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养宠初体验
身为一个热爱看各类户型图家装帖并YY如何装修的家居控，早在少女时代，我就相当具象地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家：不必太大但要有落地窗和满室阳光，不必太华丽但要有满屋子书，不必太精致但要有大浴缸，不必太吵闹但要有一狗一猫。
如今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值得庆幸的是，前三条已经如愿实现，唯有第四条，目前看来仍是遥遥无期，也让我深以为憾。
毕竟在我从小到大的成长历程中，因为家里有院子，一直都有各种动物为伴。幼儿园开始陆续养过兔子、狗狗、猫咪，全盛时期家里更是有一狗两猫天天打架，还有我奶奶养的鸡不时通过叫声远程参战，真正意义上的「鸡飞狗跳」。
吵闹是吵闹了一点，却让我的年少岁月多了许多难以磨灭的温馨。至今记得我扯好多菜叶喂白胖胖的大兔子，兔子一边吃一边嗅我的手；
记得物理没考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流眼泪，一向不亲人的猫咪白雪悄悄走过来用脑袋蹭我的手；
记得小狗汪汪特别护食，有段时间全家吃饭时都得躲着它，生怕骄纵的它看谁不顺眼了上来就是一口；
记得小狗贝贝喜欢偷溜出去散步，每次回来后都端坐门口等我们开门，终于有一天它再也没能回来，我和奶奶、爸爸沿着大马路喊着它的名字直到深夜。
为了陪伴过我的小动物们，向来是乖模范学生的我甚至能鼓起勇气站出来质疑老师。
初二时猫咪白雪走丢后我牵肠挂肚，正好期中考试作文题是《我梦见_______》，我流着泪写自己梦见白雪回来了，老师却点评应该写梦见未来世界或外星人等讨巧的科幻题材，于是我愤怒地反驳老师为什么真情实感敌不过套路。
这也是我记忆中的第一次勇敢。
所以在我曾经的憧憬中，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里，从来都有小动物的一席之地。甫一进门，便会看到兴奋的狗狗每个房间乱窜，高冷的胖猫卧在沙发上不动如山。也许过两年还会有个娃，挥着小胖手抓猫逗狗，就像小时候的我自己。
但有一种动物，虽然家里从小就养，却没能像猫猫狗狗一般走进我的内心，更成功变成了我的童年阴影。这种动物就是金鱼。
是的，就是那种普通的、几块钱能买好几条、红色或黄色的水泡眼金鱼。从我有记忆开始，爷爷就有一个巨大的玻璃鱼缸，里面几条单薄的幼体金鱼游动，看着颇为寒酸。
但爷爷不以为忤，每次都乐呵呵地招呼我来看他喂金鱼。起初我年纪小，经不住哄，爷爷招招手我就兴致勃勃跑过来趴在鱼缸边上，可是盯上半天金鱼还是呆乎乎地间或摆下尾巴，完全没有图画书中大尾巴金鱼风情万种的模样，更别提跟我这么个手痒痒的小女孩互动了。
爷爷也不许我敲鱼缸或是大声喊叫吓唬它们，全程一边命令我观鱼一边拿出防贼的劲头目光炯炯地盯着我。尽管我年纪小，也很快意识到爷爷其实并不想让我真去玩他的这些宝贝金鱼，他只是需要一个观众。甚是扫兴，遂悻悻离去。
只是小朋友的记忆跟金鱼也没什么两样，下次爷爷再笑眯眯招呼我的时候，我又记吃不记打地兴冲冲跑过去，再被爷爷盯得甚是扫兴，如是循环往复，一老一小倒也乐此不疲。
可生活要是跌宕起伏起来，真没狗血电视剧什么事。有一天我照常兴高采烈冲过去围观爷爷的金鱼，却看到了至今难忘的一幕：那条个头最大、大尾巴已经初现雏形的金鱼一改之前的精气神，一动不动，肚皮翻白两眼无神地在鱼缸里随波逐流。
