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俊杰
36，军旅生活
那时重庆大学要读五年，所以1964年入学的我们，被称为六九级。寒假后开学不久，学校决定让六九级的大学生去五十四军当兵。响应“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全国学习解放军”的号召。听说要当兵，大家都很高兴。在那个崇拜革命英雄的年代，当解放军是很多人心中的理想。每年招兵，报名人数都是招兵人数的几十倍。当兵不但有当英雄的机会，退伍的城镇兵都会被安排较好的工作，农村兵则可以脱 “农袍”成为工人老大哥。我高中毕业生时，如果没考上大学，很可能就去当兵了。我那年据说能当上西藏兵。
我们这次去五十四军，主要是军训和体验部队生活，培养一下“三八”作风。所谓“三”就是三句话：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八”就是八个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新时期的英雄人物--雷锋、王杰、欧阳海，是我们的榜样。 我们当兵的地方在阳公桥旁的一个团里。这个团是红军时期建立的，现在叫红军团，是一支有光荣传统的老部队。据说参加过反围剿、平型关大捷……在抗美援朝中攻入过汉城，对印反击战中则是先锋部队，差点攻入了新德里——他们团的历史，几乎就是一部中国现代战争史。他们是野战部队，所以女同学没来。她们被分配到琵琶山警备司令部。
来到军营，立刻被热火朝天的军队生活所感染。一个比足球场还大的训练场上，有练队列的，有练投手榴弹的，有练器械、翻墙、爬云梯、走独木桥的，有练刺杀的，有练瞄准的，那边喊杀声震天动地，这边步履雄健，口令声高亢清脆动耳……一派热气腾腾、生龙活虎的景象。我们系四个教学班被编成一个连三个排九个班，连长排长班长都由解放军担任，把我们当新兵来训练。早晨起床洗漱搞内务：叠被子、晾毛巾、放口杯牙膏牙刷。这些老百姓看似简单随便的事在军营那可不简单，十二只杯子必须一溜放好，把手朝一个方向，牙刷要朝一个方向偏。可惜我们的口杯不像战士的那样统一，我们的杯子有大有小有花有素，怎么摆都有点不顺眼，毛巾有大有小有新有旧，晾起来也不顺眼，叠被子叠成四方形还要四棱上线，这也颇费功夫。
第一天我们都很认真，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内务搞好，有点像模像样。班长抬眼一看，说：“不行，还差得远。”他叫我们站成一排，把杯子位置作了一番调整，毛巾的长短位置也调了一下，嘿，这下还真让人看着感觉好多了。他对我们说：“每个人的杯子毛巾位置摆法晾法就这样，记清楚了没有？”“记清楚了。”“大声点！”接着他教我们叠被子。他随便抱过一床被子：“这条被子有点硬，好打整！”不到一分钟，这床棉被就叠成四棱上线的豆腐块。“大家打开被子，按我们的做法重新叠，叠不好的重来！”我们按他的教法重新叠。我的被子是床半新旧的棉絮，所以很好成形，整了两三分钟整出了四棱线。“这个战士整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陈俊吉。”“不能这样回答，应回答：报告班长，我叫陈俊吉！”“是，班长！”经过一番努力，大家的被子终于叠出了模样，班长的脸也露出笑容：“嗯，不错！不愧是大学生，接受得挺快的。” 班长姓刘，是个下士，在部队上是个副班长，个子高大，穿着军装显得英武，文化水平不高，小学毕业生。走起路来腰挺得笔直，雄赳赳孔武有力。早饭后的训练是步伐队列。平素走路大家都会，抬左腿手往左摆，抬右腿手往右摆，没想到一齐步走，很容易出现不协调。练了一会，有两个同学怎么也过不了关。于是大家休息，专门训练那两个同学。班长在一边看，叫练得好的同学轮流去发号施令训练那两个同学，直到中午，他们才走整齐。列队训练先是一个班排成一排练齐步走。一开始大家步伐不一致，走着走着这一排不直了，成了弧线甚至蛇形。班长下达“立定”口令，让大家看自己的队形，大家没想到会走成这么奇怪的形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们还笑？走成这个样还有脸笑？”班长一边沉着脸，一边训大家。“大家注意啦，向右看齐！”大家又排成了一条直线。班长站在排头向左看：“第五个，挺胸收腹，挺着个大肚子看啥？又不是怀儿婆！”大家又笑开了，张良武等笑弯了腰。“有那么好笑吗？不准笑，严肃点！”大家恢复了常态，刘班长走到队前：“大家注意啦，走路时要抬头挺胸收腹，走的时候要用眼的余光向左右瞄着点，以控制自己的步伐的大小，始终保持队列成一条线。练了三天，队列才算有个样了。
