史推出三种新书:已经或即将在年内出版,包括:记录1970年代逃港者经历的《老卒奇谭——一位逃港者的自述》,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的同仁们回忆李慎之先生的《李慎之与美国所》,和湾区名记者高鲁冀记录自己与沈从文、萧乾、黄永玉等名家交往的《鲁冀宝藏》。

《老卒奇谭——一位逃港者的自述》 壹嘉出版 2020年10月版

"老卒"是上世紀中期兩廣一代逃港群體中,對於多次逃港者的稱呼。本書作者借用為筆名,創作了這部自傳體小說,講述了中國從1950年代延續到1970年代末期的"大逃港"浪潮中的一个个案。

主人公杨帆是一名具備獨立思想的廣州青年,高中時被下放到農村"支援農村建設"。經歷多年人生曲折之後,他成為千万名渴望以逃港改變人生境遇的青年中的一員。

本書記錄了杨帆惊心动魄、艱苦卓絕的多次逃港經歷,与逃港過程相伴而生的珍貴的愛情,也通過杨帆的所見所聞,為那個時代形形色色的逃港青年们绘制了一幅群像:其中有像他一样的知识青年,有迷途知返的造反派,也有小偷,赌徒,普通農民、市民,等等。作者也記下了自己對於逃港的思考:1949年後由上層發動的歷次政治運動,並非真正的"群眾運動"。相反,為追求平安、美好、自由的生活而持續数十年的大逃港,才是真正的、自發的群眾運動。

書中还提供了極為豐富的逃港相關的技術與細節,從逃港路線的選擇,指南針、橡皮筏等的手工製造,到偽造身份(報流)、偽造介紹信(流霖),再到逃港者中流行的"行話",以及政治大氣候對逃港的影響,等等,堪稱一部小型的逃港百科。

下文节选自《老卒奇谭》第十七章,已经各有过两次偷渡失败经历的杨帆和蓝燕,在下一次启程前,为避免再次失败被抓遣返、从而被当局“算总账”,而商量一起“报流”,即在被抓住时冒用他人的身份,并在遣返途中设法逃跑。


第十七章 天涯亡命覓流檔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著。但有一件事,帆一直都在考慮。他把這件事埋在心底里很久。如果這一次能順利達到自己的目的,那當然最好,否則他就有可能失去僅有的一點自由。公社治安領導對帆曾經發出過多次警告,“再去偷渡必定嚴懲 !”
這個警告像惡夢般一直纏繞著他。如果帆因此收手,這輩子就白活了。如果這一次失手,但不會記在檔案裡,就最理想不過了。要做到這一點,就要找一個其他地方的其他人的檔案資料,并且這個人已經成功地偷渡出去。有了這人的名字,及其所在單位的真實資料,到時就冒充這個人、報到他的地方去。這樣就使自己被戒去預期會經過的地方,讓自己在戒押途中設法逃跑。逃跑得掉,案就消了。但如果逃不掉、有可能被對方單位識破,并罪加一等。在關押或在戒押途中逃跑,這種危險的做法就叫做“報流”。一句話說,報流就是冒險加冒險的做法。
燕接到帆的傳呼電話後、匆匆忙忙在第二天早上趕到帆的家中,和帆一起又來到廣州西湖。帆一直沒有出聲,雙眉緊鎖,一直像有些東西想不通。燕卻挽著帆的手臂,依著帆的肩膀,看著西湖邊上的一草一木,涼風陣陣、享受著這短暫的二人世界。
“你急著要我出來,現在我來了,你卻一聲不響,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燕問。 
她又拉著帆走向那三面環水的一小片陸地上的唯一的石椅。石椅旁邊有一棵大樹,像一把大傘,毫不吝惜地把它的蔭潤,惠澤給在石椅上的一對。帆和燕坐定,只見微波潾潾,涌動著水中的樹葉,一群小魚在吸啜著岸邊的水草。
“我想報流!” 帆下決心說出了這一句。
“為什么?為什麽以前不聽你說過?”燕問。
“俗話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不知道這一次起的結果如何?如果成功當然好,假若失敗,舨數就累積升高,檔案裡都會有記錄。下一次又失敗呢?後果不堪設想!我在運動初期最先去搞戶口,已經惹來麻煩,如果現在又不斷偷渡失敗,就很難熬下去,遲早都會給人一鍋炒起。”帆說。
“沒錯,這個問題應當考慮了。我有時也斷斷續續地想過,不過未敢向你提出來,怕你說我盡說些不吉利的話。”燕說。
“你也這樣想?”帆問。