正值幼儿园中班升大班的暑假，想来我不会超过五岁。虽然那天的具体日期我已经不记得，但那种如遭雷击，遽然呆住的感觉，直到今天我写到此处时依然记忆犹新。
我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依然不敢相信，抖抖霍霍地喊爷爷，问他金鱼怎么了。爷爷赶紧冲过来，看了后用熟视无睹的口吻说：「这条鱼应该是吃多了，撑死了。」说话间就用网兜把死鱼捞出来，准备当着我的面埋进花盆里。
网兜里的死鱼正对着我，曾经灵动的躯体如今毫无生气，水泡眼像黯淡的玻璃球，映出我的倒影，微张的嘴巴想是再也无法合拢。我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手脚冰凉，终于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一边尖叫一边用力跺脚：「拿走！拿走！！」
只是爷爷并不觉得第一次直面死亡的生物会对我造成什么冲击，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娇惯的孙女又一次闹脾气。爷爷一边唠叨「死了就死了，金鱼死了很正常」，一边不情愿地拿着网兜走开。直到现在，我也没敢问爷爷究竟如何处理了那条死鱼。
可能爷爷养鱼不得法，那次之后，隔三差五便能看到爷爷站在鱼缸前捶胸顿足：「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又死了」，然后再窸窸窣窣捞出一条。
只是我再也没敢接近过爷爷的鱼缸，再也没默契地当过他的金鱼的观众。对我来说，这段陪爷爷观鱼的经历真正成了岁月静好一阵子，心理阴影一辈子。那是我第一次切实地看到生命流逝殆尽的模样，过往的活泼原来可以消逝得那样彻底，这就是所有生命必然的归宿吗？有一天我也会这样死气沉沉地躺在某个地方吗？
小时候我没有接受过任何关于生死的教育。唯一有印象的外公的葬礼上，妈妈告诉我外公蒙着白布躺在那里是因为他睡着了。那时我不满四岁，可我知道妈妈在骗我，外公再也不会醒来了。
当我看到这条金鱼后的很多个晚上，睡不着的我都忍不住想，如果当时我打开外公的眼睛，看到的也会是玻璃球一般的黯淡无光吗？我的眼睛有一天也会这样黯淡吗？
后来堂弟出生，爷爷终于发展了新的观众。但爷爷的鱼缸却成了我无论如何都不愿靠近的禁地。而瞪着黯淡无光的水泡眼的金鱼，也成了我恒久的噩梦。
从此遇到金鱼我都敬而远之。就算去水族馆，我更爱的也是鳗鲡、海龟、海豚这些大家伙，看到小鱼还是忍不住抖上两抖。好在我对自己家的规划里，出现的动物都是毛茸茸可爱向的，倒也没有金鱼什么事。
如我所愿，卡斯也像我一样，是个从小就热爱各种小动物的娃。还坐在推车里的时候，就因为看到小猫小狗而兴奋尖叫；甫会走路，立刻歪歪扭扭走向小区邻居的大金毛打招呼；最爱我妈家小区附近的一家猫咪店，隔三差五就要去店里撸一次猫。
现在大了，只要看见猫咪狗狗，卡斯更是完全忍不住表达自己满腔热情的冲动。他不止一次恳求我养只猫咪，老母亲也答应他，等他觉得自己能够和我一起照顾猫咪的时候，我们一定养一只。
想想再过几年，等卡斯大点，我们家真的迎来一只猫咪。我离理想家又近了一步，这样的愿景实在是太美好了。
可是跌宕起伏的生活永远不肯让我过得这么舒坦。上个月底开学，幼儿园老师通知轮到卡斯这一组带小动物，金鱼乌龟什么的都可以。卡斯非常兴奋，再三强调他要带一条红色的金鱼。