每个班过关后，再集中三个班成一个排，最后是三排组成了一个连，组成方队来训练。一个星期后，这个连队的队列训练也成了，走起齐步还真像回事。第二个星期，六九级参加军训的九个连队来了个会操表演比赛，我们连队获得了第一名。连长指导员高兴得合不拢嘴，领回了一面锦旗——实际上是一面三角形的流动红旗。我无意中听到连长和指导员边走边议论：“毕竟是大学生，学起来就是快，一个星期就练出这样的水平，不简单。新兵蛋子一个月也练不出这个样！”“那是当然！”指导员回答。“素质不一样嘛！” 队列训练完了，接着就是投弹训练，学捕俘拳、匕首操。投手榴弹初中学过，但没有部队上那么讲究，手持手榴弹在胸前右侧，助跑侧身，右手将手榴弹向下沿右侧向后向上向前方大约45度角投出，达二十八米就算及格，三十六米就算良好，四十二米算优秀。班上十二个战士，能达优秀的就两三个人，良好的有七八人，三人只能及格，其中就有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臂力也还好，二十来个引体向上或俯卧撑没问题，就是投手榴弹总投不远，勉强能及格。刘班长见我投手榴弹只能得及格也很着急，专门训练我。我也尽力模仿他，无奈收效不大。我连续投了几次，他在旁边看，也没有找出我的投弹动作有什么毛病。“哎，你还是好好练，体会体会动作要领吧！要像毛主席那样：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于是我吃完饭就自觉去练投弹。到训练场一看，像我这样的人真不少。连续练了几天，搞得自己腰酸臂痛。这时练投弹的人开始减少，但我还是坚持每天都去练，又过了几天手臂就不那么痛了。 有天一位佩戴着上校军衔的副师长来检查重庆大学学生的军训情况，说是要看学生的投弹训练，连长便让我们班上场出战，班长对我们只能得及格的三个同学不放心，又把我们三个叫到一边把投弹的要领又讲了一遍，叫我们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念了一遍。我心里没有底，只想顺利干净利落地把手榴弹投出去。我前面的几位同学投弹都不错，不是优秀就是良好。轮到我摆好了架势准备助跑，不知谁喊了一声：“陈俊吉加油！”我也没有看清是谁，飞跑到投掷线奋力一投，前面传来一声：“好，三十八米！”我终于投出了第一个良好的成绩，没有给班长丢脸。 那天投弹，我们班五人优秀六人良好一人及格，那位师长鼓掌祝贺：“同学们投得不错，看来你们不是书呆子文弱书生，还真像战士。同志们，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手榴弹投远些你炸死敌人，投近了你消灭不了他，他就过来消灭你！好好练吧！”他强调：“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第一条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又说：“比如什么时候进攻，什么时候撤退都得听最高指挥官的。官大手表准，排长连长营长团长都有手表，你说按哪个的手表时间为准，当然以团长手表时间为准啦，难道会以排长的时间为准？”我一下记住了“官大手表准！”这句话。后来我们班长给我们讲了这个副师长的一点故事。说他在抗战后期就是团长了，但就是喜欢别出心裁，经常不遵将令但能出奇制胜。因为纪律问题，打了胜仗也得不到提拔，有时还被关禁闭，打了败仗就直接把他降为战士，他还是有能力的，很快又升班长连长，又当了团长。如果他不经历那么几下几上，也许早当师长军长了。后来看电视《亮剑》，我就想到了他。 我们接着学习捕俘拳和匕首操，也就是抓俘虏杀敌人的那么几招。对学生来说，用不了几个小时就会练出过样子来。有一天，红军团的团长也来看我们训练。我们比划完了，他立即叫连队集合。“你们这也叫匕首操？匕首都不见一把还叫匕首操，瞎胡闹！”他这一训，把大家弄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五连长，你一会儿去后勤处，给他们搞点匕首来！”“是！”“解散！”“杀！”全连齐声吼。
我们几个学生私下议论：“哇，真要给我们发匕首呀？”
（未完待读，下周见）注：特殊时期，家族史每周二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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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图片 @茉莉 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