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感到软弱 | on Self-reliance i
爱默生的《自立》让我相信一件事:感受到自己的软弱甚至无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文章原文戳原文链接 / 公众号历史消息)
《自立》给我的震撼、启发和鼓励实在太大。
当我们在谈论心智的时候,总在试图以一种旁观者的方式试图去描述、阐释;即便是采铜老师,也多是从具体的行为和模式下手,在构建一个个外部的模型:长期/短期,时间视角,随机/控制,收敛/发散,具象/抽象,等等等等——这些模型很有用,因为它们非常具有实操性。但在另一方面,它们都还是通往另一个维度心智的指路牌而已。而《自立》更像一扇通往更广阔世界的大门。
■ 站在“自立”另一端
《自立》的磅礴气势、毋庸置疑的口气,就像一针针强力的鸡血扎在我心脏上。
之所以让我感触这么大,是因为我曾经感到自己非常、非常软弱。我在人群里不敢表达自己,找不到在群体里自己的位置,对朋友的一些玩笑容易较真;我不知道怎么靠近感兴趣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好恶。我总觉得要对自己做的很多事感到抱歉和愧疚,很容易为未来焦虑、为过去自责。我曾感到抛被入广阔无边的生活海洋,却无处立足,没有坐标系;而时常期盼有人能告诉我应该往哪里去,或是拉我一把。
我上大一的时候,有一次晚上社团活动结束,大家约着去吃宵夜,我就开始心里纠结到底要不要去:去吧,宿舍里还有今天的学习任务没完成;不去吧,每次这种团体活动我都不出席,真的不会“不太好 ”吗?我在这两个选择左右摇摆,骑着自行车在宿舍楼下原地转啊、转啊、转啊,兜了二十几个圈。可以想象这个场景:一颗脆弱的小心脏像一对铁渣子一样,被不同的的磁场吸来吸去。
所谓迷茫其实都是这样一个场景:我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我不知道如何选择,我感到无力。
“我应该怎么办?”
■ 社会这把锤子
“应该”这两个字,隐含的语境是,在我之上是有规矩的;规矩是因为预设了人群。爱默生用婴儿和少年的“顽固本性”,示范了一个健康完整的自我应有的位置:“真正值得信任的东西根植于内心 ”,人是可以向人群说“不”的。
可我的成长环境从来都没有这样教育过我。
年长者总试图“教育”我们的,就像王小波所写:“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衰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长辈总是试图以一副过来人的面孔告诉我们,你还小,不懂事;我们经历过这些,听我们的吧。即便他们本意是好的,希望我们少吃一些亏,本质上难道不还是在用外部的体系给我灌输潜在的恐慌吗?即使是提倡创新的今天,思想的原创性也仍是一种稀缺的资源。本科上设计课的时候,仍然有一类老师保持着应试教育的家长式思维:当你提出一个想法的时候,他不会去分辨和提取你的想法的初衷、原生的部分,而是不由分说用他自己工作多年的“经验”来压制所有不符合现实的想法——个人创造的积极性、自我生长的那一点点火苗和种子就这么被掐掉了。
个性总是让管理者感到麻烦的,因为个性不可预测:“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我们的文化顽固地坚持了一种群体内的秩序,因为长久以来我们习惯了拥挤地生活在一起。社会这把锤子,总要把大家敲打得足够圆润了,才能把大家齐齐整整地堆放在一起。
所以,“一般人总是忽视自己的思想。” 我需要别人来告诉我应该去哪里,怎么做,为了什么。我觉得自己想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是无关紧要的。“我是无关紧要的”,每次当我感到软弱无力,都有这样一个声音隐隐绑住了我自己。就像我现在写的这篇东西一样,我经常被自己内在的否定声音打断:“这里写得好奇怪;是不是道理太多了;这里缺少合理的推导……”表达的冲动、思考的流动总是受阻碍。有时候终于达到,“啊我怎么这么废柴写不下去了”。
说到内在的声音,总避不开原生家庭。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个审查者,假想着别人会怎样看待我们、怎么评价我们——我们已经将他人的眼光内化成了一个模糊的实体。而这样内化的声音,最初往往来自父母。我想每个人的成长中都会到达一个阶段,无论他怎样反抗或是妥协,终于发现自己身上深深烙印着家庭的影子。我们自己身体里不断上演的矛盾和冲突,生活里重复经历的自我循环,投射出的正是自我与环境两者关系的缩影;它是我的一部分,又不是。
■ 以弱为强
我并不觉得自立就意味着自我要强大;恰恰相反,我觉得软弱是自立的起点——我的迷茫、矛盾、焦虑种种,内在的冲突不可遏制地沸腾着。我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内在的声音,但渐渐地我发现那都不是“我”,那只是外界投影在“我”身上的一部分而已。我曾经的强大不是真的强大,那力量是借来的;我坚强的外衣其实是牢牢紧握的疑虑和恐惧。我不可能去掉这些东西,它们并不受“我”的控制;但也正因为看清了它们并不是“我”,我才能学会跟它们相处;因为看清了它们,我才能拨开它们的层层包裹,看见真实的自己:那个一度渺小,但一直在某处发出不可忽略的呼喊的自己。
当内心的声音从“我怎么可以这么弱”慢慢变成“哎,走不动了不如趴一会”,自嘲和戏谑中滋生了一种全新的力量。软弱有两种,一种是面对幻想的无力感;另一种就像路上的石头——你看见了石头,不仅可以绕过去,还能把它捡起来当做武器。而对我来说,从心底里承认自己是弱鸡就是第一次勇敢。我不想将“弱”也看做一种功利性的东西。只是在我,于爱默生的“成为我自己”之中,软弱来自跟一种跟外界抗衡的幻想。抗衡的其实是自己跟自己。弱也好,强也好,都只是那个全然自我的某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