 “我也想過報流!不過以前我覺得不是時侯,所以沒有向你講過。”燕平靜地說。 

 “什么?你也想過報流?這對於你太危險了。”帆沒有想到燕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其實我和你是半斤八両,難兄難弟。因我也有舨數了。單位的檔案都有記錄,如果舨數累積,到時一定會把我拿來開刀祭旗的。危險我倒不怕,我倒是擔心我和你,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情緣,若有什么不測,一下子就會付之東流!你我的感情,頃刻間煙消云散。” 燕說不下去了。
“燕,我們都摸不透上天的心意,最後的你我落在何方?沒有人能知道。不論將來你我有什麽不測,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我第一個愛過的女人。不論將來命運安排我和誰結婚,你都在我心里占有第一的位置!假如我們將來不能成為眷屬,或者我已不在人間,當你兒女成群的時候,能夠偷偷地想起一下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帆再也不能說下去了,眼淚直流。燕也忍不住又哭了起來,她摟緊帆吻著,嘴里不停地輕輕地說,“我也是,我也是這樣的想法!”
也不知過了多久,燕和帆才從極度悲傷和失落中恢復過來。燕看着帆,轻声而坚定地说:
“帆,我們都是在同一條船上的。剛才我也說過,我的舨數也高,特別是在家庭成份方面很難幸免。既然我走上這一條路,就把生死置之度外,讓上天來決定吧。既然我們的緣份到了這個份上,我會完全跟你一樣,你怎樣我就怎樣了!”
“好!我們必須立即準備,搞定流檔(假冒的身份文件),這是刻不容緩的事情。” 帆道。
“去哪里找流檔呢?” 燕說。
“這一點我沒有辦法,所以馬上要你來商量。” 帆說。
“聽說海南島生產建設兵團的人多、人雜,倒流返廣州的絕對人數多,鉸腳(即偷渡)及成功的人數量大,相對單位領導管理控制較難。另外海南島比較邊遠,管理人員的素質也比較差,可以有空子鑽的機會較大。不如我們往這方面去找流檔,你覺得如何呢?” 燕說。
“很好!不過我和你都沒有去過海南島,人生路不熟,那里又沒有人接濟,而且聽說那里是很荒涼的。” 帆說。
“這也是,不過去那里路途遙遠,到處荒涼,逃跑的機會會多一點。至於人生路不熟這一點,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燕說。
“我們可以從兩個方面去解決人生路不熟的問題:
1、自己地藏(秘密收藏)一點東西,如霖(即介绍信、通行证),錢。有了這些東西,到時不用求人。
2、盡量在當地有人,可以接到地氣(指聯繫到當地的關係,得到幫助)。我們搞流檔容易,找這方面的人在當地幫助我們,這才是最重要的。” 帆說。
“我表妹天顏是海南島知青,我去問問她。把已經逃港的人的真實資料弄來,到時報去,并在被戒去的途中逃跑。我估計他們那里應該會有些流檔的。你認為好不好去求她幫忙一下?她又會不會幫呢?”燕說完後,兩人都沒有說話,你看我,我看你。

“試試吧,反正我們一定要沿這個方向去找 ,而且要花大功夫去找,越詳細越好。如果在廣東附近的縣份找到也好,不用山長水逺去海南島。特別是對報流的地方環境,一點疏忽都會令到自己遭受嚴重的挫折。” 帆說。

第三天中午,燕按約定準時來到帆家,帆一見她就迫不及待地問: “找到沒有?” 
“流檔找到了,一男一女的,同一地點但不同分隊的。” 
“這很好,同一地點、必要時可以互相照應。誰給你的?” 
“我表妹天顏 ,她也去問過一些朋友,從多方面證實可靠的。”
“那么接地氣方面怎樣呢?”
“接地氣方面是個大問題!現在正是兵荒馬亂、山頭林立、各自為政的時候。各種派別集結成堆,外來的知青大多為旗派,卻雲集在廣州;留在當地的知青畢竟是少數,由於各種原因、不容易聯繫得上。我表妹及她的朋友也回流到廣州躱避有幾年了,他們也不愿意為我們返去海南島建設兵團一趟。況且回去也有卷入派性鬥爭的危險。看來我們只能見一步走一步,或者自求多福了。” 
“按目前的情況,只能這樣了。我想明天再去問問天顏。第一是問清楚海口市的情況,我們必須選擇海口市為第一個逃走的地方。因為不論你在那里逃脫,都必須越近廣州越好。如果我們能在海口市逃脫,就不用再經受後面的困難。海口市人雜,機會多。第二是問清楚兵團的情況,如果在海口沒有機會,我們也要硬著頭皮去到兵團,如果我們對兵團的情況不明,就更慘了!”帆說。

“對,我們明天就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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