正好赶上我上上周大爆发的偏头痛，我就把买动物的重任交给队友，千叮咛万嘱咐随便买条鱼就行，周一带去学校，这个任务就完成了。
队友领命而去。半个小时后，他兴致勃勃拎着一筐鱼出现在我面前：「五块钱三条！是不是很厉害！」
我当下眼前一黑：「大哥你买三条干嘛？老师说只要一条啊！」
队友理直气壮：「一条送到学校，两条留在家里养啊！」
接着队友一个猛子扑进次卫，开始各种翻找，间或有支离破碎的询问飘进我的耳朵：「用哪个盆养鱼呢？卡斯小时候的浴盆怎么样？会不会太大了？……」
十分钟后队友终于选定了两个我孕期囤货、结果买回来就没用过的折叠小盆。兴冲冲拿出来，按照度娘的养鱼说明，装水静置，等着两小时后把鱼转移进去。
这是要让我的童年阴影在我自己的家里长期存在的意思？在旁边呆立半晌的我终于忍不住发出抗议：「等一下，谁说要在家里养鱼了？」
队友突然开始委屈巴巴：「只买一条小鱼，你有想过鱼的感受吗？它得多孤单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就没想过我的感受？麻烦你赶紧送小区池塘里谢谢！」
队友见状，知道我来真的，赶紧放出大招：「卡斯可期待养鱼了！他特意跟我说除了送到学校，还要在家里留两条养。」
看我面色依然不虞，队友添油加醋：「你想过没有，这可是娃人生的第一次养宠物呢。想我小时候，要养个啥宠物我妈都不同意，最后我只能在家里阳台上养蜗牛。你不是也喜欢小动物吗，难道你也要将娃养动物的梦想扼杀在摇篮里？」
我立刻泄气了。队友说得有道理，金鱼是我的童年阴影不假，现在却是娃的心头好。毕竟，为了自己曾经的恐惧就浇灭娃第一次养宠物的热切期盼，怎么听都不是我这个自诩尊重娃的独立人格的妈能干得出来的事啊。
队友虽然有自己养鱼的私心，但也算诚不我欺。卡斯刚进家门，立刻一边大喊「Where is my red fish？」一边满屋子乱找。当他冲到厨房，看到两条小鱼在队友准备的盆里呆乎乎乱游时，整个人都在发光的模样，让我想起记忆里那个为了家里的猫猫狗狗欢喜或落泪的自己。
而老母亲的童年阴影怎么办呢？只能跟队友约法三章：「喂食你们来，换水你们来，别把鱼放在靠近我的地方」。
现在养两条鱼的盆被队友放在厨房一角，我已经能做到目不斜视从鱼旁边走过，面不改色心不跳，也算是一大进步了。
偶尔也难免担心，如果有一天卡斯也像当年的我一样，被迫直面金鱼的死亡怎么办？换个角度想，就把它当做一次真正的死亡教育吧。相信我应该会处理得还不错。
当然老母亲也有不妥协的时候。上周末队友兴冲冲跑过来：「我想好了，我们买个小小的增氧鱼缸怎么样？」我立刻断然喝止。
娃再喜欢，它们也是我的童年阴影，能让它们悄无声息地待在厨房角落里就是我的极限。乐观一点想，也许有了这次养鱼的经验，以后卡斯养猫的时候会更加得心应手吧。
部分图源网络，侵删
985本科英语专业出身，曼彻斯特大学文艺批评及翻译理论研究背景，于2000年获得国际象棋棋协大师称号。现居英国，家有三个混血公主河流草原和蝴蝶，对育儿颇有心得的同时，专攻英语语言文化学习和国际象棋教育。已出版《孩子爱学敢说的30个主题英语启蒙》一书。
妹妹Chloe
曾经的江苏某地高考文科状元，Top10语言类专业本科，500强国企近十年项目管理经验。现居国内，全职养育小男生卡斯一枚，擅长买买买和育儿理论联系实际，时常（趁娃睡了）分享书籍影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