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诗评（19） II 历史与诗歌（一）：李煜被俘之后

Original 兼葭竹韵清幽精品诗社 2023-08-19

历史与诗歌（一）

竹韵诗评

刊头字：谭周文

书法：苏俊卿

总编：落日长河

刊头字：谭周文

作者：兼葭

编辑：兼葭

历史与诗歌

李煜被俘之后

文/ 兼葭

众所周知这是南唐后主李煜的绝命词：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楼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词让宋朝皇帝宋太宗最终对李煜起了杀机。它与李煜被俘成为宋朝的俘虏、做了南唐的亡国奴而受到的侮辱与产生的绝望不无关系。公元978年，他四十二岁的生日晚宴上，让歌伶唱他刚写的新词《虞美人》，因为词里提到“故国“，和“小楼昨夜又东风”、“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两个句子中的两个“东”字，被宋太宗赵光义认为寓意东山再起，有叛逆之心。李煜被宋太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而赐毒酒“牵机药“（一种中药又叫“马钱子”）致死。

李煜出生为937年的阴历七夕，死去时是四十二年后的七夕。生死同月同日，给这个谜一样的皇帝，更增添了迷幻色彩。说他是个谜，因为史载其“为人仁孝，善属文，工书画，而丰额骈齿，一目重瞳子”。也就是说，他是一个文学艺术全才，且是一个一只眼睛有两个眼珠被视为有“帝相”的皇帝。但由于他登基时接受的就只剩下半壁江山，国势就衰弱，加上爱文学美人胜过爱江山，他的一生，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七夕，这个中国最古老最令人向往的一个美好传说，牛郎织女搭鹊桥相会的日子，却“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成了南唐后主李煜的祭日。

在我谈到李煜被俘后的表现，就没有办法不提到整个事件的背景，更重要的是要烘托出李煜成为亡国奴以后的词作，奠定了李煜千百年来”词帝“的地位，以及对我们的历史，都产生了一个无可替代的深远影响。这里“无可替代”一说，就是王国维的两种说法，一是“以血书”才能造就的意境；二是，李煜从唐诗到宋词起到了一个将“伶工词（“美女唱，唱美女”，是为伶工词。李煜前的《花间集》就是佐证）变为“士大夫词（李煜的词始为“眼界始大，感慨始深“之词）的Hierachy（等级制度）的作用。否则今天，我们所热爱的词，都极有可能处在一个只是茶余饭后的地位。诗与词我更偏爱词，我最喜爱的词人是李煜，因为我认为词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不仅仅是他的词写得好，而是他被宋朝俘虏囚禁在玄武湖中的樱洲三年写下的千古绝句，是“以血书”、和用生命换来的。

李煜（937年－978年），又称李后主，为南唐的第三代，也是末代君主，在位十五年，继位时二十五岁。他的祖父李昪（bian)，是创业者，打下大唐江山（这里，与李渊的“大唐”区别一下），史称南唐，是为唐烈宗，又称前主。他的父亲李璟，守成者，是为唐元宗，为南唐中主。说他父亲“守成”应该不尽然，因为到了他将国土传到李煜手里的时候，已经萧条颓废。加上他信佛，这也给李煜带来一个性格软弱的致命因素。李煜不喜欢也不擅于打仗，他把党派之争中力谏抵抗（宋朝）的兩個臣子潘佑、李平杀了。后来在两次向宋太祖求和不成，不得已而调兵十五万大军救援金陵（今南京）被消灭后，终于将这个国家拱手相送。

当时李煜带着他的皇后小周后、随员等四十五人，“肉袒出降”，仓皇辞别太庙。面对永远的离别，李煜哭对宫娥。有词《破阵子》为证：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李煜的这首词，上阙表达了极为富裕奢侈的宫廷生活，从来也未曾体验过战争的滋味。而他本人的亲身经历也是如此。王国维说他 “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虽说他谈及四十年家国（从他祖父始）与三千里地山河，他却并不知道太多，因为他基本足不出宫廷。但正因为他是一个“主观”（王国维给李煜的定位）诗人，他下笔的方式与思想层次，与他的经历并不相违背，且是一个真“以血书”者。我之前提到“意境”说，王国维说后主“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莫过如此。

至下阕从“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的宫殿繁华笔锋骤转，谈及成为俘虏地狱般的感受，作为一国之君而失去国土的痛苦，是怎样让他绝望！在此文的开头我已经说到，史载他“为人仁孝”，礼佛，而正是由于此，他有着极为天真坦率善良的性格，他回忆那天辞庙日，“沈腰潘鬓消磨“（沈：沈约；潘：潘岳，皆指美男子）和“垂泪对宫娥”，将我们带到了他原来作为国君时一个最真切的生活环境。他是一个帝王，在自己的生活中就是一个美男子，而被宫娥簇拥的美好往日....... 至此已不再现。这就是一个最真切、最不懂编造词汇的诗人，在被俘的关键时刻，我们看到的是李煜袒露了他最基本的人性，和最为诚实可贵的一面。

李煜曾对来监狱探望他的旧臣徐铉表达了不该杀潘佑、李平的悔恨之意。而这已经让宋太宗起了杀机。另外，李煜是赔江山又赔夫人的倒霉皇帝，在他带着他的皇后小周后和几十个近臣被俘后最惨痛的日子，莫过于连一个男人保护自己老婆的权利也被剥夺。宋朝人王銍在《默记》中说：（小周后）随命妇入宫，每一入辄数日，而出必大泣，骂后主，声闻于外。后主多婉转避之。这是说小周后经常被宋太宗凌辱。

后来盛传当时有一幅《熙陵幸小周后图》，一说失传了，一说保存在台湾故宫。但我的一位诗友说她在台湾故宫未见过这幅图。据我查证的一些历史资料，这幅画即便有，也是在四百年后才出现，也就是说，应该不是宋朝时的画作，而是后来为元人所画。因为“熙陵”是宋太宗死后他儿子给他的墓地追加的名号，在画作的当时，宋太宗怎么可能叫自己“熙陵”呢？但这幅画的真伪，也从侧面提证，当时的李后主，心灵上遭受到怎样的耻辱，同时失去江山美人，一切已回天无力。因此在四十二岁晚宴中，因作《虞美人》感慨“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而最终被宋太宗杀害。

历史上有几个同时失去江山美人的皇帝，但唯有李煜在被俘阶段仍挂念歌唱他的故国江南，且毫不掩饰地公布于众，就德行与操守，被俘的国君里, 李煜是绝无仅有的一个。李煜继位时才二十五岁，加上他文学方面的造诣，词更使他的成就达到了一个巅峰；而这一切，使后来大多数的评论家，对一个小小国度却十面埋伏的南唐后主如何处理政事，不忍诟病苛责的原因。而我们今天地位相当于唐诗的词，是因为李煜在被俘的汴京（今河南开封）传唱开来，而为后世引人注目。 “国家不幸诗家幸，话到沧桑句便工”（清沈雄《古今词话》）。大家不要忘了，今天词的地位与获得的成就，与南唐后主李煜的贡献，二者是不可分割的。我有一拙律概括之：

读南唐史感怀

重翻史卷久生奇，一代词皇千古迷。

治国叹无祖龙术，吟风伴有玉人妻。

秋鸿南去能归北，春水东流不复西。

剩取几多哀怨曲，文坛谁与比肩齐。

2018.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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